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错的人 作者:谷雨白鹭 文案 有一种爱情叫相见恨晚,有一种依恋是我们尝过同样的苦。 他深知,她是不能深爱的女人,明歌与他太像,像到骨髓。 他要逃开,却永远在向她靠近。 明歌想要的一生,是无风无浪,小心呵护的一生。她的小半辈子却了别人几个人生,恋爱,分手,结婚,离婚,然后遇到这个冤家……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所有的结局注定在开始里。 他问她,杜明歌,你懂得爱吗? 她笑了而没有回答,阮立哲,一直不懂的人是你啊!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恩怨情仇 怅然若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明歌阮立哲 ┃ 配角: ┃ 其它: ================== ☆、因为有你   老姜是江城里老辈的出租车司机了,他喜欢在机场拉客。在他老土的观念里,能坐得起飞机的客人不会是穷人,一般出手阔绰,如果能拉到洋鬼子有时还有小费。   今天天气糟糕,乌云蔽日,眼看大雨将至。老姜看看钟点,不早不晚。坐在车里胡乱翻看《江城早报》。乱七八糟狗屁文章,满纸荒唐。只有广告和娱乐版还看得下去。   “国际巨星桃桃小姐,夜会著名导演柳氏,滞留一夜!”   “……被记者包围的桃桃小姐,大胆表示:爱情是终身事业,女人一秒钟也离不开爱情……”   “柳远志的太太向友人哭诉:桃桃小姐不仅是她一个人的敌人,更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敌人!桃桃在现实中夺走了她的丈夫,在电影中夺走天下所有女人的丈夫!”   “新晋金志奖影帝范路鑫,不顾压力大声表白:桃桃小姐是终身挚爱……一生只愿和她搭戏……”   “……桃桃小姐所属的鼎新公司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任何回应,桃桃小姐的经纪人电话也一直处于留言状态。”   “……”   娱乐圈的三角密恋被小报记者抽丝剥茧写得是丝丝入扣,老姜正看得兴趣盎然。不想有个不识趣的女人猛力敲他的车窗玻璃。   “砰砰!”   他抬头一看,眼前这位女士包裹一身黑袍,头顶裹着黑色丝巾,一副墨镜架在琼脂鹅鼻上遮去三分之二脸蛋。她左手拖着红色的行李箱,右手抱着一个方形黑布包裹的匣子。   女子摘下墨镜,露出异常漂亮的眼睛。   看得老姜几乎屏住呼吸,哆哆嗦嗦的问:“你,你是不是桃桃——”   女子威然妩媚,笑容摄人心魄,可惜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地道江城方言,嗔恨道:“搞错莫有!我比那个女人好看多了,好吧!”   老姜挠挠头,不再吭声。   国际影星且会说江城话?   别笑死人了,好伐!   旋即女子上车。   “去哪?”老姜问。   车子飞驰上机场高速公路,往市区跑去,道路边景色飞逝,晃动她的眼。   桃桃眼睛发热,飞快地带上墨镜,沉默很久,才说:“潇山陵园。”   江城是我的故乡。   在我还懵懂的时候,妈咪就不止一次把这句话讲给我听。   这并非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内陆城市,三岁的时候我曾和母亲回来过。那时印象已经非常模糊,记忆是片段式组合,一帧一帧的照片,里面有妈咪、外婆、爸爸、还有……   当时离开爸爸孤身带着我回到故乡的妈咪是何种心情,我已经无从了解。   不知道妈咪是否也如今天的我,眼睑发烫,眼泪成串。   我低头抚摸着膝盖上的包布,里面是我的妈咪,已经腐朽成灰,永远冷冰安详的妈咪。   喔,我可怜的妈咪,可爱的妈咪,最美丽最漂亮的妈咪。   当我懂事伊时,我就知道她不快乐。   她尊敬我的父亲,尽职尽责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但她并不快乐。   妈咪总站在窗边眺望远方,若有所思。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待远方的林荫道上某一天会出现某一个人把她带走。   她在等,一直在等。   我总嘲笑和挖苦她的天真。   “那个男人若爱你,怎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旁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杜明歌,他——不爱你。”   “桃桃……”妈咪无奈又伤心的看我,幽幽长叹。   我慢慢长大,看过很多种的爱情,渐渐了解最古老的爱情就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   有时候也分不清楚,究竟我们是爱着对方还是爱着爱情中的自己。   我跪在爸爸脚边祈求:“爹地,你让妈咪走吧。让她回中国去,去找那个男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桃桃,你还未成年,妈咪有做母亲的责任。”   爹地哭了,他不愿意。   他非常爱我的母亲,非常爱,哪怕困住的是妈咪无心的躯壳,他也不愿意放手。   “爹地,在做母亲前,妈咪首先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是人就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她有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的权力。”   “桃桃。”   父亲抱着我拗哭,像个孩子。   长夜痛哭,一夜长大。   妈咪回国的行李是我帮她整理的,她腼腆矜持看着我笑,脸上带着少女初恋的情怀,让人感动。   “桃桃,我只是回去看看,你放心吧,妈咪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发誓。”她举起手,脸上洋溢灿烂笑容。   “好。要是你赶得及,我、你还有果果还可以一起去海滩度假。”   我漫不经心说话,把妈咪珍藏的照片塞到行李箱里去。   其实我对妈咪说了谎。   江城的一点一滴我都清楚记得,特别是照片上俊朗的阮叔叔。   抱着我唱歌,带我玩耍,给我买贵得要命的珠宝做玩具……   在金黄柔软的沙地上,他唱着好听的歌曲:   “大地静不了,任我躺卧。   然而她似白雪不断溶掉留下我   没法一世抱着过还有一刹笑着过   凭着这感觉爱下过难道我会愉快的多   大地静下了没处安坐   尤其他趁白雪挡住眉目回避我   轮廓一再震撼我情绪一再跃动过   时间不会算白过长夜再冷亦有心火   如何可以不爱她莫非生命只配有一个她   到了没法相处再去记它的好处   凭回忆制造这自欺的笑话   如何可以不爱她   命运种下什么偏差   用最多的心血 换最深的积雪   从此再遇上火花   也会擦亮这个伤疤   但愿冒着雪也要相聚   然而她似幻觉早被埋在年月里   忘记知觉错或对时间总会过下去   ……”   他看着我的母亲笑,我的母亲也看着他笑。   “妈咪,对不起。”   “怎么呢?”   “妈咪,那个时候我说'叔叔永远是叔叔,爹地永远是爹地。'的话,是爹地教我讲的。”我流下眼泪,深深后悔:“对不起妈咪,我骗了你。”   “桃桃。”   妈咪拥住我,吻我眼睑:“桃桃,妈咪爱你,永远爱你。”   “妈咪,我也爱你,所以一定要幸福。”   我流下眼泪,渴望我爱的人得到永恒的快乐。   绝没想到……   我送妈咪奔赴爱情的盛宴,既是我们母女的诀别。   再见她,已是冰冷的尸体。   洁白床单下,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眉目生动宛如睡着。   爹地悲苦的哭晕过去,自此余生都不肯原谅我。   我拗痛得撕心裂肺,完整的哭都哭不出来。   我最爱的妈咪,到底遭遇什么不幸?   为什么?为什么!   车祸。   车速过快,翻下山崖……   “是我母亲驾车吗?车上只有我的母亲吗?”   我不相信,不相信。   但没有人告诉我事实的真相,在这个政治体制讳莫如深国度里,大家统一选择对我缄默。   “阮叔叔呢?阮叔叔呢?”我尖叫询问每一个看见的人:“我的妈咪是来找他的,他人呢?人呢?”   我哭得跪倒泥土里,每一个人的脸都是木偶冰凉沉默。   青渊阿姨把我搂在怀里,哭得像个泪人。   “桃桃,桃桃,求求你别问了,别问了……我们的伤心不比你少分毫。”   “小姐,到了。”   我匆匆擦去眼泪,付了车钱,下车。   “潇山陵园。”   这是打听很久才知道的地址。   我打开行李箱,里面躺着一捆鲜艳的红玫瑰,娇艳欲滴,还带着早晨的露水。这是我连夜在花园中摘下的祭品。   唯有它们才配得起妈咪的爱情。   捧着妈咪的骨灰盒我缓缓步上陡峭阶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伤心的哭泣和劳累。好像回到以前,不相信活生生漂亮的妈咪变成一堆灰烬。   “潇山陵园”满目青翠,墓碑林立。   此刻我的样子一定很怪,黑衣黑裙,墨镜薄纱,手捧洁白的骨盒上安放红色的玫瑰。   好在此等时节不是清明,祭拜的人并不很多。   费了点功夫终于找到。   青渊阿姨给的信息确实不假。   环顾四周,我要等的人还未到。   我蹲下身,笑着轻抚冰凉侵骨的大理石,心情却不太难过,反而有些安慰。   “阮叔叔好久不见,你好吗?”我问照片中英俊的男人,他深邃大眼睛一如过去。   “……有你的陪伴,妈咪至少不孤单、也不会冷。”   我把玫瑰放在他的墓碑前,阳光从乌云中钻出来。普照大地,微风习习,传来的是江城春天的芬芳。   长途飞行,使我疲惫,靠着墓碑发困。   想睡,想像小时候那样,肆意玩耍再在妈咪怀中酣然入梦。   温柔的妈咪,疼我的外婆,像父亲一般宠爱我的阮叔叔……   我还有小熊,黑色眼镜,棕色西服,每晚要抱着它才能入睡。   ……………………………… ☆、漂泊的孩子回家来   当我怀抱着女儿从江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听到机场广播里熟悉的不标准的江城普通话,吵杂的人声,熙熙攘攘挤在一起的人群……我的心底涌起的一阵酸楚的亲切感,不禁感伤的垂下泪来。   “妈咪?”   桃桃不解地拉拉我的手,她的眼睛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她的周围。   我吻着女儿肉嘟嘟的脸蛋,内心五味杂陈。   从今往后的我,唯有女儿桃桃。   “桃桃,这里是江城,是妈咪的故乡,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这里?”桃桃环顾四周,不安地揉揉怀里的绒布小熊耳朵:“妈咪,安妮和我们在一起吗?”   她问,安妮是手里旧的不行的泰迪。   “是的,安妮和我们在一起。”我笑着对她说。   “太好了!”桃桃欢呼一下,又问我:“妈咪,爹地也会来吗?”   我颤抖了一下,艰难的说:“嗯,爹地很忙……他暂时不会和我们在一起。妈咪、桃桃还有外婆一起,好不好?”   桃桃的眼睛难掩的失望,她撅着小嘴巴,不高兴地从我怀里挣脱到地上。   “我要爹地!”桃桃背对着我不耐烦的大喊:“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去!”   长途飞行让我筋疲力竭,我努力想安慰桃桃,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孩子解释爸爸妈妈因为离婚而要分开的事实。   我的安慰苍白无力,只得许了桃桃许多的愿望,直到她终于破涕为笑,答应和我回家。   机场大巴在高速路上飞驰,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这些景色熟悉又陌生。   离开这座城市不过五六年,从前的故事,已经像黑白的无声默片,记得事实而没有感觉。   女儿在我怀里睡着了,恬然的宛如天使。   我抚摸着她柔滑的小手,放到唇边吻着。   江城机床厂拆迁后,父母就搬到了远离市区的城乡结合部,“金麓”小区是政府建的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的所在地。也是我和桃桃未来要生活的地方。   在江城,但凡说出这个地界,大家就会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从飞机场到“金麓”,我和桃桃坐了机场大巴、公交车、地铁、还有江城特有的摩托车。   颠颠倒倒折腾两、三个小时才到家。   桃桃已经完全没有开始旅行的兴奋,她累得像条小狗,来不及洗澡,匆匆抹了下脸躺下就睡着了。   我也累得够呛,只想挨着女儿躺下。   但母亲准备好饭菜,不吃太对不起她的辛苦。   江城人嗜好吃辣,我却从小不吃辣椒和牛奶。虽然没少被同学取笑,但几十年我也没学会吃辣。   母亲做的饭菜自然都是我喜欢吃的,可惜,长途旅行败坏时差和胃口,我简单   的喝了两口杂烩汤。   “你不应该离婚,也不应该回来,更不应该把桃桃带回来。”   母亲坐在我身旁不停为我布菜,不停忧心忡忡唠叨。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因为这个问题,我和母亲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很多次。无论解释多少次,她都是不理解。   我已经累了,太累。   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我仰起头,努力朝母亲展现笑容,因为大家都说,我的笑容很漂亮。时光荏苒,我已久不照镜,但希望笑容没有褪色。   母亲突然捂着嘴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我搂着母亲孱弱的肩,轻轻抚摸她的背部。   ……………………………………………………   比起痛苦和伤心,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离婚时,我什么也没有要。付了机票钱后现金少得可怜。   钱,要留着给桃桃读书上学和不时之需,而我要去挣自己和母亲的生活日常开支。   养孩子真的很贵、很贵……我都有些后悔贸然回来的这个决定,不是怕吃苦,是怕无法给桃桃好的生活环境。   好一点的幼稚园价格贵得咂舌,还有各色的特长补习班琳琅满目。吃的、穿的、用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无能委屈了桃桃,哪怕自己辛苦些,也想尽可能的供给她优质生活。   “你这也太拼了吧!”   马思思是我在江城硕果仅存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我底细的外人。   思思喜欢运动,经常流连在健身房,身体锻炼得匀称美丽。桃桃喜欢她表情丰富的脸和蓬松的短头发,而我喜欢思思爽朗笑声和风风火火的个性。   “不拼哪里能活得下去。”我说。   此刻我们正坐在KFC里喝杯可乐享受免费空调,桃桃在游乐区跳上跳下玩耍,她天□□闹,体力充沛,喜欢游戏。   “你白天做售货员,在商场一站就七八个小时,晚上还要做小裁缝接社区的衣服做,你是不是疯了。\" ☆、第 3 章   “你白天做售货员,在商场一站就七八个小时,晚上还要做小裁缝接社区的衣服做,你是不是疯了。"   "在商场里卖衣服,我是走人不走心,耗费点体力而已,晚上做衣服就更没什么,不过是帮社区的大妈大叔改改袖子,放个裤角边什么的,一个星期难得接几件。"   “你是杜明歌?”有位男士突然过来招呼。   我疑惑看着他,健硕身材,微谢头顶,一脸欣喜盯着我:“嗨,你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思思瞪他一目,转身对我说:“明歌,大概你不记得了,我们的高中同学——刘斯鑫。”   我恍然记起,高中部确实有这么号人。   “你——读书的时候明明瘦得像豆芽。”   “可不是?结婚了就像吹气球一样长起来了。”他哈哈大笑,热情的伸出手。   我礼貌的也伸出手同他握一下。   “哎呦,大美女的手真是软。”不知他是玩笑还是故意轻薄,捏着我的手摇晃一会。   我勉强微笑,忍着噁心,他湿滑滑的手心感觉真不好。   “哟,这是谁啊?”一个穿宽大孕妇装满脸油光的女人牵着孩子走过来,眼睛不善地扫视我一眼,冲思思喊道:“马思思,好久不见啊。”说完,手紧紧攀上身边肥头大耳男人的手腕:“老公,这位是谁啊?”   “杜明歌,杜明歌,为你介绍一下--”小刘非常骄傲的指着身边的女人:“这是我的妻子和小孩,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了。哈哈哈--小慧,小慧。”他又叫住妻子:“这是我高中同学杜明歌。”   “恭喜恭喜!”我说着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很是敷衍,马思思一直朝我偷偷做鬼脸。   女子冷哼一声,倨傲地把我扫视一轮,对小刘阴阳怪气的说:   “她--就是那个杜明歌。”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全然不避讳我听见。   “你、你……”小刘拉拉她的胳膊,满脸郁色。   “干嘛撞我!神经病,说不得啊……”女子像火山爆发冲小刘劈头盖脸喷一脸唾沫星子。   “走走走,你这个婆娘,真是……”小刘一手拖着妻子一手拖儿子往门外撤:“明歌、思思,有时间约啊!”   远远的还看见他妻子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在骂骂咧咧。   “我……得罪了她吗?”我对思思瘪瘪嘴,无限委屈。   “女人长得漂亮就是最大的罪过。”   我亦取笑思思:“你的罪过更大。”   思思笑得前俯后仰,没有女人不爱被人赞美丽的。   “明歌,你莫恼,这个小刘现在和我都在梁振东的物流公司上班。”   “那又怎么样?”   思思白我一大目,“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呗!谁叫你这么硬气,有钱人也甩,帅哥也甩。”   我呵呵干笑。   “你走后,梁振东足足颓废了一、两年。班也不上,聚会也不来,门都不出,几乎成了烂人。我们这些朋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是怎么熬出来的彼此大家都晓得。杜明歌,你看你是不是害人不浅?”   “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梁振东颓废是为他自己不是为我。”   “没良心!”   思思真动气了,沉着脸用力把吸管挫着可乐里的刨冰。   “好了,好了。”我忙打圆场,“他现在也苦尽甘来做大老板了,你看我遭报应了,一穷二白还带着女儿。”   自损的话果然使思思回心转意,她心善如水,又替我惋惜起来。   “你明明是做少奶奶的胚子,非矫情。桃桃的爸爸也许还在等你回去?要是,他来求你,你会回去吗?”   “思思,你想太多了。”   我笑着吸了口冰凉的可乐,没有回答马思思的问题。   “唉,我真是不懂你。”她继续说到:“我总觉得你和罗布臣结婚仓促,离婚也突然……你知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是多少女孩渴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尝过我的生活,不知道寂寞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苦笑,寂寞是夜里落下的雪,你可以清楚地听她在融化;寂寞是院子里跳跃的松鼠,永远数不完它们的身影;寂寞是你身边的人,从今天的生看到明天的死。   “那种日子,我是再不要过的。”   我把喝完的可乐杯“啪”扔到垃圾桶,朝好友灿烂微笑。   “思思,我宁愿受穷,也要自由和爱情。”   思思愣了一会,接着“哈哈”大笑,跑过来抱我,使劲捶我的背。   “明歌,真好,你还相信爱情。”   我莞尔,为什么不相信呢?   爱情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而且,我生下女儿,当然希望她未来会遇到独一无二的好男人,得到最珍贵的爱情。   这个世界依然有好的爱情,只是恰好我没有遇到。 ☆、第 4 章   我最高的文凭是高中,大学肆业。没有高学历,没有工作经验。想找好工作异常艰难。高不成低不就,托人介绍暂时在星光商场做服装导购员。   做导购员真是一件辛苦差事,以前购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时还会认为她们的工作非常轻松。每天穿着精致套装,化好美美妆容,来客人的时候,说几句恭维的话,没有客人的时候,大家就聚在一起闲谈。   倒自己做起这份工作,才发现其中的辛酸。   一个月只有四天休息,早班九点到三点,晚班三点到十点。不许坐,只能站着。而且要熟悉店里每一季主打、特色。每一件衣服的款式,它们的成份、质地、设计的精髓、洗涤的注意事项……眼睛还要如X线穿过衣服就能把顾客的三围尺寸、身材比例勾勒出来找到适合她们的衣服。   即便如此也不一定是个好导购小姐,评价好导购小姐的唯一标准就是——营业额!营业额越高表示你越成功。   但我显然不是合格的,虽然我努力像念书背单词一样把店里每一款衣服所有知识背下,也卖不出去一件。因为有时候女人看见漂亮的衣服就忘乎所以,忘记年龄和身材,非要把自己套入中意的衣服中去,结果大失所望,还要愤愤不平的抱怨并非人差,而是衣衫不够靓。   更糟糕的是,导购小姐的工资,大部分来自营业额的销售提成,你卖的越多挣得越多……   几个月来我的营业额一直是同事里垫底,因为嘴不够甜,也争不过她们会抢顾客。有些顾客也真很不好侍候,就像刚刚那位小姐,我只是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就弹开几尺,朝我大吼。   直到送她出门,我都没有敢再看她。   “明歌,你过来。”   送完客人,店长艾丽把我叫到店后的仓库。   她的眉下的眼睛像滩死水紧紧盯着我看,和刚才对待客户笑颜如花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店长……”我的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唉,要我说你什么好?”她闲适地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你也漂漂亮亮的,怎么一点不开窍?每个月都是最低的业绩,低得我都不好意思,你再这么下去,下个月你就自动走人。我们的店供不起你这样的闲人。”   “店长!”我的脸火烧一样,还想再解释,店长已经不听我说话就款款步出仓库。   做生意,销售就是王道。你没有业绩,自然没有人愿意听你废话。   连续站了七八个小时,还是没有卖出一件,我不禁真是有些沮丧,是不是我天生就比较笨?   下班时小腿硬邦邦的疼,肿得连鞋子也塞不进去。   但我顾不得这么多,匆匆忙忙换好衣服,要去赶地铁转公车回家接女儿、做饭、打扫房间、照顾母亲……   好不容易挨到幼儿园,老师很严肃的把我叫到一边,“桃桃妈妈,实在不晓得怎么说,我从业这么多年,教过不计其数的孩子。你女儿是我见过最调皮的孩子,她没有一分钟是能安静下来坐好的。不是在说话就是在走动,今天午睡的时候,她既然趁着阿姨睡着跑到花园里荡秋千,把老师吓坏了。”   我不住的道歉,桃桃自由惯了,暂时还不太适应幼儿园一板一眼的规矩。   “喔,桃桃还挑食,什么都不吃。”   是的。我没吭声,桃桃偏食,只吃豆腐,其余什么都不吃,或者只吃一点点。   “她不仅挑食,今天还把吃饭的碗扔到地上。”   唉,我的桃桃……   “桃桃妈妈,我建议你是不是带桃桃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们怀疑她有多动症。”   多动症?亏这些人想得出来,我的桃桃就是皮一些。   老师喋喋不休数落不停,我杵在一边唯唯点头。   回家的路上,我牵着桃桃的小手,问:“在幼稚园,你为什么不乖乖吃饭?还把饭碗扔到地上?”   桃桃眨巴眼睛,嘟着嘴道:“是周庆锦老是骂我,骂我是个只吃豆腐的傻瓜,我生气就……”   “他不听话,你要告诉老师。”我蹲下来语重心长的说。   “我说了,但他还是骂我!”桃桃捏紧拳头,显得很是气愤。   “那你就走开不要理他。”   “不要,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桃桃小嘴翘得老高,把头扭到一边。   我拉她的手试图解释与人为善是做人的福祉,“桃桃,妈妈觉得周庆锦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小朋友的恶作剧和淘气。世界上的人不都像妈妈和外婆那样喜欢你,总有些人无缘无故就不喜欢你,没有关系,你只要想着那些爱你的喜欢你的人就可以了。”   桃桃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不太明白我的话:“妈妈,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周庆锦不笑我吗?”   我想了一会,只好说:“妈妈明天去和老师沟通一下,好不好?”   桃桃点点头。 ☆、第 5 章   “现在连幼儿园都是这样的氛围,没有办法……别个小朋友的父母送了,你不送礼,老师就挑孩子的毛病。孩子间有什么争执也就做不到公平。”   我一边准备晚餐,一边和母亲在厨房小声说起幼儿园老师的事。   母亲无奈的说:“哎……你就是执拗,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但是,这件事情,你要听我的。桃桃的事是大事,送就送一点咯,不然小孩子在幼儿园遭罪就太可怜了。现在的人坏啊,不拿棍子抽你,就在心理上折磨你,让你一辈子留阴影。”   我在自来水下小心清洗鱼腥草,没有搭腔。压力越来越大,我真有种力不从心。想靠自己生活的豪言壮语还言犹在耳,日子却有一天都走不下去的困窘。   晚餐很丰盛,蒜蓉焗虾、卤鸭、凉拌鱼腥草、木耳拌豆腐。   我哄着桃桃吃虾、吃鸭。她小嘴闭得紧紧,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好似我在灌□□。   “不吃、不吃。妈咪,我要吃豆腐。”   “这孩子就奇怪啦,什么都不爱吃,偏偏爱吃豆腐。”母亲连连叹息,十分不懂。   我忙夹一只大虾放到母亲碗里,怕她担心,解释道:“桃桃是有些挑食,但去医院检查身体一切正常。也许老祖宗的豆腐营养价值还是不错的。”   吃过晚饭,给桃桃洗澡,清洗衣服,陪她玩耍,躺在床上还要讲故事。   《卖火柴的小姑娘》的故事还才说一点点,我就已经呼呼睡着。   “妈咪、妈咪——”   桃桃拉着我的耳朵非把我从梦里搅起来。   “怎么啦?桃桃。”我强打起精神。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啰。”   “什么事?”   “你打呼噜了。”   天啦!   我快要疯了。   天才的桃桃,我确实要送厚礼给幼儿园老师,你绝对有能力把她们折磨得很惨。   琐碎的家事耗尽力气,我无力再多考虑工作上的问题。   第二天,当我虚虚软软的站在“D&B”大招牌下才发现自己又回来上班,好像昨天我根本没有回去过。   明晃晃的大理石光鉴照人,百盏射灯把衣服衬得富丽堂皇。   今天不是休息日,人流稀少。下午还好一点,上午商场内基本门可罗雀。   “明歌,我们吃饭去了。”   同事丽莉和芙芳相偕着手计划去小吃街吃明石烧。   “喔。”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说不行。   虽然规矩是三人上班,每人吃餐半小时,单独去,因为必须要留两人在店。但她们每次都是两个人一块去,并且最少一个小时。   因为我工作资历最短,业绩最少,她们欺负我,也晓得我不会告状。   夏日酷热,一点钟的商场安安静静的,偶尔走过来两个人,也是其他门店的导购小姐。   我晕晕欲睡,靠在透明的玻璃橱窗前犯困,脑子盘转的全是:今晚该吃什么?做什么菜桃桃才会吃?   所以,当男人提着购物袋步履如飞在商场走动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进来“D&B”。   他是那种走在路上不经意路过,也要折回去看一眼的人。   如果用漂亮和美丽来称赞他的容貌的话是一种亵渎,因为那两个词属于女孩。   而他,即便相貌好看,却不女气。笑容英朗,充满男性魅力和阳光。靠近的时候,我感觉能闻到男性味道,雄性的、火热的像要将把人融化的荷尔蒙。   “小姐,这些衣服尺码不对,可以更换吗?”   “当……当然可以。”   我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里面的衣服全是店里的男装。换衣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付出脑力心力,却不算营业额。   可光看帅哥的脸,苦差事也甜蜜起来。真是白长这么大年岁。   “谢谢。”   帅哥微笑看我,弄得我的心脏如小鹿乱撞。   从袋中取出他的衣服,又根据他的要求更换出需要的尺码。   “你觉得我适合穿这样的衣服吗?”他冷不丁问我。   我一愣,方明白他是指的是我手里拿着的衣服。他拿过来更换的衣物是店里最贵的秋款男装,有衬衫、西装。衬衫均是灰、白条纹,西装是成熟的男士商务西服,浅灰麻料,款式中庸,属于挑不出好也挑不出错处。   他笑如桃花,舒朗大方,穿什么都合适。这些衣服不是好看,而是有点点老气。诚心而言,“D&B”的衣服都配不上他。   我琢磨着:这些不合身的衣服,许是他哪位女朋友送的,要是我冒冒失失说:“不好。”且不伤人心吗?   他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这衣服是我姐姐送给我的,她是按照给她老公mai 衣服的标准来挑选,也不管喜不喜欢。”   我精神一震,复而飞快的说:“这些衣服可能等你结婚以后穿会比较好。”   他怔了一怔,莞尔看我,我为自己的唐突脸红,也为他的笑容着迷。 ☆、为你钟情   他怔了一怔,莞尔看我,我为自己的唐突脸红,也为他的笑容着迷。   “要不……我们店里还有些款很适合年轻男孩。”   “男孩?”他抿嘴笑笑,指摘我的用词,“虽然我没结婚,但我是男人。而且——”他上下扫视我周身,道:“况且,你也不老。”   我微笑,慢慢走到挂放Polo衫的衣架上,手指无意识在五颜六色的衣衫上滑动,眼睛不由自主看着对面玻璃上反衬出他年轻的容颜。   青春……真好。   我虽还未老,确然有种千帆历尽的感觉。   人生是如何一回事,我早已不存有太多的希望。我怕苦,生活却让我吃了更多的苦头。   我为他挑选几件颜色明快,暖色为主的Polo衫,有长袖也有短袖。我把衣服比在自己胸前让他参考款式。   他退后两步,手捏着下巴,左右看了一会,说:“不错,帮我把L码都包起来吧。”   “都要吗?”   真是豪爽的客人,试穿都不用试穿。   “是的。请帮我包起来。”他拿出卡片。   “好的。”   我心花怒放,有种拨开云雾的喜悦。   这笔单是我在“D&B”开过最大的单了,过程还如此轻松,愉悦。以至于他离开后好久都回不了神,感觉宛如做梦。   丽莉和芙芳回来,听见我说的奇遇和开的大单有些嫉妒又有些恼恨。   “这笔单就算是我们大家一起的业绩吧,好吗?”我诚心提出,虽然如此我的奖金会减低不少,但如果让店长晓得中午只有我一个人在店内,她们会受罚。   虽然她们有些欺负人,但我觉得她们只是喜欢占人便宜心眼不坏。   我们都是打工者,谁也不需要看不起谁。   丽莉感激看我,嘴上谦虚道:“这怎么好意思,明明是你一个人……”   “没事的。”我执意。   芙芳比丽莉大一些,工作经验多,她沉声道:“那下次中午我们卖的业绩也算你的一份。”   “那倒不用。”我仍是微笑拒绝,大家心知肚明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年能遇着几回?   她们没有再坚持,只是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她们也为我带了一份街尾好吃的明石烧。   我很感动,人和人的情谊就是你一个桃我一个李这样培养起来的。   ………………………………………………   那位英俊的帅哥是我的幸运星,从遇到他以后。工作变得异常顺利,我的营业额芝麻开花节节攀升。和同事相处融洽亦是最好的事,她们偷偷告诉我,店长艾丽要赶我走的真正原因是想把自己的表妹弄进来当导购。她们还教给我许多东西,比如如何占商场的便宜、拿最多、最划算的优惠卷、如何巧妙的留下本属于顾客的赠品,再把我们的赠品去换别的柜上的东西……这些事情一个人是想不出来的,如果你有钱自然也会不屑,但是,这其中多有趣味,隐秘的偷偷犯规的刺激和欢愉,像婚外的出轨,公共场合的造爱——   让我震栗。   我还是喜欢这个目无法纪的国家,像懵懂未熟的青年,青春朝气的肉体,粗俗污秽的谈吐,大部分人掩面逃走,我却固执的留下来。   在江城我有亲人也有朋友,朋友们都是新友。   对我来说,回忆是难以缝合的碎片我一心只想忘却。   可总有人不停提醒我去回想。   母亲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我知道她没有恶意,但总归有些不自在。   “啊,梁振东现在发达了,娶个有钱老婆,事业做得很大,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恭喜,恭喜。”我一边看电视,一边点头附和。   沙发上母亲立起身子,怀疑地看我的脸,上下检索我是否在说谎。   “妈妈,人生就像过山车,有高有低,以前振东在低谷现在来到高点宛如波浪前赴后继。”我与梁振东做不成夫妻,总还是朋友。我希望他过得好。   妈妈忧愁看我,默默地抚摸我的头发,“我只是想,要是当初……”   “不,妈妈。”我打断她的话,“哪里有什么当初,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当初'。我走错了路,那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唉,你就是命不好。”   “命不好不要紧,我认命。”   我轻轻微笑,承认自己的失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失败了重新再来还有成功的机会,可如果永远不承认,不从错的道路上回头,错误就永远不会修正。   人生最难熬是来自内心的匮乏,坐直升飞机到达山顶和靠自己的脚爬上去看到的日出是完全不一样的。   风尘仆仆的旅行者也许羡慕我衣着光鲜,我则羡慕他们内心丰盈。 ☆、第 7 章   风尘仆仆的旅行者也许羡慕我衣着光鲜,我则羡慕他们内心丰盈。   夜里哄着桃桃,和她说永不厌倦的《三只小猪》。她数着数字朦胧睡去,呼吸均匀浅致。   母亲看着桃桃的睡姿,小声问我:“你将来还找吗?”   “暂时没心思。”我笑曰:“太累,又太容易后悔。”   母亲坐在床沿忧郁看我。   “妈妈,你想问什么?”   “振东的姆妈是不是来裁缝铺找过你?”   我拍着女儿的手停顿一下,点点头。我那裁缝铺不过是佃租楼下杂物间,小而拥挤,脏而狭小。   “她说什么了?有没有——”   “没有。”我微笑摇头,母亲以为姆妈会怎么样对我,对曾抛弃她儿子的我极尽所有羞辱?还是威风凌凌炫耀她的发达,来对应我的此时的落魄?   姆妈什么也没有做,看到我的窘迫可怜,她只是伤心的抱着我……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她的手如此温暖,怀抱一如往昔,勾起我无限热泪和感动。   ………………………………………………   几日后,又是一天中午,幸运星再一次光临。   他甫一进门,我就认出他。   当时我正在接待一位客人,是丽莉接待的幸运星。   他随丽莉在“D&B”男装区转悠很久。我不方便过去,但却一直注意他们。   隔了好一会,丽莉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别有深意的笑道:“明歌,那位顾客请你过去。”她指了指幸运星。   我一愣,脸上火烫似的热,怕丽莉误会:“他是我的老顾客。”   丽莉朝我挤挤眼睛,推我过去。   “你好。”我来到他身后礼貌的打招呼。   听见我的声音,他回过头,眼睛像星星一般漂亮,魅力非凡。   “你好。”他说。   我摆出职业微笑,心底深处有一股真心喜悦。   好脾气、好相貌的顾客总是招人喜欢和印象深刻,总期待他们来了又来。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我看见他正拿着一件秋装外套好像在仔细研究衣服袖口:“喜欢吗?喜欢的话可以试穿一下。”   他手上的是今年秋装新款,薄款卡其色的外套夹克,式样新颖很适合他这般年轻男子。   他今天穿的就是上回在“D&B”我向他推荐的Polo短袖,果绿色白边的短袖T恤领口斜斜挂着黑色墨镜,白色九分裤,鳄鱼花纹英伦复古系带小皮鞋,整个人痞痞的洋溢邪气,忍俊不禁的雅痞气质使我看了还想看。   “还有一件黑色的,你要试试吗?”我走近他,专心致志找架上衣服。   他洋气的一笑,也不靠后,紧紧贴着我身边站着,这样的亲密距离使我心跳加速,口舌发干,手臂的毛孔清晰感受到他身体温度,一寸一寸通过空气像慢慢传导的电流通达周身。   我低着头,飞快地把黑色夹克递到他眼下。   “请试穿一下。”   “谢谢,帮我包起来吧。”   我惊讶抬头,和他眼神对视,瞬间又移开,我确定我已被他电晕。   “还是……试穿一下保险些。”   “不用,你眼光很好。”他眉目霏霏,不知道是自觉还是无意,接过衣服时轻触到我手背的皮肤。他的指头很冷,冷飕飕得像冰块,冻得我飞快抽回手。   “还没有谢谢你,上次为我挑的衣服很合身,连我妈都说,比我姐买的强多了。”   “不客气的。”   他的夸奖让我受宠若惊,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还记在心上。   “只是今天,我还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不是大事。”他瞧出我的不安:“礼尚往来,我想买几件衣服送给家姐,你能为我做个参谋吗?”   他说得极为诚恳,又是客人,我实在不能说“不”。   “可是这个……我没见过你的姐姐,也并不知道她的喜好?”   想帮他又觉得无能为力。   “嗯。”他手指托着腮,退后两步打量我,在他目光如炬的扫视下我局促得只想找个地方躲去。   他用手比划着:“我姐姐和你差不多高,差不多年纪,但是你比她皮肤白,更漂亮。”   这样对比,是夸还是贬?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有这样不维护姐姐的弟弟,也真够他姐姐受的。   “那……好吧。”   虽然有点无理,但是个疼家人的好人,我也不能有生意不做,把他拒之门外。   我依着自己的喜好再结合上门的贵妇人喜欢中意款式做了个中和,为他姐姐挑选了几条裙子,大部分是长长飘逸的仙女款式。因为裙子不挑腿形,只要大小合适,高跟鞋一穿搭配得宜大部分女人都合适。   琳琅满目的裙子重得我连手也抬不起来,丽莉也过来帮我的忙。我们一起把裙子一件件放在他眼前过目。   他皱着眉头,好像都看不中意。 ☆、第 8 章   他皱着眉头,好像都看不中意。   “我姐姐很挑剔,什么都要最好的,等闲货色她一眼都不瞧。”   我累得够呛。   “那请问,你姐姐常买什么牌子的衣服?中意什么颜色?”丽莉到底比我有经验,一问就击中要害。   “她喜欢飞到国外买香奈儿,喜欢白和黑。”   他的话立即让丽莉闭嘴,她转过脸挤眉弄眼的和我做鬼脸,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明歌,你快告诉他,国际名牌店在四楼,可惜好像没有香奈儿。”   我微笑,捏捏丽莉的手,警告她客人还在哩。   他警醒地看着丽莉,眼神犀利。   “你看这条裙子怎么样?”我挡去他的目光,把丽莉遮到背后。   那是一条我很喜欢的裙子,刚出头的设计师,线条明丽简洁,又有种咄咄逼人的锐气。深艳的红色,正宗的中国,肚兜的裹胸设计,缠绕紧紧的腰肢下边是蓬松的蛋糕纱裙,极短的刚好盖住臀部。   穿此裙子的人需要有长长傲人的美腿和高贵冷艳的气质,这么长时间,我只见过一位顾客穿出了精髓。   “你能——帮我试穿一下吗?”他问。   “我?”   他点了点头,“没有模特儿,我看不出好坏。”   丽莉也鼓动道:“明歌,你去试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打紧。”   架不住劝说,我只好拿着裙子走近试衣间,心里变扭的很,换好衣服磨蹭磨蹭很久才出来。   “明歌,好好看耶!”   甫一出来首先发声的是丽莉,她拉着裙摆上的精致网纱,赞叹道:“这条裙子挂在那里好普通,你一穿上就好像活了一样,好看死了。”   我忙推了推她,尴尬的说:“哎呀,哪里有啊!”   抹胸款式让我有点难为情,不住用手遮住胸前的春光,我一直看着地面,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从我出来,他锐利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   本来慵懒的靠着沙发坐着的他现在僵硬的挺直腰背,认真看我一举一动。   我不敢问他裙子怎么样,傻傻站在镜子前扭捏不安。   “先生怎么样”丽莉大胆的问他。   “喔,”他收回视线,轻咳两声:“包起来。”   “好的。”丽莉调皮在身后向我比个“胜利”的剪刀手。   我如临大赦,忙要去试衣间换衣服,听得身后的他又说道:“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再为我试穿这些呢?”   他指了指身边沙发上堆积如山五颜六色的裙子。   那天下午,我可能把“D&B”里所有的女裙都试穿了个遍,穿衣服、脱衣服、脱衣服、穿衣服……当然,如果别的顾客这么折磨我,我一定发飙。但他那么英俊,还那么大方!   是的。   超级大方有钱任性。   只要是我试穿过的每一条裙子,他都爽快买下来。   丽莉的眼睛都要乐得看不见,只差没有当场抱他大腿和恨“D&B”裙子太少。   花了那么多银子,他眼睛也没眨一下。   “今天真是辛苦你们,我请你们喝咖啡。”   我把了把凌乱的头发,从试衣间出来,换了十几套衣服早累得气喘吁吁。   “不用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浑身无力,连连摆手,左右打量找不到丽莉。   他抿着嘴笑道:“我说口渴,就拜托你的同事去买咖啡了。”   我有些无语的朝他苦笑,赶快走到收银台电脑前工作。   这个丽莉怎么会这么放心让一个陌生客人呆在店里?我从反光的镜子里飞速整理仪表,希望自己不要太丑。   他跟着我一同走到收银台前,彬彬有礼的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像你,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很漂亮,真是大美女。”   我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握着鼠标无意识的滑动,开玩笑的说:“一定是因为你看的美女太少。”   他“哈哈”大笑,显然不同意这话,但没有反驳。   “我叫阮立哲。”   他在收银台上划下自己的姓名,阮——立——哲。   “你可以叫我立哲。”   阮立哲。   我默念着,觉得每念一次,他就往我的心里进去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说话,不知为何就不想告诉他。几十岁的老女人还为一个小弟弟的调情心动就太蠢了。   他靠着高台,把脸凑得很近,一再追问。   被追问的躲避不过,我敷衍他道:“我叫秦丽莉。”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下脱口丽莉的闺名,可能在我心深处,希望在他面前的自己是干干净净、简单明了的丽莉,而不是离异带着女儿有诸多历史的杜明歌。   “骗人,你叫这个——”   他看我,手指又一笔一划在台上写下“杜明歌”三个字。   我心一动,微触中带着一丝疼痛,说不清来由。连询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姓名都不敢,仍是低头。   “杜明歌,你胸前的工牌上写着姓名哩!”   我恍然,低头看一眼工作牌,笑了出来。 ☆、不期而遇   “杜明歌,你胸前的工牌上写着姓名哩!”   我恍然,低头看一眼工作牌,笑了出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恰巧丽莉买好咖啡回来了。   我感谢丽莉及时出现,免于我和他再独处对话,再深谈下去,我难保自己不被他迷住。   他走后,丽莉喝着咖啡漫不经心的踱过来和我寒暄:“明歌,他看你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害怕?”我不解。   “是啊。”丽莉狭促的说:“他看你的时候就像狼看见了小羊、老鼠看见了大米,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你不害怕?”   她的比喻耸动,让人好气又好笑。   “那位阮先生八成是看上你了。”丽莉笃定的说。   “不可能。”我坚定摇头:“绝对不可能。”   “除了太阳从东方升起,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他不是喜欢你,不然为什么买那么多裙子,送姐姐需要那么多吗?二十几条耶,他姐看见这么多还不得抽死他,骂道,你他妈买这么多不晓得直接买条香奈儿回来好了。”   丽莉模仿暴发户的口吻有模有样,我忍俊不禁。   他和我不是一条直线上的人,除了那件Polo衫,他带的表、他背的包、他喝一口就皱眉放下的咖啡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做一样的梦。   “他还会来找你的。”丽莉信誓旦旦:“明歌你走着瞧。”   ……………………………………………………………………   走着瞧?   我实在不想走着瞧。   倒不是害怕他真的再来,而是害怕我管不了自己的心。   我是多情亦容易动心的人,常常无法抗拒美好的东西。   正好此时“D&B”在城西开分店,我自动请缨过去上班。   “你疯了吗?”芙芳和丽莉纷纷挽留我,“城西是新城,客流少,生意好难做起来,何况你在这也做熟了,同事大家都好说话。”   我心里恻然感动,为她们的拳拳心意,“我也晓得,只是城西离我家近,方便我照顾女儿。”   搬出家庭和孩子,大家也只有接受,中国女人为了孩子总是特别能牺牲。   新店开张很忙碌很折磨人,万事开头难。   忙完工作,还要应付桃桃……更让我心力交瘁。   原来周庆锦是一个小女孩。瘦瘦高高,皮肤黝黑,衬得两颗眼仁像亮晶晶的葡萄,十分慧致。   不知何缘故她总嘲笑桃桃,使桃桃难过。我找过老师、亦找过周庆锦小朋友的家长,收效甚微。   周庆锦小朋友是隔代教育,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爷爷奶奶一味溺爱而忘了教她懂得规矩和宽厚。   我很苦恼,但又不能过多怪罪孩子,除了安抚桃桃和转学真想不出其他更好办法。   可转学能保证下个班级学校不会有像周庆锦这样的孩子吗?   桃桃越来越厌恶上学,也越来越沉默。   我害怕桃桃会因为这件事而留下阴影,总琢磨着如何能让她开心起来。我走路也想、上班的时候也想。   为了使她开心,我每天都在“豆子工厂”买香椿豆腐给她在放学的路上吃。   香椿豆腐煎得松松软软,外焦里嫩,白白的豆腐,青绿的香椿伴着小香葱的香味是桃桃的最爱。但母亲觉得油炸食品不健康,对身体无益,所以这是我和桃桃的秘密。   今天,天乌沉沉的布满黑云,看来一场豪雨将至。   我买完香椿豆腐,急急忙忙从商场出来,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几滴。   夏天的雷阵雨下不得多久吧?我安慰自己,咬牙快点跑到汽车站,大不了回去洗澡。   我打定主意,趁着雨势刚起,立马狂奔起来。   说是狂奔又奔得了多快?跑不了几步我就气喘如牛,身重如铁。雨滴把我衣服、头发沾湿,好不狼狈。   “滴滴、滴滴、滴滴。”   狂躁的悍马在我身边大叫,庞然大物把我吓得弹开两尺,赶紧离它远一些,我不理会,低头直接又往汽车站牌冲去。   “滴滴、滴滴。”   这次悍马直接停在我面前。   “杜明歌!杜明歌!”驾驶室伸出一张男人的脸,他挫败的说:“你聋了吗?叫你都没听见!”   是他!   “好巧。”我挤出一个笑容。   “上车,我送你。”   “不用。”   “上车!”这次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雨滴越来越大,大雨忽至,我顷刻宛如落汤鸡。   “谢谢。”   上车后,我一个劲道谢。   “擦擦。”他从后座翻出一条藏青色的浴巾盖在我的头上,“我健身用的,干净的。”   “谢谢。”我好像傻瓜只会道谢,低头才发现雨水打湿身上的白衬衫正贴合粘在胸前,内衣的花朵文胸清楚印出轮廓,我窘得几乎要钻个地洞才好。眼睛更不敢看他,好在浴巾很大,我把它从下巴处将自己遮盖起来,像个蓝色粽子。   他手打方向盘,目光坚毅,鼻梁高挑。头发很短,根根竖起的黑发很想摸一摸是不是像刺猬那样扎人。    ☆、第10章   他手打方向盘,目光坚毅,鼻梁高挑。头发很短,根根竖起的黑发很想摸一摸是不是像刺猬那样扎人。   我暗骂自己浮浪,以前轻率的教训还没吃够吗?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谢谢你。”我默默又说一遍。   “你除了这句还有别的吗?”他露出白色牙齿,“我打赌你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我“嘿嘿”干笑,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表情看起来又恼又恨,我觉得抱歉,又不善表达,该怎么样让他知道虽然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没有遗忘过他。   车厢里响起音乐,听了几首都是粤语老歌,音律悠扬,缠绵悱恻。我听得一知半解,不能精通,依稀可辨的是几句。   “……爱到过了界那对爱人   同时又最易变成一对敌人   也许相爱很难   就难在双方各有各期望怎么办   要单恋都难   受太大的礼会内疚却也无力归还   也许不爱不难   但如未成佛生仙也会怕爱情前途黯淡   爱不爱都难   未有快乐先有责任给予对方面露欢颜……”   歌神的声音磁性而富有感染,梅姑的声音则很低缓,道尽爱情中的意犹未尽,欲走还留。   我徜徉在音乐静谧氛围中,眼皮发沉,听雨扑车窗,点点滴滴,道路迷朦水色。   似睡非睡,恍惚眼前有黑影过来,我防御地睁开眼睛。   他的嘴唇紧紧贴合住我的……   “你——”   来不及说出的话被他吸走,他吻得猛力迫切,舌头滑溜得像条小蛇,在我的嘴里绕圈圈,逼得我呼吸急促,心要跳到嗓子眼。   我猛力推他的胸膛,可他重得像个铁块,动弹不得。越是反抗,他越是大胆。他不再是吻我,而是咬,手也放肆地探到蓝色浴巾下疯狂挤压我的胸部。   好痛!   我无奈地只好用粉舌去抵挡他的舌,想把他挤出去。他吻技高超,霸道的轻吸着、细舔着,尝遍每一处角落,我感到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急剧呼吸。   挣扎中被暴露出胸前的春光,他立即转移阵地,我感到敏感的部位热辣辣的疼。   “放开我!”我几乎奔溃得要哭出来,“混蛋,你放开我!”   “放开你?”他咬着我的耳垂,一手就把我的双手固定到头部,双腿跨坐趴在我的身上摩擦,呼吸糜烂:“杜明歌,你又想躲到哪里去?你居然敢躲着我,胆儿挺大的啊,你不打听打听这江城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哪个不来跪舔我。你她娘的算个毛线啊,还要老子来找你!”   他满脸戾气,说话下流。   “我没有——躲你——”   心里恐惧升到了极点,眼泪呼哧呼哧掉下,我自认没有得罪他,和他也只是点头之交,朋友都算不了,那些指控从何说起?   我半咪着眼压抑委屈的哭泣,不敢看他是何种表情。因为以前有人教导过我,遇到危险份子时,不能和他眼神交流,不然他会有威胁感,觉得你在挑衅他的权威而做出不理智的事。面对危险女人要装做软弱、服从的样子,先麻痹他保存实力再找寻机会。   他果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余光中他的手指靠了过来,抹去我脸上的眼泪。   “你哭起来都好看——”   我没心思听他说什么,感到他的手劲松了一点点,瞅准机会,曲起膝盖踢向他最脆弱的部位。   “啊!”   他低吼着弯下身,握起拳头重重砸着车座,额头上青筋毕现。   “啊--”   我惊惶失措大叫,生怕盛怒之下他会把我撕成碎片,慌乱地不停找寻和拉扯车把。   “该死!”他发现我的打算,咬牙咒骂,牛般大眼掀起滔天怒火,“你给我回来。”他挪动身体伸手抓我的头发。   “放开!”   头皮揪得生疼,眼泪横流,也不知道哪里力气,我用手肘猛击他的颈窝,同时膝盖和双腿一顿扑腾乱打。   手肘和膝盖是人体最硬的地方,也是女孩子最好的武器。   他闷闷的哼了几声。   我终于跌跌撞撞的裹着浴巾下车,腿软得像陷在沙地几乎倒下去。   “杜明歌!”   他的怒吼吓得我整个人重新弹跳起来,管不得是在哪里,是不是在下雨,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离开,跌跌撞撞披着浴巾冲入马路上来往的车流中。喇叭声在耳边回荡,我一股气跑到马路中间,咬牙翻过人行栏杆,心想:平时没事就在街上晃的交警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为什么连稽查员也没有!   我牙齿打架,哆哆嗦嗦惊魂未定,只见他直直站在红色悍马旁冲马路这边的我大吼,语气暴躁。   他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我也不想听,他如山的气势已经让我胆寒。   恶魔、神经病、变态、色狼——    ☆、第11章   恶魔、神经病、变态、色狼——   我诅咒他下地狱,不明白谦谦君子怎么突然变成色狼!紧紧抱住浴巾仿佛薄薄的毯子能给我些许温暖。今日雨中的计程车特别忙,急得要命还是拦不下。我的心绷得紧紧的,隔着车流观察他的举动,他也在看我,鹰般目光像洞穿我的身体。   他不耐烦的走动,突然也准备穿过马路而来。   是要来抓我吗?   我被这个想法吓得失去理智,冲动跑到马路中间,张成一个大字硬生生挡在一辆公共汽车前。   我闭紧眼睛,任车行气流扑过来。   “杜明歌!”   “吱——”   车停了。   我跑过去,疯狂的拍着车门,“开门、求求你开门!”   哭得泣不成声。   “你是不是疯了!这里不是站点!秀逗了啊!”司机大叔大骂我白痴,终于还是打开车门放我上车。   乘客都吃惊看我,看一个傻瓜,湿淋淋的,满脸雨水。   车子启动了,我紧靠车窗,看远处的他慢慢缩小,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买票啦!”司机恶声恶气的说。   我回过神,还好今天背的跨包是斜挎着的,并不曾离开我的身体。我把公交车卡“叮”了一下,掏出手机一看,早已经过了接桃桃下学的时间,狼狈的我也无法这样出现在女儿的幼儿园,只有先打电话请母亲接桃桃下学。   我的心情极乱,混混噩噩,想一想,哭一哭。   叹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给了他什么不好的暗示?   我不停的回想与他见面的情况、说过的话,最后落在今天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又崩溃的想不下去。   我不敢中途下车,一直随着公车坐到终点站。   下车时,雨势已停,天空蔚蓝如新,空气清新。因为大雨而安静的广场重新被乱哄哄,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无论是热热闹闹三五成群的人群,还是行色匆匆的一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唯独只有我,彷徨,无助,凄凄惨惨。我多希望刚才发生的所有是一场噩梦,我只是淋了雨,丢失了桃桃的香椿豆腐而已,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身上的浴巾提醒所有一切不是梦,我嫌恶的把它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小姐,去哪?要不要送?我的车在那边。”黑车司机指着远处的捷达向我兜揽生意。   小车、密闭、男人——   “不、不!”   我惊恐后退着仓惶跑走。   出租车也不敢坐,恍恍惚惚爬上回家公交,已经筋疲力尽,车子摇摇晃晃一个小时才到家。   我要床、要热水、要家人、要休息……   “是的——妈咪就回来了,你乖乖听外婆的话……幼儿园亲子运动会……知道了……等妈妈回来再说……”   我拿着手机无力的应付女儿喋喋不休的问题和事情,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家里挪。   “请问,你是杜明歌吗?”   眼前一暗,只顾走路的我没有注意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挡在面前。   我疑惑看着他们,难道他们是知道我被非礼的事?   “你是杜明歌吗?”他们又问一次。   “是——的。”   我紧张的点点头,立即哽咽难言,像见到天兵天将来帮我,刚想倾诉所遭受的一切,就被打断。   “那请你给我们回警局走一趟,协助调查。”   我眨眨眼睛,表示不解。男警察接着说:“我们刚刚接到一位阮先生的报案,他声称在一个小时前遗失一块价值二十万元的百达翡丽手表,而当时只有你曾上过他的车。”   什么!百达翡丽手表!简直是造谣、污蔑、诋毁和无中生有!   我要疯了,气得发颤,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既然贼喊捉贼!   太无耻!可恨!   “我没有拿他的手表,是他在车上非礼我!”回想起那一幕幕经过,我控制不住激动情绪哭起来。   男警察很为难挠挠头,和女警对视一眼:“杜小姐不要哭嘛,有话好好说。”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检查一下吧。”女警俐落上前用力把挎包从我肩膀拽下来,丢给男警。   我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男警员责备地瞪了女警员一眼,“小俏——”   我眼泪像流不完的金珠,擦也擦不尽。肩膀好痛,心里也好痛。   人太可恶,世界太可恶!   男警员开始在我的坤包里翻找起来,呼啦啦一顿乱翻。   突然,他举起里一块银色的手表在我面前晃动,简洁的表盘上有清晰的百达翡丽(Patek Philippe)。   “这是你的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这怎么可能……我的包里怎么会有这块手表?坤包从未离开过我的身体,手表是怎么钻进去的?刚才我拿公交卡时……   我努力回忆,整个人又急又乱,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12章   “这不可能,我没有拿他的表,绝对没有!”我失去理智大喊,“这是栽赃!”   “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局里去说吧。”   “我不去,我又没犯法为什么要去!要去的应该是他才对,他才是坏人啊!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们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不去抓坏人啊!”   我嚎啕大哭,涕泪纵横。   街边的人群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杜小姐,你不要激动,回局里说清楚,你看人这么多,再闹还是要去。你如果是清白的法律自然会还你公道。这样僵持,不过是你自己不好看,要是被你的家人朋友看见——”   是的,他说的没错。   远处三十米就是小区大门,我的母亲、桃桃还要在里面生活。   “你不要说了,我跟你们走。”   我擦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昂首走上警车。   ……………………………………………………………………………   住过医院才知道医生不是电视里演的模样,到过警局才晓得警察也不是电视里演的。   片区里的小警察局,四层灰色楼房,十几间房,层层上去每一张门都是闭得紧紧的。   我经过二楼一间宽敞的大房子,从窗户看进去,里面有许多桌子和文件,几个警察正在和一个男人争论不休。他们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次,看来那个男人是几进宫的常客,他拍着桌子大声叫嚣,污秽不堪把在场的警察痛骂一顿,直到警察把他拖到另外房间去。   我心狂跳着,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他们将我领到一间小屋,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在头顶。   通风口外的天光越来越暗,盛夏的阳光也烧到最后极致。今年最长的白昼终于要过去了。   我和把我捉回来的男、女警员相对而坐。   男警员拿着纸、笔记录,讯问我的是女警员。任我无数次表明自己的无辜和冤枉,他们都是面无表情。   也许是见过太多说“冤枉”的人,女警员一点不为所动,简直有点冷漠,问的问题严厉而尖锐。   她问我:“杜明歌,你说人在车上非礼,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报警呢?”   “我——”   她又问:“请问,是你自己主动坐上他的车的吗?他当时有胁迫你吗?”   “……”   她再问:“请问,你下车逃走后,有向任何人求救或是打电话给任何人吗?”   “……”   “为什么他的手表为出现在你的皮包里呢?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   她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了。   因为被侵犯后我十分慌张、害怕、脑子想过许多东西,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错,唯独没有想过求助。   报警,我一点没想过,回想起来,我的法律意识太淡漠了。   女警员慢条斯理翻着记录,然后把记录本扔到桌子上,“杜明歌,我们查过你的资料,你有一个女儿才读幼儿园。为了她你也应该要诚实一点。这块手表价值二十万,属于盗窃数目重大,可判三年到十年,如果你认错态度好,法官念你是初犯又有悔过情节也许会轻判。”   我感到她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虽然我不认识她,从她的眼神和表情我发觉她恨我也讨厌我。   我气得要命,她怎么可以不调查就下结论,还把桃桃搬出来恐吓我。   “没有做过的事怎么承认?我要求和他对质!”   事情坏到不能再坏,我倒冷静下来,整件事情就像环环相套的局,我要保持冷静,跳脱出来才能拨开迷雾。   “我要请律师,在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我有权保持沉默。”   我揉着发痛的额头,五脏六腑天旋地转般难受。   黑白颠倒,善恶不分。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哪里来律师?我到哪里去请律师。曾经的律师是罗布臣公司的法律顾问团,难道我要回去求他帮忙?离婚才不到半年,我就要——   “嘎吱。”房门从外面被打开,让我恨不得碎尸万段的禽兽终于出现了。   男警员长舒一口气,“啪”的合上记录本,愉悦的站起来,“交给你了。”   阮立哲微微笑着点点头。   “小俏,走啦。”   女警员气鼓鼓地瞪着门口的两个男人,不情愿的走出去。   情况微妙,我的视线从三个人身上来回穿梭,有点明白。   “要不要喝水。”他熟门熟路倒来一杯矿泉水放在桌子上,抬头冲头顶的红外线摄像机道:“嘿,把这关了。”摄像机的红点消失了。   我闭上眼睛,咬着牙骂了一句脏话。   “你是警察?”我问。   他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缓缓点上,目光与我直视:“退伍后,做过几个月片警。受不了每天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没做了。”    ☆、灾难   他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缓缓点上,目光与我直视:“退伍后,做过几个月片警。受不了每天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没做了。”   “这全部都是你设计的圈套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我气愤地抄起水杯,“哗啦”把水全泼他脸上。   “神经病!”我怒骂,知道那绝不会是真的。   水花打湿他的头发和脸庞,一粒一粒水珠子顺着头发全滴到衣服上,洗刷一新的脸好像回到第一次相遇的时刻的单纯。   他用手把了把脸擦去水珠,微笑着看我。他笑得那么真诚无害,让人明明晓得那笑容虚假,也忍不住感动。   真猜不透,我身无长物,有什么能值得他觊觎。   “我从不拐弯抹角,杜明歌,我们做个交易。”   我迷紧眼睛,汗毛直竖,料定他说不出好话来。   他悠哉靠在椅背上,十根手指相对的撑着,慢条斯理的说:“你认识梁振东吧。”   振东,这关他什么事?我不解。   “你们是初恋情人对不对?”   我更不解了,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显然也在考虑该怎么对我说接下来的话,一直沉思着,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   “如果,你能让梁振东离婚,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我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是我听过的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但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阮先生我不知道你和梁振东有什么过节,但是我和他已经分手很久了。”久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在江城我最不希望联系的旧友就是他。我也不愿意卷入他们的纠葛。   “我当然知道你们分手了。”阮立哲将手放在桌子上,支起美丽的头颅:“你知不知道,你离开后,梁振东颓废了好几年,到现在也未对你忘怀。”   “那又怎么样?”我嘲弄他道:“梁振东现在已经结婚了,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他不置可否,扬起手臂,曰:“天底下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结婚又怎么样?你有魅力,他照样可以离婚。”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当然立即拒绝,他毫不意外。   他仍在微笑看我,好像我们谈论的是今天的天气:“不做可以,那你就等着坐牢。”   “我要请律师。”   “律师?当然可以,我们是法制国家,依法治国乃是根本。只是你没钱能请多好的律师?还是用局里的法律援助?不如我帮你推荐一个法援吧,反正我和他们都很熟。看你的表情好像都不愿意,还是——你想求助你的前夫,他应该愿意帮忙,只是恐怕你女儿的监护权会要换到她爸爸名下。”   我不寒而栗,这个人好可怕。   他坐在我的对面谈笑风生,对我的家庭、朋友、生活了如指掌。   我的软肋,他一清二楚。   他清晰无比的告知我:他是雷暴,我是小草。   逃到哪里都一样。   我没有选择,一点都没有。   唯一可以走的路就是他指的路。   “无耻、无赖!”   不知何时,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这么晚了,孩子应该想妈妈了吧。”我的软弱使他越发开心,他像个恶魔,不,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的女儿——”   “不、不——”   我捂着脸,痛苦哽噎。   “求求你……不要伤害她……”桃桃是我唯一的宝贝,我仅有的花朵。   神,我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你要这样掩面弃我不顾。   他走过来停在我的身后,旋即又回到座位上。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我会再找你。”   办完无数手续和签字后,我终于离开那个地狱的地方和地狱般的男人。   我把头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一闭上眼睛泪水肆意流淌。   今天的一切,这是我的报应——   出租车缓缓出发,司机几次回头,似乎想说什么,又作罢。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母亲差点急得报警,我苦笑着想告诉她,何必报警哩,我刚刚才从警局出来。我虚弱得连编造谎言的力气也没有,匆匆洗个澡就爬到床上。   我以为我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惜,我一靠到枕上就陷入梦乡。   也许母亲进房来看过我,因为她会担心,所以一定进来看过我,和我谈一谈,说一说话。   “男权社会,女性是天生弱者,失婚女人更是。家里没有男人依靠,就像无根的浮萍,东飘西荡会被人欺辱。”母亲不止一次这么和我说过。   所以未婚的大龄女子会被人耻笑为剩女,有过婚姻的女人成为婚介市场的最次品。   母亲的手轻柔抚摸在我头发间,她用电吹风吹干我枕上湿漉漉的头发。   我想醒过来,想看一看曾经貌美如花的母亲,现在的她白发苍苍,远比同龄人衰老。   妈妈,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人生,你愿意孤身一人在世间纵横自由吗?   你一定皱着眉说:不愿意。   但我愿意…… ☆、第14章   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   ——三毛   我的父母是江城机床厂出名的伉俪,年轻的他们是厂区靓丽的风景线。一个吹拉弹唱,一个轻歌曼舞都是文艺积极分子。   那是中国最后一个纯真年代,虽然不富裕,但内心很丰饶。   小的时候,父亲经常背上手风琴带我和母亲去湖边郊游,春日洋洋的柳枝下他声情并茂的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们常常听的如痴如醉。父亲英俊潇洒,能写一手好字,爱好所有新奇玩意,他爱集邮、爱交友、爱舞蹈、爱文学。   入睡前爸爸喜欢为我朗读诗歌,他说:“明歌,诗歌是人类的灵魂,没有诗的民族没有未来,它应该是长在心里的树,爸爸把它从我的心里移植到你心里,将来你要把它种到你的孩子心里,世世代代传下去。”   “好的,爸爸。”   我稚嫩童音和低沉男声混杂在一起。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   艺术家永远只适合生活在梦里,人间的烟火不适合他们。   譬如顾城、譬如三毛、譬如我的爸爸。   大病来临的时候,家里只找得到无用乐器和书籍,存折上的数字少得可怜。   医院只能用人民币来交换治疗延长生命,不能用音乐、诗歌、艺术来交换,他们说:“那么些东西有用吗?”   “你爸爸倒走得潇洒,我们该怎么活?”爸爸去世后,母亲一夜白头,巨大债务压在我们肩上。   怎么活?我不知道,我才十八岁而已。   瑰丽的人生还未展开,金钱的苦头就吃了不少。   能想象一个城市女孩家逢变故的心酸吗?父亲去世后我要扛起家庭的责任,工厂效益下滑,母亲薪资微薄,不仅要供我念大学,还要省吃俭用还债。   当我满脑子只想着赚钱、还钱,不想让母亲低声下气再看亲戚的嘴脸,自己也根本没有心思读书,恋爱都没有心思。   课余时光我全用来打工,日夜颠倒,苦不堪言。   我开始恨手风琴、恨歌曲、恨所有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过去父亲能务实一点,我和母亲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苦。   最难的岁月里,唯一能温暖我的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梁振东。   振东比我长两岁,父母也是江城机床厂的。两家的父母均是同事,他爸爸是子弟学校老师,妈妈是子弟幼儿园老师。都是很好的人,从小待我如亲女儿。   梁振东爱我,可惜也是家境普通,毕业后好工作万里挑一,十分不容易。他是师范院校的体育系毕业,本来以为可以顶父亲的职到学校教书,结果……   振东做不成老师,我很灰心,比他还要灰心,想着将来可以指望他的希望也破灭了。振东安慰我,一如既往地承诺将来一定不会让我吃苦。   但那些话根本缓解不了我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我要我的未来是实实在在握住手里的东西,不是冠冕堂皇的保证,不是为看不见的希望苦苦努力,不要将来躺在病床上还为明天的医疗费用发愁。   刚巧,罗布臣出现了,不早、不晚,刚刚好。   我有一位伟大的校友,连带的我的学校也伟大起来,每天都有许多海内外的友人来瞻仰伟人学习过的母校。特别是每年的暑假,学校还要接待因为尊敬和爱戴伟大领袖而为学校捐款的海外侨胞。   他们不仅是学校的国际友人还是教学楼、图书馆重要的经济来源,老师们都很重视,每当有重要的“国际友人、爱国人士”组团前,学校便会特意安排几个男同学和女学生穿上民国的蓝衣黑裙白袜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讲解伟人在学校的一点一滴,生活轨迹。   我不幸被老师选中当讲解员,在酷热的夏季顶着烈日,如果不是为了酬金,谁也不会受那番苦役。整个暑假,每一天重复讲解这里发生过的故事,几十年前的旧事,真真假假,传说都蜕变成神话。   “杜同学,主席真的每天早上都在这颗树下晨读吗?当时,是不是云锦女士也会陪伴在侧?”   人群中爆发暧昧的笑声,台湾来的客人并不把我们的神当一回事。如果早几十年,他们就是现行□□份子,牛鬼蛇神,要游大街,关牛棚! ☆、第15章   人群中爆发暧昧的笑声,台湾来的客人并不把我们的神当一回事。如果早几十年,他们就是现行□□份子,牛鬼蛇神,要游大街,关牛棚!   我维持脸上的笑,温和的说:“云锦女士并未在这里求学过,所以也不存在和主席共享晨读好时光。”   “哈哈,哈哈。”   大家笑笑,也不纠结,各自散去自由参观。   我热得什么都不想说,坐在梧桐树荫下的水泥花坛上休息。梧桐树叶,绿箩森森,树大叶广,微风习习,好不舒爽。远处树林中有一口古井,传言主席冬天常常用井水冲澡锻炼体魄。很多人都喜欢在井边拍景留念。   “杜同学。”   “你好。”我忙站起来,问:“罗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罗布臣是这拨客人中的一位,儒雅的谦谦君子是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他四十几岁年龄,黑黑的头发,金边眼镜,不高,皮肤很好,红润白皙,一看就是极为会保养的人。穿的很讲究、很精致,仪表干净,指甲剪得圆圆短短。   他目不转睛看我,目光清澈,没有侵略性,“能给你拍张照吗?”   “给我?”我大吃一惊,脸上发烫。   “看见杜同学,就好像时光倒流一样看见回到一百年前的求学的青葱少年们。他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他举起单反不停的按着快门,我羞涩的低下头去,有些扭捏和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没关系,杜同学放轻松,越随意越好。”他从单反后探过头,笑着问我:“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   胸牌上印有我的名字、班级和照片。   “可以,大家都叫我明歌。”   “明歌,真是一个好名字。”他淡淡的说。   “谢谢。”   我笑,应他的请求和他走到人迹稀少的校园深处。   一百年前的教学楼,灰色的墙、白色整齐砖缝,红色的高大窗户,半月形的走廊门洞……   安安静静地徜徉校园,连我都有种坠入时间轨道的错觉。   “这所学校培养了许多伟人,改变了中国,也创造了奇迹。”罗布臣始终绅士的走在我的外侧,不紧不慢落后半个步子。   我拨了拨耳边的发,不以为然的说:“我们历史不应该我们来书写,而是让后人来写,才真正客观。”   罗布臣的眼睛在透明镜片后眨眨,显然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那个时代的学生都很单纯,也很高尚,想的学的做的就是改变国家、追求真理,他们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反而他们很少考虑自己的未来和生活,房子、妻子、孩子……”   我微微“呵呵”笑出声,“因为他们当时真的是无产阶级。”   他愣了一会,也笑了,问我:“那你现在读书求书,想的又是什么呢?”   我的手指点了点下巴,沉吟道:“体面活着,然后体面的去死。”   罗布臣更加惊愕看我,嘴唇碰了碰:“……明歌……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体面是最难的事。   我不看他,也不想回答。我的忧郁,谁都不懂。我抿嘴一笑轻快地跳上走廊傍灰色栏杆上,灵巧地向后撩起一只脚尖舒展身体去摘绿意苒苒的树叶,我学过多年芭蕾,知道女孩打开的身体像盛开的鲜花,令人沉醉。   罗布臣看痴过去。   他问我,第二天愿不愿意陪他去云锦女士的故乡板仓县参观。   只有他和我。   “不,我有男朋友。”我摇头。   学校不是象牙塔,社会上谈起我们学校的女生,多是漂亮有气质,接着就是拜金和势利。传说我们学校已经是有钱人的花园,“小三”培训中心。我并不是清高的白雪公主,也很缺钱,只是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早早把有男朋友的事实摆出来。一半是为了让罗布臣死心,一半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一百年前的学校培育真理和信仰,而现在的学校它只想要你的学费。   罗布臣很不好意思,像被我看穿心事,心虚的道歉:“对不起。”   和许多男人被揭穿面目时的狡辩和抵赖比起来他的道歉更让我有好感,至少他是诚实而不虚伪的。   “没关系。”我捻着树叶,朝他微笑,“嗯……照片拍出来,可以发给我几张吗?”   “好,好。”他频频点头。   ……………………………………………………   暑假工能有多少钱?微薄的可怜。   当时用入不敷出、食不果腹来形容我和母亲的生活也不为过,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即使学费可以贷款,我的生活费呢?家里的债务呢?何年何月能够还得清?   梁振东是体育生。 ☆、第16章   梁振东是体育生,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大部分只能应征健身房的私人教练。而健身房里的员工每一个人每一个月都有营销任务,倘若嘴不甜,不会拉客人,工资微薄得连车马费也不够。   八月二十六号,学校通知我申请的助学贷款批下来了,根据规定我只能申请一半贷款,开学之前要交完余下的学费。   我彷彷徨惶走在路上,心里空荡荡的,母亲身体不好,刚从医院出来。我的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天下之大,我只能去找振东,等他下班,向他倾诉我的害怕和困难。   才到梁家,此时应该上班的振东正坐在电脑前,比哩啪啦的敲着电脑。   “我辞职了。”面对我的质问,他回答得极其轻描淡写:“我和老板吵了一架,炒了他的鱿鱼。他妈的,资本家都不是好人,又抠又蠢,没有管理理念还克扣伙食!”   他辞职的理由充分,每一次都是一样,“我没有错,都是别人的错。”   “这已经到了月底,你就这样冲动的辞职,这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吗?”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没有就没有,我是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   “就坚持到月底……”   “你就这么不体谅我!”梁振东把凳子一摔,沉着脸不高兴的责备我道:“不就是几千块钱,我说了,我是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你听不懂吗?”   他的脸上写满着:“你这么这样势利,这么坏,为了钱勉强心爱的人去做不喜欢的事!”的控诉。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这是爸爸教我读的广东俗语,它警示女子不要嫌贫爱富,看不起年轻的少年。   但我真的好累,累得眼泪都没有,连解释也说不出来。   女孩的青春有多少,年华有多少,我把青春献给你,而你……   “振东,我等不起了,等不起你给的未来,等不到一切都变好的时候了……”珍珠从眼睛里涌啊涌啊,像流不尽的泉水。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就因为我辞职!”他依然愤怒。   “是因为你没有考虑过未来,既不想自己更没有想过我的!”   “现在的世道这么差,没有背景和门路根本找不到好工作。”   “你不是把责任归咎到老板就是世道,你从没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我抄起背包,泪流满面,曾经以为要一生一世爱下去的恋人,轻易就说出离别。   我很伤心,伤心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伤心自己不是舍不得振东,舍不得付出,而舍不得多年浪费的光阴。   “振东,你应该改变自己,哪怕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自己。”   “明歌。”   我走得飞快,像火箭一样冲下楼。   “明歌、明歌——”   我躲在楼梯拐角暗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得太响。   “明歌、明歌……”   再见了,振东,再见……   你不是我的幸福,我也不是你的,我们都要重新去找寻,兴许也许可以,但大部分的时候,大家都找不到。   …………………………   要得到罗布臣的电话很容易,学校里有个负责讲解女生一直陪同他们团中的一个男人,什么性质,不难猜想。女孩很快帮我问到电话,她提醒我:“明歌,他们十几天前就离开江城了,现在也许早回到了台湾,明歌,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要电话。”   我没有吱声。   犹豫很久,终于拨通电话 。   “你……还想去板仓吗?”我怕自己失去勇气,直接开门见山问他。   电话那头沉默的只听见呼吸声,我的心“噗通噗通”乱跳,手心冒汗。   等到最后,我失望的想:还是算了吧……   “明歌吗?是你吗?”他终于张口,很急的问。   我点头,但没回答。   “去板仓?明歌过几天好不好?我现在在北京——”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痛流,“呜呜”的哭泣。   “明歌,你哭了嘛……我明天就过来,你等我,好不好?”   有时候,令人下定决心的只是我想到你就刚好出现,不问我原因,也不问结果。   第二天中午罗布臣果然出现在我面前,即便一路匆忙,他也没有任何凌乱和不洁。笑容依旧温和,衣着依旧干净。   板仓离江城有七十余里,驱车一个多小时不到,一路上尘土飞扬。   中国的名人故居真没什么好看的,阴暗、低矮,几条长凳、桌子当做书房,搁上一张床就是卧室,玻璃柜里放的是英雄事迹,从小就天赋异禀,长大就造福人类,千篇一律。   我觉得惟有堂前的清风、大树、默默不语的村民诉说这片乡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好像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罗布臣静静跟着我走出故居,我们在堂前的大树下闲聊。   “江城真是人杰地灵,人才济济,这里也许是中国最密集的近代人物故居。”   “确实,”我点头,问他:“你看了这么多的故居是不是都差不多的样子?”   “是又不是。”他道:“对我最大的感受是,他们无论男女都受过很好的教育,家庭不是温饱不济的穷人。大部分不是出生富商就是耕读之家,崇拜知识,竭力送孩子远渡重洋去学习。他们在国外不仅学习先进知识技术,更学习先进的理念和国家制度。回到落后的祖国,他们变卖祖业,倾家荡产去革命、去救国。和他们比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是有一些——”   “少年在退步。”我答。    ☆、羞耻与体面   “少年在退步。”我答。   罗布臣微笑看我,不否认:“我读大学的时候,大家交朋友,在咖啡馆、图书馆见面,交流是诗歌、歌曲,是国际时事、国家的政策和未来。青年人朝气蓬勃,慷慨激昂。大家都有理想,并坚信只要努力终有一天会实现。”   他的话让我自相形秽,理想多么遥远和奢侈。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   “没想到你会背这首诗?”罗布臣激赏看我。   我摸了摸额发,笑着说道:“我的父亲很喜欢诗,也很爱文学。”   “难怪你的气质这么好,用文字浸泡过的女孩就是不一样。”   “但文字不能让我、让我父亲体面的活着。一百年前的人们苦苦追寻的东西,我还在追寻;只是先人相信会得到,而我已经不再相信。”   “明歌。”   罗布臣伸手拘谨地拍拍我的肩,踌躇片刻,才温柔抚摸我的头发,无限疼爱。宽厚的大掌,关怀备至的目光和怜惜,我的心一阵一阵抽搐着痛。   他终于把我轻轻揽于怀里,小声轻语安慰:“不哭,不哭。明歌,没事了。”   我趴在他的怀里,任性的把眼泪弄到他雪白的衬衫上。   怀抱多暖,像亲人毫无防备敞开的胸怀。   明明知道这里只是臆想的避风港,但只要能暂时歇一歇疲惫的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我想,我需要恢复体力,才有力气飞越海洋。   从板仓县回到江城,我们包船畅游江水吃江水煮鱼,直到华灯闪烁,繁星满天。我们还在江边游荡。   最后罗布臣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摇头拒绝。   “你要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明歌,我对你的喜欢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你这么年轻,我是怕你会后悔。”他握着我的手着急解释。   我沉默,手指冰凉,江风吹得我无比清醒,心底下定决心。   “我后不后悔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不怕自己后悔的话,就送我回家吧!”我赌气的站起来拿起包包要走。   “明歌!”他慌忙拖住我的手,无奈的说:“你这孩子……”   罗布臣对我是真的无奈,因为他爱我远远多过我爱他。   他小心翼翼牵我的手,绅士极了。   “假日四季酒店”的总统套房,足足占据了酒店34层的半个楼面。该总统套房由白、蓝、红三种不同色系组成,每个色系包括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及一套盥洗室。除此之外,还有一间供客人使用的饭厅。初次进入这样的套房,觉得似乎有参观不完的房间,一间连着一间,大得像个迷宫。这里以欧洲设计风格为主,最令人赞叹的是无处不见的各种小摆设和工艺品,据说,这些都是专程从西班牙、罗马采购来的,极具异域特色。   总统套房位江拉开窗帘,房间正对着对岸的老街,江城最好的一段景致尽收眼底。   看着对岸错落有致的老建筑的辉煌灯火,看着船只在江中静静穿梭,如此迷人夜景怎能不让人心动和欢喜。   我在江城生活了二十年,从来不知道俯视这座城市会这么漂亮。   你可能不喜欢某一个人,但一定不会不喜欢金钱营造的氛围。   “宝贝……”   罗布臣从身后贴住我的背,我紧张的浑身战栗一下。   “宝贝。”   “……”   他吻我的耳垂,轻柔慢捏,极有经验。我的呼吸慢慢加重,身体柔软下来,松得像刚出炉的蛋糕,软烫粘牙。   我们缠绵的吻,跌跌撞撞掉在大床上。   红色的床单,红色的纱幔,像红色的喜床——   我闭上眼,幻想自己是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不停说服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罗布臣是好人,好几次体贴的停下来。   “不、不要停下来。”   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躯体,我努力积极向他靠近。罗布臣礼赞我白如鹅脂的肌肤,每寸每厘、或轻或重、或浅或深——   他的指尖在我体内轻轻转动,像一道闪电炸开我全身毛孔。   “呜——”   我揪紧床单,控制不了原始的冲动,破裂的声线出卖我自己。   此刻,我是动物,是没有羞耻的人。   一股温柔的力道传了过来,一点一点逐步滑入。我的贝齿咬在红唇上,一声不吭。   我转眸望向这个男人,我们——我们的身体终于融为一体。   他的动作万般怜惜,生怕一个用力就会弄痛我,那动作已经是最轻最柔。我的内心涵带百般异味,复杂到亲身承受的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我的罪孽,我是一个坏人。我的手缓缓主动爬上他的脸,这张不再年轻的脸在光线下异常清楚,他的目光正因为我的靠近溢出欣喜。   “明歌,你是我人生最大惊喜。”    ☆、第18章   “明歌,你是我人生最大惊喜。”   罗布臣深情告白,他捧起我的脸,细碎的吻落在我的眉心、我的鼻子、我的嘴唇。   他的怜爱,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他手心里的宝。   我冷冰的心有了些许温度,罗布臣有经验的男人,他很懂得女人要的是什么。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绝不会搞错。   我附在他的肩膀,开始配合他的入侵,款摆身姿与他起舞。他发出野兽的嘶鸣,释放所有。   不知多久,我们才气喘吁吁相互拥抱,吸取对方的体温。我昏昏欲睡,把头枕在他的手臂。   “宝贝,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迷迷糊糊中罗布臣在我耳边低语,我低低一笑,并不往心里去。   即使有了肌肤之亲,我也不算他的谁,他的生活和生命不是萍水相逢的我可以参与的,我也无意。   我只是为了暂时的安稳,为了起点更高的未来。所以我对罗布臣的所有私事一点不关心。   他喜爱我,帮助我许多,送的东西超出我能负担的水平。学生眼尖,谣言四起。也不是谣言吧,是事实。   我也对学校生了厌,瞒着母亲办了退学。   罗布臣惋惜劝我:“都大学三年级了,再坚持一两年而已,大学毕业证也是对你多年学习的总结。”   我笑着坐在他腿上喝咖啡摇头:“我喜欢念书,但是不喜欢学校。”我怎么能告诉他,我若继续读书,将来的职业是教书育人,无耻如我,也做不出站在讲台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事。   “你呀……”他刮刮我的鼻子,把我揽入怀中。   我越过他的肩膀往外看去,江城的冬雪片片坠落,白羽皑皑,一点不冷。他送我的圣诞礼物、新年礼物、春节礼物摆满整个房间,喜气洋洋,红闪闪的。   罗布臣每周从北京飞来看我,为了方便见面,他特意在“假日四季酒店”租下我们初会的那间房。   我像古代妃子,专心致志等待君王临幸。   如若你以为我很可怜就大错特错了,大部分我很自在,一个人呆着,谁也不会来打搅我,无聊时就上街购物,每个人对我都很热情,笑容可掬。金钱买不到尊严,至少买来快感,刷卡机“滴滴”响时的痛快是什么都比不上的惬意。   商城的东西为何定价那么贵?那是为了告诉经过的人,你觉得贵,是你买不起而已。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人买的起,也不觉得贵。当提着购物袋从商场购物中心出来时的那种趾高气昂,开心得意远远值得回票价了。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它的快乐远远大过我的羞耻。   再说,我不讨厌罗布臣,他爱我,呵护我,像一个长辈,偶尔还会柔情的诵读诗歌来表达,我常常被他逗笑。   风言风语不可避免传到家里,母亲暴揍我一顿,知道我坚决和梁振东分手又暴揍我一顿。这两次是我记忆中母亲最后两次打我,她已经衰老,拿长大的孩子没有太多的办法。   母亲多次哭泣的央求我回头,她倔强的不接受我给她的钱、买的衣服或是食物,她一会用世上最狠毒的话咒骂我,一会又痛哭流涕的哀求我。   我也哭,哭我母亲可怜。   母亲有骨气,嫌弃我的钱脏,但我的亲戚们都很开心的接受我的钱和礼物,我终于还清父亲治病时欠下的债务。亲戚们高高兴兴的拿着钱,亲亲热热和我说话,他们并不嫌钱脏也不嫌我脏。   真个笑贫不笑娼。   我怕冷,又容易感冒,整个冬天只想做只小猫趴在火炉旁。   “宝贝,我带你去个地方。”   “暖和的地方吗?”我开玩笑的说:“太冷的地方我可受不了。”   我想,他只是带我去国内的某些旅游胜地,如海南,或是昆明,但我料错了。   罗布臣带我去的是——埃及。   第一次坐十几个个小时长途飞机,再舒适的商务舱位对屁股也是考验。坐飞机真难受,高空气压让人胸口发闷,脚像漂浮着的,失去陆地上的脚踏实地。遇上气流就更糟糕了,好像坐在拖拉机上一样摇摇晃晃,总感觉它会随时随地要把人抛出舱外砸到大洋里去。   路程多么痛苦,可埃及值得这一切。   它太美,太美。   我从没见过那么蓝的天,站在阳光下才知道人与人的笑容可以那么单纯。我疯狂的喜欢那里的一切,永恒的木乃伊,不朽的金字塔,看不够的博物馆。难解的象形文字,在我看来是可爱而优雅的。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特别期待自己将来能当一个考古学家?”我坐在骆驼上,裹着头巾回头朝罗布臣大声说话,沙漠的风沙很大,一不小心就会吃下满口沙子。   “我知道你会喜欢。”   沙漠温差极大,太阳一落,风就开始变凉。可我管不了冷不冷这个问题。   黄昏中的沙漠太美,退去白日喧哗的人群,呈现出本真的静谧和安详。橙色橘红的天空,金黄无限的沙浪。我脱去鞋子,用脚趾感受地底传来的温度。 ☆、第19章   黄昏中的沙漠太美,退去白日喧哗的人群,呈现出本真的静谧和安详。橙色橘红的天空,金黄无限的沙浪。我脱去鞋子,用脚趾感受地底传来的温度。   哪怕一百年过去、一千年过去、一万年过去,就算文明消失,人类灭亡,我也坚信狮身人面像和金字塔还是会伫立在这里,不灭不息凝视浩瀚的宇宙。   神秘的自然,伟大的历史。   罗布臣把长袍子披到我身上。   “布臣,我觉得我曾来过这里。”我拉紧衣服,感激看他,要不是他,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亲临这里。   “大部分第一次看见金字塔的人都这么说。你是被它的伟大震撼住了。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很伟大,但更伟大的是建造它的人们,他们创造了奇迹,即使没有留下名字,可每一个知道金字塔的人都会想起他们。他们的名字被刻在石头上被世世代代铭记。”   我对他的话心悦诚服,微笑看和罗布臣头靠着头看夕阳余晖下的沙漠宛如天堂。   最后一个行程,我们要去看埃及艳后洗澡的地方。罗布臣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要笑掉下巴。   埃及艳后也和我们的杨贵妃一样一样啊。   我们要去的是埃及地中海旁的小城马特鲁,从开罗颠了一夜,路上的海滩就已经美醉了我的眼睛,已经再想象不出来还有更美的海滩。   海滩叫Agiba beach。公路上走到海边有一段长长的阶梯,我的心悸动的跳起来,要不是罗布臣扶着我,差点滚到台阶底下去。   Agiba 在阿拉伯语里是“奇迹”的意思,这片海滩当之无愧。   它假得像印在书上的画,又像电脑的桌面,蓝绿色的海水盈盈闪光,清澈到底,白色沙地洁白柔软,我只敢轻轻踩在上面深怕会踩坏这幅图画。   沙粒有阳光的温度,暖和和的,海水凉爽,没有腥味,我贪婪的闭上眼睛去聆听风和海浪,它们在碰撞,在歌唱,在说话。   “明歌宝贝,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睁开眼睛,目瞪口呆的看他。   罗布臣单膝下跪,握着我的手,目光真诚。   “明歌,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他又重复一遍。   我这才注意到他拿着一枚硕大的钻戒,完美的六边形切割在阳光下璀璨无比,钻石多大,起码有八克拉以上,它漂亮的使人挪不开眼睛。   天啊,我该怎么办?我完全失去章法,木然任由他把鸽子蛋套到我的手指上。   “明歌,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我只是没有拒绝,罗布臣自动理解为了同意。他站起来捧起我的脸,吻我   的红唇:“我爱你,宝贝。”   旁观者大声起哄,热烈鼓掌。   他的舌滑进我的唇齿,在口腔中划圈圈,我心里的涟漪荡起一圈一圈。   “布臣——”我被吻得透不过气。   是幸福吧。   我喜欢他,他是除了父亲之外最宠我的男人,给我所有想要的一切。   嫁给他,我会幸福的,一定。   回到江城,我们就准备着手婚礼,他是台湾人,手续麻烦,耽误一些时间,但我们还是顺利的在民政部门办好结婚登记。   我这算是先斩后奏吧,母亲看到红色的结婚证气得要命,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她也坚决不见罗布臣。   “明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男人比我的年纪都大,你将来该怎么办?你就没有想过往后的日子吗?”   “以后是多久以后?我离开他就一定会比现在好吗?”我倔强反问母亲。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人生无常,我只思考三个月的事,三个月后我还不晓得自己在不在人世。”   我的话刚出口,脸上就挨了母亲狠狠地一嘴巴。   “你滚,你滚!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爸爸,他如果还在该多伤心……”她哭泣着把我赶出来,我守在门外,听见她一边压抑的哭泣一边呼唤父亲的名字。   我的心不可能不痛,如果早晓得母亲如此反对和难过,可能我真不会和罗布臣结婚。   “明歌。”   叫我的声音太熟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该来的总会来,我抿了抿唇慢慢回头。   “你有什么事吗?”   梁振东站在楼梯的暗处,几月不见,他消瘦了,头发蓬松,胡子拉杂,和注意仪表干净清爽的罗布臣根本没法比。   已经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南方的冬天飘一丝丝雨就能冻断腿,特别寒冷。我们静静伫立着站着,相距不过几米,隔着却像一条银河。老旧的楼梯口黑乎乎的,灯早坏了,空气中有年节下独有的熏鱼熏肉的炊烟味,远处传来零星的炮仗声。   “为什么?”他愤怒的质问我,眼睛喷火,捏紧的拳头疯狂的砸向墙壁,“咚咚”巨震的老墙灰土四下。“明歌,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因为你没钱。”我冲口而去,极尽险恶,不耐烦表示自己的厌恶,“我不想和你受穷!”   “杜明歌!”    ☆、第20章   “杜明歌!”   振东抄起我的身体往墙上砸去,他一身好力,我疼得浑身像散架一样,我忙用手抱住头蹲了下来。   你揍我吧,振东,狠狠揍我,如果这样能减轻你的痛苦。   正因为我们有十几年的感情我才希望你彻底把我忘记,所以我要把自己从你心里斩草除根,不留余地,这是我能留给你最大的慈悲。   “啊——我要杀了你!”他嘶吼着掐住我的脖子,死死按在墙上。   我喉咙发紧,呼吸困难,也说不出话,缺氧让脑子混乱,我扑腾着脚想去踢他,乱力中打翻楼道里堆着的杂物,惊动大伙。   母亲也惊动了,她出来抱着振东的腰大哭:“振东,振东,你可不能做傻事啊!阿姨没有了女儿,不能再没有你啊……”   大家七手八脚把我解救下来,我摔倒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你还不快走,快走!”母亲泪流满面朝我怒吼。   站在眼前的邻居皆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他们均是眼神复杂看我,那里面是什么,我不想深究。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只是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你们的认同和许可?   我不理解。   …………………………………………………   “抛弃梁振东那么好的男人,杜明歌你会遭报应的,死后会下油锅。”马思思一边诅咒我一边又红着眼睛说:“你要幸福喔,比所有人都幸福不然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思思,谢谢。”我也红了眼睛。   她是我的伴娘,在母亲和亲人缺席的婚礼上我最亲近的人。   罗布臣为我打造的梦幻婚礼,豪华的粉紫色,美轮美奂宛如梦境。   可没有祝福的婚礼注定残缺。   “宝贝,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比我想像的好一千倍。”我诚心的说。我没有说谎,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东西,就像女人喜欢漂亮的裙子,长的短的、棉的皮的、百褶的、一字的、粉红的、冰蓝的、只要好看都能喜欢。只是若挑一件最爱,我想是洁白简单的白色蕾丝长纱,手捧玫瑰,挽着父亲的手在《婚礼进行曲》中期待走向神父面前的他。   父亲流着眼泪把我的手交到他的掌中,我们深情对视,他英俊无比的眼,看着我无尽的笑……   我的梦而已。   婚后,我才慢慢知道,罗布臣不是普通的商人。他是最早从台湾过来大陆淘金的商人,在国内商场沁润多年,已经庞大的生意网络,什么赚钱做什么,各行各业都有。   他的妻子五年前车祸去世,有两个女儿,业已成年各有家庭。这样的家庭比起其他的豪门来要单纯的多。但第一次去台湾见他的家人,我还是很紧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他的孩子和平相处,也自认应付不来尴尬局面。   其实我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他的女儿拒不肯接受一个年轻的大陆女子做她们的继母。她们冷冰冰沉着脸从外面进来,视若我如无物,高高扬起头颅直接走到罗布臣的书房。   书房里传来争吵声。   她们看不起我,她们有她们的骄傲。   我从台湾的家跑出来,跑到大街上散心,我不是赌气离家出走,只是觉得如果我不在,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交流。   罗布臣慌慌张张来找我时,我正呆在诚品书店里吃东西看书。这里的摩卡香味很醇,芒果布丁超级嫩滑,还有许多许多国内看不到的书籍。   罗布臣一脸疲倦,他已经找了我一夜。   我以为他会骂我不懂事。   结果他只心疼得搂着我说:“宝贝,对不起。我们回北京生活吧,再也不回来。”   我咬着汤匙,心如止水。   大家都说,我赢得胜利。   但我赢得了什么胜利,我很纳闷。   我喜爱北京,这座大气磅礴、威风凛凛的大城市。它太大,装太多的历史和未来,个体在它面前太渺小。   在这里可以买到所有一切,比江城起码发达三十年。我很快乐,沉迷消费,乐此不疲,房间里常常堆满购物袋,有些东西买回来就没打开过,自己都忘了。   罗布臣很忙、很忙。生活步入正轨,我们开始一种全新的朝夕相处的夫妻模式,相互适应和磨合彼此的文化和生活习惯。不管世上哪一对夫妻都要经过这样的痛苦过程,像一双新鞋,开始的时候总有些磨脚,走着走着、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只是爱得越痴缠的夫妻磨合得越痛苦,因为眼睁睁看着美丽的幻影在眼前破灭。 ☆、不尴不尬的新生活   我庆幸和罗布臣的磨合不是很难。   他有一套严格生活习惯,准时的像电脑程序。六点起床、半小时晨跑然后洗澡,七点早饭,七点半出门,如果没有应酬晚上九点上床,十点入睡。规律好得不得了,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掌握在手里,好笑的是,连我们的夫妻生活也规规矩矩,一周二次。   家里的日常工作自有工人安排好,打扫清洁、熬汤做饭都不需我,我只勾画菜单,决定需不需要配合新家具而购买新式窗帘。   罗布臣从不问我快不快乐,我也不问自己,只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我是名正言顺的罗太太,年轻貌美,被罗布臣骄傲的挽着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大部分都是他工作上认识和合作的朋友。   太太团有太太团的规矩。   怎么说呢。太太团也分三六九等,上中下阶级。   上层太太自然是陪着老公相濡以沫风里挨雨里飘的原配夫人,她们大部分是丈夫的同学或是同事,现在虽然人老珠黄,年华老去,但年轻付出代价,是家庭劳苦功高的功臣,儿女又长大成人,苦尽甘来,把自己看得格外贵重,需不知大家敬重的只是她们的体重。   中等太太,是年轻漂亮的的时髦女子,和老公相差年纪巨大,她们从小三上位成功逼走前任黄脸婆,惯会描眉画目,撒娇发嗲,常年挂在嘴边的是,哪款哪款包包好看,哪里度假最好。   下等太太已经不能算是太太,称是爱人实则更像临时消遣的玩艺,有些是清纯的女大学生,有些是三流的嫩模或演员,她们来来去去经常更换。   上层的看不起中等的,中等的又不和下等来往。   我年纪太轻,上层太太们俨然可以做我的母亲,哪里还有话说,中等太太们年纪相仿,她们思想行为却比我开放的多。印象深刻有一位张夫人,她的本名我已经记忆不清,只记得她有张颠倒众生的脸,也依仗美貌从下等太太团里混了出来,被扶正做了张夫人。   张老板年逾古稀,常常带着花枝招展的娇妻四处炫耀,每每底下的人皆笑,原来只有张老板不知,自己的夫人人尽可夫,几乎和手下的伙伴全睡过,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她自己都不避讳,把偷人的故事当作轶闻在太太团中传诵:“老娘我是看透了,钱有什么用,晚上又不能陪我睡。以前有钱我陪被人睡,现在我出钱睡别人,真是赊的爽来还得快。”   罗布臣知道后,不许我再和她们来往,怕她们把我带坏。其实一个成熟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影响,但为了他安心,我就谢绝中等太太。   我开始在家学做一个贤妻良母,一个煮妇。天天研析做各地饕餮美食,先是国内的各地佳肴,做了一阵,又学烘培糕点、做寿司、意大利面、泰国海鲜、法国面包。做菜的时候我最开心和放松,专心致志整治一大桌的佳肴。接着就是心慌和心空,一大桌的菜没有人吃。   罗布臣只会温和的吻吻我的唇,表扬我:“宝贝,好厉害。”   我做的菜,他极少吃或是不吃。他只吃健康的新鲜有机食品,少盐、少糖、低油、无煎炸。   “宝贝,医生说我胆固醇和血糖有些高,所以饮食要特别关注。”   我乖巧点头,看他吃没有滋味的白水烫青菜和鸡胸肉,连自己的食欲也变差。   半年、一年……慢慢就有些累,每天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就是很疲倦,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我在北京没有朋友,而江城的朋友都在忙碌的毕业季,风风火火地忙着找工作、找爱情、找人生新方向,而我——似乎尘埃落定。   “宝贝。”罗布臣吻着我的手指说:“你需要新的家人。”   “新的家人?”   “是的,我们生个孩子,你就有事情可忙,也不会胡思乱想。”   孩子?我还不到二十二岁啊。   做母亲,我真没考虑过。   事情不容我拒绝,因为我也说不出“不要”的理由。罗布臣积极咨询医生,吃大量保健药品,把每周不到二次的夫妻生活提高到一周四次。不仅如此,他还让我看医生,吃对身体有益处的药。   荒唐可笑,把自然生育也要写入计划背书!我拗他不过,主要是我不愿争执,绝大时间意见不合时我选择沉默。   我吃下奇奇怪怪的药丸,夜里生活也觉得索然无味,只祈求他快快结束。暗夜里,我有时想:我们在床上是愉悦过吗?除了少数几次□□,身体方面的欢愉他给我的越来越少。我又骂自己下流□□只想着可耻的东西。一边压抑一边期待,我鄙夷张太太那样出轨偷情的女人,又很羡慕她的真性情。在床上我强迫自己由屈从遍成主动,去迎合他,往往这样,罗布臣泄得更快,我越郁闷,心里压着一团火烧不出来。 ☆、第22章   当指示卡上显出两条红线时,罗布臣高兴中又像松了一大口气,马上提出怕夜里睡觉影响我的睡眠主动搬到次卧,直到我生产完,也没有再搬回来。   怀胎十月真是苦差事!孩子一上我的身,我就开始妊娠剧吐,可以说是吃什么吐什么,从早吐到晚。第一次B超检查,医生在我的宫腔发现五个胚囊。简而言之,我怀的是五胞胎!   这怎么可能,我见过双胞胎、三胞胎、可是五胞胎……   罗布臣面对医生的询问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医生越发问得多,问得细。   我隐约听出大概意思。   人类在自然情况下怀孕生产双胞胎的几率在正常人群中为1/89,三胞胎的几率是89的二次方分之一,四胞胎为89的四次方分之一。而生育5胞胎的几率则为1/6000万。   但医生怀疑我得来的五个孩子并非是自然受孕。   女人一生排出多少个卵子是有数目的,每次我们的身体只会排出一个,极少数的情况下排出两个,如果刚好受孕就是异卵双生,这样的双胞胎他们由不同的精子和卵子结合产生,有完全不同的DNA排列,容貌也不一样。有的双胞胎则是由一个受精卵分裂成两个,称为同卵双生,这样的孩子有一模一样的容颜,DNA排列也完全一致。而现代科技飞速发展,让人类无限膨胀,甚至连进化也企图改变。有一种药物叫促排卵药,女性服下后能增加每次拍卵的数目,大大提高生下多胞胎的几率。   因为我的父母族人中没有生双胞胎的,罗布臣也没有。医生的怀疑自然理所当然。   罗布臣在我的一再逼问下,最后才承认,在我补身体的药中确实偷偷加入促排卵药。   我气愤又震惊,没有想到他会对我做这样的事。   “明歌,求求你不要生气,好吗?”罗布臣痛苦的祈求我:“我只是有些贪心,想你少受些苦,一次就生两个宝宝。”   “人类一次生育一个孩子,是在自然亿万年进化、筛选的结果,因为这样对孩子对母亲是最优选择。母亲吃得再好,吸收到肚子里的营养只有这么多,一个孩子可以挑好的吃,两个孩子分着吃,三个孩子抢着吃,四个孩子打着吃,五个孩子都会没有吃。再说,用药物催熟的卵子就像早熟的种子,种子不好树苗长不好,孩子身体不好,难以长大。”   医生的话让人绝望,事已至此,再责骂罗布臣又有什么用,我只能央求医生,求医学昌明帮助我和我的孩子。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什么果子最甜,顺应时节在树上慢慢成熟的果子最甜。我们也是自然中的一员,要懂得敬畏生命,不要贪心。”   从确诊五胞胎的那天起,我就住到医院,我的战役很辛苦,随时就会发生危险。医生把我列为危重病患者,是要严密观察的对象。我有一长串每天必须做的检查,该吃的东西,该注意的情况。   这不是危言耸听,整个孕期我都是在高度紧张中度过,五个孩子有三个在发育过程中自然停止发育。   “这是必然的事,体弱的孩子争不过体强的,没有养分,就会像没有水的花渐渐枯萎。”   医生们解释的很含蓄,我的心还是难受得像被巨型卡车撞来撞去一样的痛。   那些可怜的孩子是在妈妈肚子里活活饿死的。   我如何会不伤心?   医院躺了六个月,孩子还是早产,七个月就迫不及待降临人间。因为母亲的宫腔是战斗的修罗场,不再适合生存。   枣枣是哥哥,三斤八两,桃桃是妹妹,三斤四两。   正像医生预言一样,多胎生的孩子就是比单胎的孩子轻、小、先天发育不好、后天喂养困难。   我看着保育箱里枣枣和桃桃又瘦又小,尖嘴猴腮像个老头,红红的皮肤呈现半透明状,哭得时候低弱无力,肚子像青蛙般起起伏伏。他们还不会吸吮奶汁,护士们只好从他们的鼻腔插一根硅胶管到胃,再用注射器一点一滴把牛奶喂进去。   如此情景,我真宛如遭受千百回刀割一般的痛,“哗哗”不住流眼泪。   “没事,会好起来的。”母亲站在我身边一边鼓励和安慰我一边也陪我哭泣。   母女没有隔夜仇,母亲是心疼我的,知道我怀孕又住院,立即便从江城飞到北京照顾我。 ☆、第23章   母女没有隔夜仇,母亲是心疼我的,知道我怀孕又住院,立即便从江城飞到北京照顾我。   有了孩子,我才真正理解母亲这个词的含义,世上唯一只有母亲是义无反顾陪你吃苦而不会奢求回报的人。   孩子们在医院住了二个月,待体重升到正常才回家。   我心里对罗布臣的做法依然有些生气,但又还有些庆幸,如果没有钱做后盾,光孩子从怀到生的医药费就能让一个家庭破产。   罗布臣待我益发的好,几乎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连最反感他的母亲也在改观,承认他是个稳重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就是老了点。我只是笑笑,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丈夫……我想得很少,考虑得更少。   罗布臣老来得子,特别疼爱。尤其是对枣枣,溢于言表的欢喜,无论多忙,都要去看看他。他回来再晚,也要去卧室看一看孩子才能安心。我明白,即使他受西方教育,做英国绅士,骨子里仍遗留着中国思想,儿子是自己的,女儿是别人家的。   我小心翼翼照顾枣枣和桃桃,饮食上面格外当心,可他们隔三岔五就会生病,医生是他们除了父母以外最多见到的人,以至于他们稍稍懂事后,一看见穿白衣服的人就会大哭。我发了疯似的找世界最好的东西给他们吃,想把他们的身体补强壮起来,而不是瘦瘦小小像根豆芽。   两个孩子占满我所有的心和时间,再没有空间装别的。   罗布臣一如既往的按照时间表格行走,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我对他的定力和掌控力佩服至极,我想即使世界末日,他也能安然在桌边喝完他的牛奶。   “宝贝,我们请了月嫂还有佣人,孩子们的事你不用亲力亲为。”   话虽如此,但我是母亲,在照顾他们的时候怎么能袖手旁观?世界上只有我亲自来照顾他们才安心。   所以罗布臣的提议我充耳不闻,直接忽略。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一天也说不上两句,经常他做他的事,我忙我的。   无话可说的夫妻也是夫妻,况且我们又不吵架。   “你们这样可怎么好?比结婚几十年的夫妻还没话说。”母亲不无担心的摇头叹息。   我翻阅购买的《婴幼儿食谱》心不在焉的说:“我觉得这样挺好。”   是啊,生活归于平淡,一生终此。   如果枣枣能健康的活下来,我们一定就这样走下去吧。   世界太残酷,枣枣由于肺炎感染脑膜炎引发并发症夭折于一岁四个月。抱着枣枣小小的尸体我痛彻心扉,一次一次的悔恨,一次一次被自责冲刷我的心灵。   经受再一次痛失挚爱亲人的悲怆而且比失去父亲时更无奈。   父亲的疾病和治病筹钱的压抑交融在一起,所以父亲去世后,缺钱受的苦依然深深占据我的心。所以我不顾一切追求金钱,追求稳定的生活。我不想我的家人在为钱和治病之间受尽折磨……我想,只要有许多的钱就可以留住我的家人,就可以请最好的医生,最棒的医疗设备和技术,国内不行,就去国外,中国不行,就去国外!   但我,还是留不住枣枣,留不住。   “医生的工作看似在治疗,其实是帮助,常常做的却是抚慰。”   ……   “棺材里躺着的是死人,不是老人。”   ……   “再多的钱也交易不回昨天的太阳。”   ……   “像枣枣这样服药多产的孩子,就是不应该降生,现在因为身体残弱被淘汰,也是自然规律法则,人类是自然之子所以更不能够违背自然。”   ……   我和罗布臣爆发最大的争吵,我撕心裂肺的痛骂他,骂他在枣枣身上种下的罪孽,还有那些没用生下来的孩子的苦楚和哀嚎。   老年丧子,罗布臣陡然老了十岁。面对我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痛苦,他茫然无措,黯然躲避。   “宝贝,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与你都不愿,现在你需要冷静。”   罗布臣遗下这句话就飞到英国,独自舔舐伤口。   英国绅士宁愿自己承受伤痕,克制忍耐,并把这认为是良好的品德和教养。而我这种遇到悲伤歇斯底里发疯的人则被认为是情绪不稳定的危险份子,应该求助心理医生帮助。   我怎么能不发疯!心里像一间密闭的房,有只疯猫在里面发狂撕咬,它没处发泄,把我的心房撕得鲜血淋漓,它也是遍体鳞伤。   我无心照顾桃桃,满世界追逐罗布臣,他到英国我追到英国,他跑到澳大利亚,我也跑到澳大利亚……我心里苦他也不能好过。   罗布臣终于无影无踪,谁也找不到他,是谁再也不敢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在地球上找丈夫,也在地球上购物舒缓压力。病态的迷恋带着发泄和痛苦,可以为了一件衣服、一个皮包从意大利飞到法国再到美国,往往在我签单刷卡的时候我对它的兴趣就已经消失殆尽。   对能被金钱买到的东西我越来越不感兴趣。 ☆、第24章   对能被金钱买到的东西我越来越不感兴趣。   “你这样子怎么能行?明歌,你以前不是很爱读书的吗?为什么现在不看呢?哪怕是看时装杂志。”   思思是母亲请来从千里外的江城赶来看我,我的颓废和堕落吓坏了她。   她勒令我振作起来,去跑步、去运动、去大自然中尽情出汗和哭泣。   “明歌,相信我每天跑五公里,坚持三个月,世界都会不一样。”   我被她推着、拖着、骂着离开房间,迈开几年养尊处优的腿走到阳光下,边跑边听悲伤的歌曲,边上气不接下气的流泪,肺部剧烈抖动缺氧把哭声压抑下去悲戚的感情又喧腾上升,跑动时身体充满力量,向上、向上所有怨气、怒气冲破喉咙的一瞬,树叶仿佛回音样震颤一下。   我趴在地上放声大哭,我捶打大地,肆意在思思面前诉说我的痛苦伤心。我哭了几个小时,几乎虚脱。   思思扶我回家时,我看见家门前等待我的母亲一脸焦急。   我在为逝去的孩子痛苦时而我的母亲也在为我担心。   思思找来时装杂志给我,大部分是很老很旧的。   “时装不是要看新的才好吗?谁要过时的时装?”我问。   “但是,设计师是老的好。看过过去再看现在,才能懂得什么是最好的设计。”   我根本没看过,只在某一天,佣人问我,是不是把这些旧书扔掉的时候,翻开其中一本。   还是香港回归时《装苑》山本耀司的一篇文章,开了开头我就停不下来。   “……被稱為“大小姐”的這種人,或者是靠著父母的錢生活的年輕人,他們都穿著世界級的高級名牌,這太反常了。從日本人特有的文化、精神觀等方面來看,可能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但我也不會用什麽太深奧的話來分析,總之,這件事在我來看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或者說是一種畸形的狀態。歐美的年輕人,是絕對不會穿這麽貴的衣服的。他們能用二手店或者跳蚤市場買來的便宜衣服,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有型。他們大部分的衣服都是那種兩三千日元就能買來的。我覺得這才是年輕人特有的帥氣。話説回來,日本又是怎樣呢?整天就是追名牌,甚至爲此追到意大利的人也有,還有爲了買A貨跑去香港的人。如果你是一個過了育兒年齡的阿姨,爲了打發時間去滿世界買名牌什麽的,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爲什麽年輕人也要這麽做呢?我認爲這是只有在日本才會發生的特殊現象。這種姑娘,我不覺得她們可以被稱作“女人”,她們就是腦殘小婊砸。她們就是被人們慣出臭毛病來了,仗著自己年輕就覺得了不起了,“啊,年輕就是牛逼,我年輕又貌美,你一定是想約吧?”---這樣的小婊砸比比皆是,都寫在她們臉上了。她們對於超過25嵗的女人,一律侮辱性地以“歐巴桑”稱之。但她們居然還混得下去,就是因爲日本的男人們覺得這種女人是“freshmeat”,在肉慾的慫恿下,碧池也能被捧上天。   现在的世界,正處在一個惡俗沒品味的時代---穿著prada(的衣服),戴著hermes戒指,拿著Lv的包,腳踩fendi或ferragamo的鞋,身披皮草大衣。就這麽包了一身名牌,坐著不知道誰送給她的寶馬或者保時捷,這樣的人會去讀《裝苑》嗎?絕對不會的吧。就算這些姑娘看時裝雜誌,也是看《vogue》,或者是日本雜誌的那些特集,比如《意大利時裝》《世界名牌》之類。這就是保守*,絕對是沉浸在保守中無法自拔,毋庸置疑。説白了,她們就是要裝得有錢唄,這就是惡俗沒品味。現在日本就蔓延著這樣一股難以遏制的風氣,這是病。   另外,爲什麽日本的年輕姑娘,就有那麽牛逼哄哄的裝逼姿態呢?我指的是一堆從16嵗到22嵗的小姑娘,要讓我說,她們雖然是高中生的年紀,卻已經透露出“雞”的感覺。這可能是受到了電視節目的影響,也可能是那些控制日本的成年人的戰略吧。   我的想法可能有些老土,我覺得處於那樣的年齡,正是要對大人提出疑問,對自己提出疑問,對社會提出疑問,對大人們所建立的規條提出疑問,是一個痛苦的青春期才對啊。所以才要去思考,去煩惱,去閲讀,青春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這些完全都沒人在做,就是知道色誘,脫了水手服就換上高級時裝,除了名牌就是名牌。現在所謂的品牌,就是指意大利和某些法國牌子吧?全都過時啦,土的掉渣!所以,我們這些設計師的工作,就是要靠我們的服裝,把這種強烈的反對意見傳遞出去,告訴她們那樣太老土了,簡直弱爆了。我強烈地認爲,在這一點上,時裝設計師們所做的還很不到位,包括我自己也算一個…… ☆、重来   我呢,最喜歡玩重金屬和搖滾的孩子們。所謂搖滾,大概就是一種反抗精神吧。他們才不喜歡學校裏循規蹈矩那一套,會去玩搖滾,會去當暴走族,用這些來反抗。所以我喜歡這種孩子們穿的衣服。白天干體力勞動,晚上就去玩樂隊,這是我心目中“憤怒的年輕人”的形象之一。   我非常討厭“自由職業者”這種説法。所謂“自由職業者”,完完全全是社會嬌慣姑息的產物。有的人什麽也不干也能生活,是誰在養活他們?有的人隨便打個工也能生活。社會在放任著這些年輕人,再加上那些全身名牌的有錢人家的腦殘大小姐,這就是現在的狀況。最近居然還有人在討論家庭的出身,或者是從什麽大學畢業。這不是完全回到了過去了嗎?太保守了。   我為他們感到悲哀,十幾歲就只知道吃喝玩樂,但以後怎麽辦呢?轉眼之間,人就老了啊。   輕浮。我覺得“輕浮”就是這個時代的關鍵詞。現在這個時代,哲學思想已經逐漸消失了,比如以前的人們會為馬克思的理論瘋狂,也會去拼命學習各個哲學家的思想。估且不論人們可以爲此有多麽苦惱,但這种青春特有的苦澀可以成爲指引生活的一種參考。以前人們會有思想上的領袖,現在也沒有了。失去了指引,也沒有了可以共享這種痛苦的思想。於是自己的肉體被當作了輕浮的玩物。誇張的說,日本的年輕姑娘,全都是雞!他們還不是那種被生活所迫不得不為娼的女人,而只是爲了玩樂而出去賣。但是現在的日本社會卻不覺得這些有什麽不對,反而覺得:這只是用年輕的魅力,來換點錢而已。所以“fashion”作爲有錢人的象徵,通過名牌、潮流這些東西,壓垮了日本。年輕人本應有的疑問,本應在痛苦中尋求的解決方式,都被人認爲是過時的東西。不單是年輕人,對於每一個消費者來説,買買東西就好了嗎?生活中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也許許多人都有這樣莫名的苦惱,卻很少有人能真正去直面與解決問題,而是隨波逐流,漸漸忘卻。”   这不仅是一篇关于设计的文章,它有许多洞若观火的真知灼见。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买过不少山本耀司的设计的东西,在我们花高价钱追捧他的设计时,也许他在心里正破口大骂:“贱女。”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贱”。   抛开生命的本质去追寻外在。物质的快乐像硕大的五彩泡泡,五光十色。但在苦痛和灾难来临时,肥皂泡碎得巨快,而破碎后的虚无更甚之前。   “妈咪?”桃桃拖着本绘本走到我的面前。   桃桃快二岁多了,稚气可爱,她喜欢拖着东西在家里走来走去,或是一本书,或是一个熊娃娃。   “妈咪,你帮我读。”   桃桃爬上我的膝盖,把《装苑》推到地上。   她的头发软软微卷着,蓬松柔软,她的身体像洁白的白蔷薇,我开始为她朗读她喜欢的故事。   阅读为我带来心灵的平静,枣枣的离去、父亲的离去、这几年我的生活还有罗布臣,我都在反思。   在枣枣去世后一年,我见到了整整半年没有见到的丈夫。   我和桃桃当时正在吃晚餐,罗布臣突然出现,他的表情轻松的好像出去庭院闲逛回来。他想抱桃桃,但桃桃不喜欢他,隔了这么久不见,他不再是父亲,而只是陌生的叔叔。   “带桃桃上楼吧。”我喝口果汁,吩咐保姆把桃桃带走。   “宝贝,我带了礼物给你。”罗布臣从怀里拿出一方锦盒,他扬手打开,钻石璀璨的光芒灼痛我的眼。   我忙低下头用纸巾优雅擦拭嘴角,不待他说完便起身上楼。   它是卡地亚、万宝龙的顶级珠宝又怎么样?没有爱的人,它们就是一堆石头。没有超凡脱俗的设计师赋予它们灵魂,它们还是一堆石头。   冰冷冷的珠宝是不可能带给人温暖的。   温暖人的只能是人,是陪伴、抚摸、亲吻……如动物和婴孩蜷缩在一起用体温为对方取暖。   上楼后,我睡在床上看书,不多久,罗布臣进来。   他踌躇很久,终于坐在我的床沿,执起我的手在唇边亲吻:“宝贝,对不起……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看着他,浅浅一笑,想起初次见面的校园里,我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跳上台阶摘叶子的举动,那日的微笑也如现在一样。   我还是我,我又不再是我,我失去一些东西,也得到一些。 ☆、第26章   我还是我,我又不再是我,我失去一些东西,也得到一些。   罗布臣看痴过去,激动地倾身过来吻我的脸。   “宝贝,我会补偿你的,所有一切。”   我闭上眼睛,轻轻的说:“我们离婚吧。”   罗布臣呆了呆,好一会才不断解释,他会避开我完全是因为我已经失去理智。   “我知道。”我点头,表示理解,“但我还是要离婚。   “你,你怎么能这样?”他愤怒的气急败坏:“为什么?”   感情到了陌路,执着讨原因这本身就很可笑。女人这般就算了,连男人也要这样。梁振东如此,罗布臣也如此。却我在放弃一段感情时走得干脆决绝。   “因为对我而言,你终是太老。”   罗布臣的年龄之伤宛如梁振东无钱之伤,都是阿喀琉斯之踵,一碰马上粉碎。   他失态骂我薄情寡义,情绪激动的比失去枣枣还剧烈,我无动于衷,只安静站着。   “你别想在我这里拿走一分钱,我不会给钱让你去过好日子的。”   他是商人,骨子里唯利是图,无奸不商。   我冷笑:“除了桃桃,我什么也不要。”   “你休想要走桃桃,杜明歌,我会把桃桃带到美国去让你永远看不到她。”   相爱是好看的,分离总是难看。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我经过很长的争斗才的到桃桃的抚养权,罗布臣做出让步,其中的原因我不想提及。   走的那一天,罗布臣站在门口,神情憔悴。   “明歌,我等你回来。”   “不。”我摇头。   他黯然低头想抱一抱桃桃,桃桃躲开他的吻,挣扎向我扑来。   孩子鬼灵鬼灵的,喜欢年轻漂亮的脸庞,讨厌衰老的迟暮之人。这是人类天性选择。   谁不爱鲜活的生命?我、桃桃、罗布臣我们都爱。   怀抱女儿和来之不易的自由我头也不回离开曾经的家。   除了两身换洗的衣物,我们什么也没拿。我不需要,也不必要了。   桃桃捏着她的童诗集让我在出租车里给她读故事。   “桃桃,这不是童话,是诗歌。”   “妈咪,读嘛。”桃桃把手翻到一页,“啪啪”敲打。   熬不过女儿的请求,我开始娓娓朗读:“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我停顿一会,好平复一会心绪,小的时候爸爸就教我读过这首诗。   “妈咪,为什么不念了?”桃桃不断催促:“快念啊!”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画下f丘陵——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的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想画下风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画下大海——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最后,在纸角上我还想画下自己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发愣他没有家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他只有,许许多多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妈咪,你为什么哭?因为树熊吗?”桃桃搽去我的眼泪,不停问我。   我摇头,说:“妈咪只是觉得好绝望。”   “绝望是什么?”   “就是没有希望?”   “希望又是什么?”   希望是什么我解释不出来,看桃桃真诚纯真的脸,我想自己真傻,居然想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讨论希望,真是太可笑。   我又哭又笑视线模糊,润泽的眼泪呼呼往下掉,看不清书页上的字,后面的几乎是靠我的记忆。   “我在希望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第27章   我成年后还没有生过这么重的病。   淋过大雨后又在警察局受到威胁,身心俱疲,入睡就开始长长梦魇。第二天浑身酸痛,没一处的关节不在抗议的疼,躺在床上像在松抛抛的云朵上,无力挪动。   哪怕明知道手机“咚咚咚”的响也不能伸手去拿。   母亲进来摸摸我的头和手又出去,然后桃桃进来亲亲我的额头。   “妈咪,我要上学啰。”   “明歌你烧得很厉害,要不要去看医生?”母亲问我。   我闭着眼勉力摇头。   “想吃点什么吗?”她又问。   我再次摇头,目前睡眠是我最需要的。   “好吧。”母亲带着桃桃出去。   我猜母亲应该送桃桃上幼儿园去了。   好在无论发生什么,母亲永远是我的臂弯和依靠。   长长寂静的夜,失去枣枣的无尽哀伤,是母亲和桃桃一直陪伴着我。   每当我想到枣枣,右手腕处便疼得厉害,好像那道伤口一直不曾愈合,还在汩汩流血。   “砰、砰、砰!”   昏昏沉沉中我被一阵巨响惊起,张开眼睛依稀可辨发现是在家,才放下心来。   天光云影,窗外大亮,我慢慢收集出窍的灵魂,房门不知被哪个丧气鬼锤得震天大响。   “咚咚咚!”   不管谁来,我都不想起床,静默地躺着。   我祈祷敲门的人会自行离去,可天不遂人意,屋外的人执着固执。   “砰砰砰——”   敲门人抱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决心,逼得我只能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披着睡衣头重脚轻去开门。   门才掀开一条缝,看清来人,我就后悔不迭要立即关上。   屋外凶神恶煞的男人,是地狱来使者。   “杜明歌!”他眼明手快地扣住门边,不许我关上。我远不是对手,被他推得差点倒到地上。   他的声音和人如惊涛骇浪样冲进来。   “杜明歌,你什么意思?班不去上,电话也不接我的。”   我一看见他,整个头皮发麻,昨天的事真不是梦。   他真是阴魂不散,做了无耻的事,他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我家。   “你怎么了?”见我不说话,他朝我走近两步。   “别、别过来——”我厌恶的簇眉,不自觉后退几步,直到感觉背脊抵到坚硬的墙面。   他的手和人旋即倾了过来,把我困住,狭长的丹凤眼盯着我端详好一会:“脸色好难看,生病了?”他不避嫌地伸手探摸我的额头,“真可怜——”   “别碰我!”我生气地打掉他的手,嫌弃把头偏到一侧,故意想激怒他发火,希望他最好生气走掉。   他不以为意反而越靠越紧,我感越来越感到周围空气稀薄,呼吸都被他夺走。   “求求你走好不好?我真的不舒服。”   况且母亲随时会回来,我不希望他们见面。   他不为所动,继续把我圈禁在他和墙壁之间,玩味的看我,捏着我的长发在掌心把玩,好像很欣赏我的困兽之斗,“我今天去了你工作的地方找你,顺便帮你把工作辞掉了。”   我瞪大眼睛看他,因为生病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后知后觉气急败坏的说:“你——”字便再说不出来。   他凭什么这么做?没有工作,我怎么养女儿?   我,我真是欲哭无泪。   工作无论赚钱多少,它至少是一个人价值体现。他和我非亲非故,居然这样干涉我的生活。   我奋力推开他,想回房拿手机打电话回公司。   “你忘了昨天我们的交易了吗?”他气定神闲坐到客厅的餐桌前,捏起桌上的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送,那轻狂的模样比街边的混混还混。   “你完成好我们的交易,我可以出十倍、二十倍的工资。只要你开得出,我就付得起。”他得表情仿佛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倨傲至极:“钱是个好东西,对吧?如果不是为钱,你怎么会嫁给那么老的老男人?”   我咬紧嘴唇,任血液全冲到头顶。   不错,我承认嫁给罗布臣一半是因为他的钱,但还有一半是他给我的安全感。而世人只相信前半段而不相信后半段。   虚荣、物质是他们贴在我身上的标签,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在世人眼里我永远都是虚荣的物质女孩,用钱就可以买卖。   我的心冷了,冷透。   撕下假心假意的面具,□□□□出伤口,它痛但不丑陋,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承认我爱钱。”哪一个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蕾丝、珠宝、内衣?我虚荣但不虚伪。隔着餐桌,我坐到他对面。目光如水,冷静得像一株白杨,一字一顿的说:“只、是、我、很、贵。”   “喔?多贵?”   我开出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高价,他扯动嘴角,脸上闪现一丝微怒。   “还有置装费、车马费、餐饮费都要另付!”几年的罗太太不是白当,我知道该怎样斜着眉眼,藐视旁人,怎样用金钱打击人的自尊心。   “杜明歌,你就是通身金做的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第28章   “杜明歌,你就是通身金做的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把人当猪肉一样去称当然不值钱。”我轻蔑的说:“出不起,就免谈。”   他被我的傲慢激怒,“蹭”的站起来,“杜明歌,你搞清楚,我不是求你。警察局里我还没销案,你别嚣张跟我来劲!”   来劲?我敢和谁来劲?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嫌贵啊,嫌贵就滚,大不了叫警察再来抓我!我就是爱钱,有了钱做什么都可以,没有钱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故意用力去激怒他,笃定他不会答应。年轻人总是恃才傲物的,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这样激将,是我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杜明歌!”他怒得用手指用力指着我,愤怒的像暴风雨的前奏。   我祈祷他大声咒骂我,最好拂袖而去,那样我就解脱了。   “好。我答应你。”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   “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先准备一半作为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把你的卡号给我!”   我彻底慌了。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有了它在世界上任何一处都可以安安意意活下去,何必非要和梁振东过不去,把我也牵连进来。   “别……别发神经了,我们就……这样算了吧……”我开始语无伦次,恨不得跪下来求他不要开玩笑。   “算了!怎么算?”他快步过来,手掌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抵到墙角,“你玩我吗?”   好难受——   我两只脚在空中扑腾着,手臂用力扑打他。他身强体壮,我还在病中,那扑打根本不像扑打,像在挠痒痒。   好难受——   呼吸,我的呼吸——   他终于大发慈悲把我扔了下来,我摔在地上,大力呼吸氧气。   “这张卡先做你的置装费、车马和餐饮费。”他优雅的从皮夹抽出一张卡片丢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说:“从现在我就是你的老板了。好好去收拾收拾你自己,看你这憔悴模样,狗都嫌!”   千百年过去,无论在新社会还是旧社会,高层建筑下的生活法则从未改变过,本质就是人吃人、人踩人。不过在文明的包装下更精致和美丽。   如果家里有病人,为她烹调鱼羹,是江城的传统。小时候病了,姆妈会为我特意去挑选一条细嫩的小刀鱼,削下白色鱼肉,在砧板上剁得稀碎,揉成丸子和青菜煮在一起,端过来哄我吃。   有一次和鱼丸同煮的是红根肥大甜沁沁的菠菜,梁振东开玩笑的说:“这丸子和波菜真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大家都笑了,我还娇嗔的怪他乱用典故。   曾经沧海已是桑田。   姆妈、振东对不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出门前看你还好一些,怎么现在反而更差了?”母亲端来熬好的稀饭送到我的床边。   我睁开眼睛,勉强坐起来。   “你坐好。”母亲把靠枕塞到我身后,“没胃口也吃一些,粥里面我放了些鱼肉。”   母亲做的是鱼羹。   我慢慢的用瓷调羹舀起鱼羹在嘴边轻轻吹气。   “谢谢你,妈妈。”   “说什么谢谢,都是一家人,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桃桃。”母亲在围裙上擦擦油腻的双手,离去时还在唠叨:“你也这么大人了,自己要注意身体——”   “桃桃,不许看电视了,快吃饭!啊呀……你这个孩子,怎么把菜汤倒在花盆——”   “桃桃——”   母亲在客厅不停数落桃桃,桃桃亦不服输和她顶嘴。一大一小争执不休,我被她俩人吵得头痛欲裂,仰身倒在枕头,浑身发寒。   “……你不要企图逃走,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认识的人绝对比你多,也绝对比你想像中的要多。”   我将头埋在枕头里苦笑,无声笑到最后,眼泪都被吸干。   这间七十平米的房间是我、母亲、桃桃唯一的容身之所。   往哪里逃?   母亲老迈、桃桃弱小她们需要安稳的生活。   而现在,母亲不仅不能颐养天年,还要帮我照顾女儿,我还能让她为我担心?。   “D&B”公司,我已打电话过去询问。店长语气颇酸的说:“小杜,你找了靠山不做也罢,至少应该提前我们一声吧?工作一个顶一个的,你说不来就不来,害死人啊!”   “店长,那我还是回来——”   “别!”她立刻飞快打断我:“我已经找好接替你的人了。再告诉你,由于你突然离职,给公司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这个月的工资奖金没有。”   我哑然失笑,一个小导购员离职还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我有这么重要?说到底就是克扣工钱。真是现代社会的周扒皮,资本老板的好走狗。   “我只是想问,我可以回来拿我的私人物品吗?”   “喔——那当然可以。”   电话那头的人飞快挂了电话,不难想象她此刻的表情。我噁心了对方,也不见得心里有多愉快。   荒唐的世界,把人碾轧成粉末,除了亲人,人和人就纯属计较和算计。   像面对一道道铜墙铁壁,它疯狂的挤压过来,任我们哭、任我闷闹、使出十八般武艺也毫无办法。它就像多米乐骨牌,一张一张,直至全部轰然倒塌。    ☆、非天堂非地狱   我在家躺了好几天,伤身体的病。   前三天,他没有再来找我,只每天打电话过来问我:感冒好了没有?   他神通广大,工作都能自作主张替我辞掉,我已不愿去深究关于我他究竟知道多少。   我回答他:没有。   休息几天,母亲也觉奇怪:“不用上班吗?工作没关系?”   我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到第七天,他实在忍不住电话吼道:“你当我傻瓜!感冒不吃药七天也能自愈。你到底要休息多久?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再到你家去。”   “不是。”我拿着手机在母亲和桃桃怀疑的眼神下跑到阳台,小心地关上玻璃门。   “那你明天上班?”   “怎么上班?”我倒要问问他这种班怎么上!   手机那头的他停顿一会,“我上次说得还不具体明白吗?明天上街买新衣、新裙子好好收拾收拾你自己,别弄得被人一看就知道是带崽婆!”   我沉默着,只想回敬他一句:老娘就是带崽婆!怎么样!   好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他恶声恶气的说:“挂了——”   “等等——”我冲动的说道:“我——想知道,你和梁振东有什么过节,你要这么害他!”   手机那头一片安静,我黯然心想:他是不会告诉我原因的,我只需要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即可。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梁振东拿了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拿了你的……”我问:“你们是情敌?”   “哈哈哈——”他爽朗大笑,像我说了很好笑的事一样,“你太幽默,杜明歌,梁振东的太太是我家姐。”   “你——姐姐!”   换言之,他是梁振东的小舅子!   “为什么?”我忍不住追问,难道他和姐姐有仇?这样去害他们。   “原因很复杂,原因也很简单。身家性命唯一个利字而已。再见,杜明歌。”   收起手机,我站在阳台吹了好一会风。   身家性命唯一个利字而已……   心里有些怔忪,像有些东西在绞榨着。   资本逐利,利字到头化为钱。   钱,多少才够呢?石崇、沈万山、和珅、胡雪岩都积攒累世财富,最后的下场呢?没有一个能善终……   我记忆中的梁振东依然是青涩少年模样,是那个端着鱼丸汤鼻尖冒着汗珠的憨厚男生,腼腆、羞涩、青春不张扬。最不耐烦交际应付的他现在也会去名利场中逐利,曾经的他最恨束缚和不得自由。真想象不出那幅图片,如果五年前的我们看到一定会大愕。   “妈咪。你在发什么呆?”桃桃一手拿着儿童书本,一手抱着脏兮兮的安妮费力用屁股推开玻璃门,像朵光整漂亮的小花出现在我面前:“外婆问我们睡觉不?今天你是不是该给我读故事了啊?要读两个喔。”   看见女儿天真无邪的脸所有的纷扰都可以暂时放下,我微笑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搂着怀里,脸蛋贴着脸蛋,诉不尽心间对她的热爱。   和罗布臣所有的故事皆是错误,但有女儿,所有的错就是再来一次,我也甘愿。   “读什么故事好?”即使抱得吃力,仍舍不得放下她。   桃桃把书翻得哗啦啦作响,她一贯喜欢把书翻到哪页就算哪页,“这个还有这个。”短小白手指在书上指点江山。   “这个——好——”我笑意浓浓,“这可是个好故事,小时候你外公也给妈咪读过这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就是《夜莺和玫瑰》——”   …………………………………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母亲惊奇的问:“今天去上班?”   “嗯。”我低头忙着为桃桃穿衣,苦笑着说“总不能一直请假。”   “那是、那是。”母亲头如捣蒜,老一辈人固守传统,把工作看得比泰山还重。工作事大,她连忙帮我一起准备,然后送桃桃上幼儿园。   幼儿园门口桃红柳绿,娃娃们个个精神奕奕,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背的背书包,拿的拿水壶,还有一边走一边喂水果的。   桃桃拉着我的衣袖腻歪着不肯进去。   “乖宝贝,快进去。”   “妈咪,你要早一点来接我喔,要第一名来接我。”   我抚摸她头顶的小辫子,不禁心酸,使劲点头保证:“妈咪,一定第一名来接你。”   “妈咪不能骗人。”   “嗯。”   听到保证,她才不情不愿进去。   望着桃桃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的身影,她的不舍我感同身受。   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幼儿园最早到最晚回去,最小的全托孩子。每天一到放学就是我最难过的时候,眼巴巴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欢欢喜喜被家长接走。那种既伤心又期待,最后变成委屈,几乎每天我都要哭一回。   姆妈看我可怜,有时候便带我回她家里去。   她家里有热腾腾的饭菜,温暖的床铺,还有振东哥哥陪我游戏。   想到姆妈,我心思灵动。   急忙赶到商场买了西藏虫草、东北野生大鹿茸、马来西亚顶级血燕、日本吉品双头鲍。上等的好东西,价格不菲。刷卡机“滴滴”提示交易成功后导购小姐笑容可掬的把卡片双手奉还与我。    ☆、第30章   我接过轻巧的卡片,心情却不轻松。卡片不属于我,里面的钱更与我无关。我只是扬善惩恶,借花献佛。想到此,我又有些痛快,他不是要找梁振东的茬吗?我偏偏要买上沉甸甸的补品给梁振东的姆妈送过去,算是为自己出一口鸟气。   其实姆妈根本不需要我买东西孝敬,梁振东买了大房子给他们住,参茸补品应有尽有,他们早已经鸟枪换大炮,今非昔比。   我也好久没见姆妈,正好到她新居拜访。   高楼广厦,门庭辉煌。放眼望去皆是好物,我很为姆妈开心能够安享晚年。姆妈高兴的领着我在各个房间参观,起居室、书房、棋牌室、还有婴儿室。   “姆妈要做奶奶了吗?”我笑着拨弄婴儿床上的风铃,愉悦的问。   “唉……”姆妈叹一口长气,欲言又止。   “怎么?”   “我想做奶奶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急着做父母,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莞尔,看来姆妈想抱孙子想疯了。   “他们只是不急在一时,孩子总会有的。”这句安慰等同于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就不知道究竟是哪天。   参观过所有的房间,我没有发现一张梁振东和妻子的结婚照。我们虽不是情敌,但也难以做到无动于衷。最后,在客厅的琉璃架上发现一张家庭合影。   梁振东身边的女孩,应该就是她吧。   呵,不得不说,她和我相像中有点不同。   见过那么多富家女,即使不穿金戴银,名牌加身,她们的眼神也是藐视众生的。如果还长有三分颜色,尾巴就可以翘到天上。   照片中的女子五官精致,笑容可掬。洁白、温和、静透、让人想到人淡如菊四个字。她身边的梁振东则苍老许多,脸色有倦容,却仍开心的拥着身边的女子。   “这是我们乔迁搬家那天拍的。”   不知什么时候姆妈端着茶来到我身后。   “喔。”我应一声,气氛有些尴尬,我曾弃之不顾的垃圾飞龙上天,现在谁都可以唾我三口唾沫,骂三句白痴。   我对姆妈讲:“儿媳妇很漂亮又有钱,就不晓得孝顺不孝顺?”酸葡萄心理明显。   姆妈飞起眼睛斜我一眼,换别人说这话她一定大发脾气,因是我,知我苦楚,也便原谅这个冒犯。举起粗圆的指头用力戳我脑门两下:“你这孩子,说温存也温存,就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那就不要说。”我撒娇地抱住姆妈的肩,眼睛发潮。姆妈曾给我那么多温暖,是我小小的太阳,除父母外最疼爱我的人。直至今天仍把我当成孩子那般关心。   我真惭愧……   “明歌,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不要再想。”姆妈宽厚的拍着我的胳膊,安慰着我:“桃桃和你母亲固然很重要,但你还很年轻。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一定会有数不清的男人来追。”   我笑,天底下的母亲都认为自己儿子是白马王子,姆妈一定以为我悔青肠子不该当初离开梁振东。   姆妈不知,经过几年历练,我五年的人生比得过别人五十年,常人不能享的富贵我也享了,常人不能经受的痛苦我也经了。若问我还有什么期望和想法,我真是没有。   我有过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成熟;一个贫穷、一个富有;一个青梅竹马,一个浪漫邂逅。他们都真诚的爱过我,我亦付出真情。可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得到幸福,甚至连平静都没有。分手时的歇斯底里和狼狈简直痛入心扉。大家都喜欢爱的盛大,我只期待离场时不要一地狼藉。   爱情是最贵的奢侈品,买下来很难,细心保存更难。   “我认识好几个男孩子,虽然比不上振东,但各方面都不错,工作、家庭都亦好。年轻人大家可以先见个面聊聊。其实相亲蛮好,彼此知根知底,振东和青渊就是相亲对上眼的,你看,现在多好——你孩子笑啥子嘛,跟你说正经的嘞!”   “姆妈,你有白头发了。”   “哪里哟?我早几天才去理发店染的。”姆妈紧张地在头顶扒拉,女人不管到何时永远介怀被人看见白发。   “我帮你揪。”   我站在姆妈身后,宛如像小时候那样站在马扎上从姆妈漂亮的长发中揪出讨厌的白头发。那时,姆妈是厂区幼儿园里最美丽的老师,能歌善舞还会弹琵琶油亮亮的长头发像黑黑的海洋……我的母亲和父亲也是那么年轻,二八自行车上总留下我们一家人的欢歌笑语…… ☆、第31章   我婉言谢绝姆妈留我吃饭的好意,姆妈颇有些惋惜,一再嘱咐我下次带母亲和桃桃同去。我点头答应,住着大屋子的姆妈很寂寞,倚门长望却望不到归人。我很想留下陪姆妈食饭,只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命令我要去见他。   现在,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他为老板?很不情愿啊。   骄阳似火,做什么都是等。也许是我有意拖拉,赶到星光商场五楼餐厅时,比他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小时。   一家情调十足的牛排餐厅,幽暗的光影、洁白高大的侍者、低旋轻昵的音乐、一水最好的桃木家私。   不用说,品质乃是钱浇灌。为他的钱,我已先入为主把这家餐厅列为坏品味。   侍者恭敬地将我领到他的餐桌前,我先他一定会骂我:没有时间观念,居然迟到,本大爷还从没等过女人,诸如此类。   隔着方形桌,他上下描了我一眼,不悦。   我后知后觉,恍然明白为什么姆妈会要我打扮打扮自己。餐厅里剔透的玻璃上印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松垮垮头发,旧旧色麻质长裙洗得看不清底色。外面已经热火朝天,她还像老婆婆在不好看的裙子外再加一件更不好看的针织开衫。   而他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炯炯目光,盯得我像起疹子样难受。   “你不需要这么看我,你得钱我买东西送给梁振东的姆妈了。”我挺直脊梁,不想自己太可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很不错的想法。”   他示意侍者比了手势,侍者知趣地为我拉开椅背。这句话既褒又贬,我懒于理会。几万块钱随随便便花出去,他也不心疼。   侍者递上菜单,食物图片印得像油画一样好看,精彩纷呈的牛排纷至沓来。中国人对食物的热爱真是发自内心,一种食材可以烹调出百种味道。最喜欢自夸把肉做出豆腐味,茄子做出鱼味。实在让人腹诽,那为什么不干脆吃豆腐和鱼就好,真替失去本真味道的食材伤心。   “有这么难决定吗?”   我从失神中回来,看见对面不耐烦的脸,哪里有食欲。   “随便吧。”   我把菜单还给侍者,侍者一脸为难看我,“小姐,我们这里没有随便这道菜。不如你尝尝我们的招牌黑胡椒雪龙黑牛。”   “雪龙黑牛?”我嘀咕,国内的牛排青岛和科尔沁就不错,雪龙黑牛则更佳,传言曾是奥运特供。   “雪龙黑牛可不是一般牛肉,不仅口感鲜美肉质细嫩,还是奥运特供牛肉。”侍者如数家珍,非常骄傲。   我喝了一口柠檬水,没有说话。   说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似的,不就是牛肉?我非常不屑此道,从来中国人就是爱面子,吃个牛排也打出特供名堂彰显身份,好像吃到了会如何了一样。   “就这个吧。”对面的男人已经爽快下单,“再开一瓶05年的拉菲。”   我对他的行为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反感,土包子暴发户,至于这么奢靡?有钱干脆点82 年的拉菲好了?   牛排上桌,我尝尝确实比一般牛肉味美,但有多美,原谅我这种形容词匮乏的人,左右不过肉的味道。   吃饭吃饭很多时候在乎和谁一起吃,和喜欢又投趣的人一起路边脏串也津津有味,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山珍海味也如嚼蜡。   “为什么不吃?不和胃口?”他优雅的切着牛排,嘴里却在讥讽我:“不难吃啊,未必特供的也不对你的脾胃。”   我简直哑然失笑,小小的我哪里敢挑三拣四?   “人不对,吃什么都没心情。”我偏过头不想看见他,还故意傲慢失礼地翻动盘子里未吃完的牛肉,“在国内所谓的特供真需要打三折,比起神户牛肉差得不是一点点,就是烹调的手法也不够地道,为什么不配用地中海的玫瑰盐呢?还有这酒——”我用汤匙敲打着红酒瓶嗤之以鼻:“拉菲也算好的红酒,年份不好品质也就一般。勃艮第的顶级名庄知道吗?声明卓著的罗曼尼康帝就不错,有机会你一定要试试,不过——”我拉长尾音以手托腮巧笑如花的娇嗔:“不过它们的经销采用的是配额制,便是你有钱也不一定卖给你。”   存心就是噁心他。   我又失望了,他没有生气,怔怔看着我好一会,不知自语一句什么,低头就笑了。没有不高兴,显得还有一点愉快。他微微笑着,喝一口红酒,看我又笑,接着继续吃牛排。   难解的神经病,一会凶神恶煞,一会和风细雨,把我也要弄成神经病了。   他的笑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我忙侧撤去眼睛扭头伪装看餐厅里的风景。   “你找我来不是为乐吃饭吧?”   “本来是,现在不是。”他笑一下,“呆会去个地方。”许是看我脸色骤变,又强调一句:“不远,就在楼下。”   具体说,是楼下“你好,宝贝”。它是城中最富盛名的美容美发形象设计中心,女人都中意它各式各样对美的呵护和新颖设备,也是闲太太们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做个头发四五个小时,再做脸、洗肤、修指甲、做Spa……   一趟水弄下来比上班还累。   我像个木偶被她们指示抬手、抬脚、笑。脱下新衣整个人立马软倒在沙发,像无骨的软体动物。    ☆、第32章   我像个木偶被她们指示抬手、抬脚、笑。脱下新衣整个人立马软倒在沙发,像无骨的软体动物。   “不、不、不。杜小姐这样坐会弄乱头发。”她们紧张叫我起来,团团把我的下巴扶起,几个小时辛苦结晶不能毁于一旦。   我为她们的大惊小怪笑出声来,难道为了保持发型,我回去也要端端坐好,永远不睡觉吗?反正我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洗澡、洗头。   她们当然不管这些,把我当玩具装扮好取悦眼前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阮先生,怎么样啊?”娇媚的红颜贴在他身上哈气。   唉……   我为她们的审美情趣感到担忧,千篇一律的长发栗色波浪卷,红色长裙低胸露背连衣裙,红唇烈焰,裸色高皮鞋。   "杜小姐,为什么不取下身上的外套呢?现在的气温有三十八度耶。"红颜女子夸张的说。   "不用,我怕冷。"我冷漠拒绝,把身上的黑色针织衫拢得更紧些。   我古怪的行为,引得红颜和大家嗤笑。   “你不喜欢吗?”他走近我,指着我的脸问:“不满意?”   言下之意他很满意。   我摇头,撩起长头发,道:“其实,我一直想上理发店把头发贴着头皮剪掉,然后穿短裤背心,在背上纹漂亮的蝴蝶。”   “你敢!”   他霸道嚣张的口气,大家皆是一愣。   “呸!”我涨红紫脸,啐他一口唾沫星子,“等了结这件事,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剪头发,看你管不管得着!”   他横我一大白目,骂句:“丑死算了,南希,你帮我看着她,我走了。”   红颜打情骂俏朝他飞吻:"少爷,你放心。"   我却很想对他的背影说:"少爷,你安心去吧,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待他出去,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被簇拥着到房间做香薰蒸脸按摩。   “这要多长时间?”我拉住一个美女的手,“五点钟我还要去接女儿。”为了做美容,我的随身物品全锁在储物箱里,就是衣服也是提供的浴袍、拖鞋。   “放心,到时候我们叫你。”美女笑眯眯地把我按在床上。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遮去外间的艳阳和高温,香薰机开始“咕噜咕噜”工作。美容按摩师轻柔地在我脸上抚摸着,她软和地和我闲谈。   我糊里糊涂答了几个问题,鼻子灌入一阵恬谧的清香。   玫瑰、栀子、橙花……都是我喜欢的香精味道。尤其是保加利亚白玫瑰那种既馥郁又淡雅的清香盈在肌肤,浅浅围绕。   忠诚的狗能代替男朋友,迷人的香氛则可取代情人。   曾经长夜漫漫无眠的夜,是它们温暖我的身体,陪着我入眠。   世界是一个圆球,有光彩在阳面,黑暗就在阴面。   罗布臣能给的光鲜是靓丽的白昼,使我明艳动人。而夜晚,我只能暗暗幻想有双刚强的臂弯能把我环抱。   有一种饥渴是骗不了人的,那是亿万年潜伏在基因里的种子,它让人类繁衍,让我们创造文明。   是的,我渴望,渴望被爱,渴望去爱。   身体轰轰发热,热量从背后向上蔓延。我疲倦得睁不开眼,梦里尽是绚丽无比春天的梦。   有人吻住我的唇瓣,浅浅轻轻试探。   我奋力想挣扎,只看见风抚着窗帘子,灿烂的光线从缝隙中忽隐忽现。   他好干净、好香——不像那些臭男人,烟、酒不离手、又不爱锻炼和洗澡,总是臭烘烘的泛着体味。   也只有梦里面才有这么清爽的男人——   我嘤咛出声,贝齿轻开,欢迎他来勾缠。他似乎非常欢喜,上下其手,在我身体游走。久旷的身体热情如火,一点就着。   既然是梦魇,我也放下矜持和道德,纵情享受此刻的美好。   他在我体内细细探索、找寻、在不堪一击的地方轻柔慢捏,重重顶起。我忍不住发出窸窣的鼻音,身体好沉,一点都不能动弹。   唉,他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用力挣开模糊的双眼,企图看清梦中人的面目,却在看清的那一刻惊呆。   是他!   他火热的眼睛同样在看我,顺势把赤热推得更深。   "啊—你——"   可惜他不给机会让我发问,我在疯狂的摇摆中无法连续思考,全身都沾满他的味道,从里到外,无一遗漏。   双眼被□□蒙蔽,只能任由这个不该碰的男人带领自己在欲望的天堂浮潜。    ☆、爱已殇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完了、完了!   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几十个,都是母亲的。   我战战兢兢打电话回家,果不其然,母亲劈头盖脸一顿乱骂,没有按照约定去接桃桃,桃桃赌气不愿意和我说话。   简直要疯了!   我把把头发,赶紧收拾东西,换好衣服准备回家。   "我送你。"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回来。   一场春梦本来已经了无痕迹,但一看见他,我又忍不住回想起脸红心热的一幕幕。   "不——不用,我坐车好了。"   他也不坚持,指着地上一溜的袋子道:"你确定?"   我快晕了,如果把这些全部带回家,我母亲非杀了我不可,我哀求他:"可不可以不要,我家没地方放。"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想一会才说:"又不是我用的东西为什么放我家?给你十分钟,自己整理一下。"   恼恨生气也无济于事,这个衰人自己坐到软皮沙发看起杂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别想甩手走人,你要是敢走,我待会直接送你家去。"   我停住步子,无奈回来,老老实实整理。   该死的包装盒全部扔掉,花花绿绿的购物袋也全部扔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通通塞在一起,各式各样的衣服揉成一堆,满满当当两大包。   忙完这一切,快累死,坐在车里像条狗。   我又累又饿,开始沮丧,开始觉得我是在干嘛啊?为什么要卷入这样的困顿中去,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车在车流中颠簸,我把脸埋在手掌中,无声地流泪。   "喂——"我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就这样算了吧,我花了你多少钱我赔给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好不好?"   有些事情我是真的、真的做不来,给多少的钱也不行,况且梁振东现在生活的那么幸福,去破坏,我于心不忍。本来我就欠他,再去伤害,是旧债未还又添新债。   "杜明歌,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已经收了我的钱。"   "我没有收你的钱。"   "你为什么不去查查你的银行账户?"   我要崩溃了,拿出手机边哭边看。   "现代社会最重要的不就是契约精神吗?你收了我的钱,就要为我服务。这个星期梁振东会去检阳出差,我觉得你们来一段他乡遇故知怎么样?和青梅竹马的初恋相逢在异地的酒店,叙旧诉衷肠,再顺理成章的发展一段故事——"   "我不要你的钱好不好……"我哭着摇晃他的手臂祈求:"振东,振东——他——"我说不出究竟是梁振东可怜,还是我可怜。   "你心痛了。"他掰过我的下巴,试图在我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   我点点头,承认自己软弱。   他贴近我的耳朵,咬牙道:"杜明歌,你怎么能下午才和我上床,晚上就想着另一个男人。"   晴天霹雳般的炸雷,我瞪大眼睛看他。   他似笑非笑看我,暧昧的唇只离我一毫米。   "不记得了?还是装傻?下午你好热情,一直抱着我舍不得……"   "你胡说,胡说!根本没有!"我捂住耳朵尖叫着不要再听下去。那不是梦吗?不是和往常一样的春梦吗?   "你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啊——"我尖叫打断,不想听见他的满嘴淫词秽语。   "闭嘴!"   他用力伸手过来捂住我的嘴巴,亦想扣住我乱舞的双手。   "阮立哲,我要告你,那是□□!"   "□□?"他呵呵一笑,"当时,你不是很享受吗?我绑着你进去了吗?你为什么不叫不喊?还有,到了警局,你怎么跟人解释账户里我给的巨款?那可是在□□你以前给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拿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我不说GAME OVER,你没权力先离开!"   他微微笑着,语气轻柔,说出来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算计。他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抚摸上我的喉咙,缓缓移动。   恐惧像毒蛇从他触摸过的地方蔓延。   "你不怕身败名裂不要紧,到时候你母亲和女儿——"   "够了!"我愤怒大叫,眼睛恨得要喷出火来。   他的瞳孔里印着我惊慌失措、恐惧不安的脸。   "你……你想干什么?"我害怕的问,扭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将车停在人迹罕至的废弃厂房区里,"这——这是哪里?"我心里的恐慌到达极点。   他邪气的微笑,用唇堵住我的问题。   "阮——"   我的呼吸被他擒住,气息紊乱,下午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回溯。   他的手、他的腿、他吻我的方式、贴着我身体滴下的汗水,真的是他,他没有说谎。   他附在我耳边低得不能再低的耳语:"好像你已经记起来了,你看,你现在也没有喊——"   "你——"他再次封堵住我的唇,把我的话吞到肚子里。   我又气又羞愧,他大力撩起我的裙子,从腰肌、大腿、我倒抽一口凉气,然后,躲闪。   "不!" ☆、第34章   "不!"   换来他低低的笑,跟着我的扭动,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越靠越近。他执着吻去我脸上的泪珠,我们低哑的鼻息交错,空气中有淡淡玫瑰、薰衣草味,还有从身体蒸发出□□的香味。   人——终究是兽,伪装得再好也抵不过欲望的啃噬。   难耐的泪珠滑落之际,我被抛上高高的天空,像火一般烧起来,在穿流的猛烈中,尖叫出声。   我恨我自己,居然被他推上难以言喻的顶端。我紧紧咬着唇瓣,压抑着难以自抑的快乐。   在余波荡漾中,他难得温柔而坚持,坚决在我耳边诉说一次又一次。   "杜明歌,你是我的。"   激情过去,我烧得浑身颤抖,他伏在我身上像野兽发出满足的叹气声。   “你这是□□!”   我再一次指控他禽兽行为。   他闷闷笑出声,车厢的空气都震动起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我爽了,你也享受了啊。”他贴着我的耳朵使劲把舌头伸到里面扫荡,“杜明歌,你不爽吗?你知不知道刚才夹得我多紧,你那里——”   “别说了,别说了!”我尖叫着,扭动起来。我是成熟女人,性的美好食髓知味但这些年罗布臣满足得越来越少,也压抑得越来越多。   不可否认在他身下颤抖的时候我是欢愉的,内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满足一般欢喜得不得了,宛如□□唯愿他夜夜抱着我不入眠。也理解为什么富婆们喜欢养小白脸和姘头。   “妖女——”他沉吟一声,重重又撞进去,这次他一改刚才的狂暴温柔地研磨着我的内壁,每一厘、每一分都照顾到,就是不全部给我,欲望积累到顶端,临界爆发,他又退了出去。   我难受地拧他、揪他、嘤嘤软弱哭泣。   “你要不要?要就自己来。”   我捂着臊红的脸,说不出那些羞耻的话。   “要不要。”他沉进去半寸,惹得我一阵酥麻发软,忍不住点头哭泣。   “好宝贝!”他抱着我翻过来,接着重力我整个趴在他身上,他在我体内左冲右突,我羞怯哭泣,身体却配合度极好的跟随他的进攻,正如他嘲笑我的一样,紧紧夹着他,给他快乐。   “宝贝,你的表现真好。”他压在我耳边低喃:“我真要把这一切拍下来给你看看,你有多棒——”   “别说——”   我捂住他的嘴唇,不想听见他的秽语,羞辱别过头不让他看我的脸。   我的沉沦我知道。   不是只有男人会迷恋女人肉体,其实女人也会迷恋男人。   我好倦、真的好疲倦。   像沉在水里的石头,不停往下坠。   连抱怨都没力气抱怨。   "你身体不好,出差的事公司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我麻木地摇头,像缕幽魂收拾衣物。   母亲叹气看我,几次欲言又止。那天晚上的夜归和几大包的东西,母亲均看在眼里。她没多问什么,虽然我知道她很想知道。   "你新换的这份工作好像很忙似的?"   "嗯。"   "具体做什么的?"   "一般文员工作吧。"   我情绪低落,有气无力。   母亲坐在我的小铺前,沉默好一会,突然问我:"明歌,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摇头。   恋爱,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我真没勇气去爱了,好像也无法去爱上一个人。我缩缩鼻子,凝住呼吸,希望可以忍住眼泪。   "明歌?"母亲似乎看出我的异样。   "没有。"我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我的脸,"我这样怎么找得到男朋友,现在的男人要求很高的。"   "又不要多好的人,只要踏踏实实真心真意爱你的人就可以。"母亲绕过来把我的手搁在她的掌心揉搓。我们母女很少肢体亲近,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感受彼此体温。   母亲的手有源源不断的温暖,我紧紧握住,期望她能赐给我力量。   "妈妈——"我扑倒她怀里,痛哭出来。   "明歌,别哭。"母亲替我擦去泪水,她脸上也是泪水涟涟:"妈妈知道你心里苦,不愿再找人。但我和桃桃终有一天要离开你的,你要多为自己考虑。从内心来说,妈妈希望你再找一个人,将来,妈妈才走得放心——"   "妈妈,妈妈——"在母亲怀里我哭得宛如小孩,我哭我的委屈、伤心。   "傻孩子。"母亲慈爱的抚摸着我的背脊,温和的说:"太阳都有下山的一天,人哪里能永远不回家?我最放心不下就是你的性子,温婉有余,坚韧不足。社会太险恶,你要坚强。"   母亲的话点醒了我,不可以坐以待毙,不能被恶人牵着鼻子走。   我开始找资料,了解关于盗窃的法律问题。原来在国内盗窃基本是民不告,官不纠。但是盗窃数额巨大,触犯刑法,那么原告是不能撤诉的。我仔仔细细回忆从街上到警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二十万的表不是小数目,按道理我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出来的,究竟是他神通广大?还是收买了那些警察,演一场戏给我看,故意吓唬我?   越想越是可怕,我懊悔去姆妈家时为了避嫌没有多问一些关于梁振东的事情。   他说的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第35章   他说的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对他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自然事事处于下风。如果我能摸清他的心理,找到他的弱点或是把柄也许能反治住他。   他,阮立哲把我逼到举步维艰、进退不能的地步。   算计我的目地,终不在我的身上。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突然很好奇什么样的过往和经历造就他扭曲的性格,也没有别的途径,只好帮敲侧思思那打听。   "这个事情你还真问对人了!"思思在电话那头笑:"怎么突然关心起旧情人来了?难道是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纯粹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作势要挂电话。   "别——告诉你就是啦。生什么气?"思思嘀咕。   "梁振东的老婆叫阮青渊,她父亲阮次山是江城白手起家的商人,买卖做得大又多。阮氏现在涉足多种行业,投资项目遍地开花,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大富豪。阮青渊不仅是富二代的白富美,而且特别会念书,要不是碰上梁振东,她早就是美国医学博士。"   "这么厉害?"   "可不是。"思思得意的说:"而且,阮次山就她一个女儿,你说梁振东是不是捡到宝了。哈哈——"   我又问:"她真的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吗?表姐弟、堂姐妹?"豪门大家族私生子、私生女并不鲜见,老爸翘辫子,来灵堂认亲的故事还少?   "这个——好像有吧?谁知道呢。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家大业大,当然会有攀龙附凤的人啰。"   我犹不死心,"我听说,她好像有个表弟叫阮立哲。"   思思想了一会,道:"你这么说,我倒记起来,好像确实有个弟弟在公司上班,但是个二世祖,吃喝嫖赌,样样逍遥。"   "他和振东处得好吗?"   "我哪里会晓得!"思思阴阳怪气大叫,"你今晚就怪了,把他们家的事问个不停,我又不是狗仔队!"   “好啦,好啦。我就是好奇多问问。”我打着“哈哈”。   怕引起思思怀疑,再不敢多问,默默在心里盘算:听上去梁振东的妻子简直是富二代的楷模,既美又有内涵,不像是会不善待亲戚的人。为什么阮立哲口口声声说梁振东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在我看来,梁振东倒很像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处境尴尬。   好几年不见,不知他过得如何?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我都愿意他过得好。   检阳是江城下的二级城市,工业重镇,重要的交通枢纽。传说中这座城市是省内癌病患者最多的城市。它的空中常年飘着黑色的灰尘,树叶都是黑色。   我坐车从江城过来的路上,当然没有夸张到看见黑色的树叶,不过树木越来越少,越来越矮倒是实话。空气中灰尘很多,远处有烟囱在冒出淡淡的青烟。   我是怀着极为复杂心情踏上去检阳的路途,一半面对一半逃避,内心深处对和梁振东的会面,有无数种揣测和设想。   本不应该再见,再见亦不过徒增烦恼。   就像我不喜欢看青春怀旧片一样,男的呆女的丑,演得腻味。   青春是什么?青春是当时、当下最好的时候,它是年轻、冲动、敏感、哪怕是伤害、被伤害都是好的。它不独属于任何一个人,它要的是尽情燃烧。   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接我的人把我送到酒店房间。   房间订得是富丽、宽敞的套房。我随便参观一下,浴室的镜子前有男士剃须刀,衣橱内有成套男装。   我好像成为他的禁脔。   套用句俗话,好的酒店都是一样,而不好的酒店各有各的不好。   我兴趣阑珊地胡乱收拾好东西,在房间休息一下。就有服务小姐来敲门,奉旨请我去餐厅吃饭。   闹不清梁振东会不会在,我匆匆扫了点胭脂,换件葱绿色暗黑花纹素色改良旗袍,再带上珍珠耳环和同色白皮鞋。   我就是虚荣,都火烧眉毛,情况坏得不能再坏了,还想着不能在前男友面前掉价。   随着小姑娘下楼,她不住回望我,惹得我担心不已,好久没整容妆,是不是化妆技法生疏,成了大花脸?   四楼的餐厅装潢得古雅、细腻。窗户是仿制古代的雕花,一拐角,摆的是青花瓷器。难为的是没有像一般酒店在花瓶遍插富贵牡丹或是妖艳玫瑰,它只搁一束野草和小花。   素中的雅韵,难得。   连包厢的名字也别致"紫陌花开"、"悠然南山"、"关关雎鸠"、"青青子衿"、"云胡不喜"……   走进去,我才知道,没有梁振东。七上八下的心情顿时有些失望又有些放松。   "来了。"阮立哲朝我颔首。   我点点头,发现还有一位客人。   "这是我朋友何若鸿,别傻站着,打个招呼。"   我脸一红,极不好意思的说:"你好。"   何若鸿比阮立哲年长,从他们交谈的状态来看,两人是极熟悉的朋友。一双锐利的鹰目把我上下打量一阵,转头对阮立哲说:"真会挑人,女朋友?"   阮立哲不置可否,站起来拉来身边的凳子。   “真是美人。”   “她哪里算啊。”阮立哲呵呵笑着,伸手为何若鸿倒满酒,“若鸿兄带出来的姑娘才真是美人。”    ☆、第36章   “她哪里算啊。”阮立哲呵呵笑着,伸手为何若鸿倒满酒,“若鸿兄带出来的姑娘才真是美人。”   我更是窘迫,再阮立哲身边坐下,默默听他们谈事。   从他们的谈话间我才知道这里是有名的茶叶入肴的茶宴馆。   我一落座,就有茶艺小姐来敬茶,尝过安溪铁观音,舌底下顿时香气四起。先是六只冷碟:滇红牛肉、贝树茶松、乌龙顺风、红茶桃仁、绿茶色拉、茶酒鹅肝。每一款都有茶,这开场有板有眼。   紧接着又是热菜,做得非常有诚意和别出心裁,大部分我都叫不出名字。有一道菜名很诗意,叫苏堤晨曲,是用冬瓜和豆腐,在盘子里做成一条河堤的样子,在用西兰花和火腿末点出一枝杨柳和桃花的风景,关键在于此菜用的茶叶是乌龙和碧螺春。还有一道茶公公烹茶,又是一个好玩的名字,用鳝丝干炸成一把柴,柴堆上用红萝卜做出火焰,上面架上一壶茶,而茶壶又是用胡萝卜雕成的,小巧玲珑,傍边端坐以为烹茶的老者。   点心也有意思,说普通也普通,素心炒面。不普通在于面条时翠绿色的,我挑在嘴里一咀,爽滑而有韧性,应该是厨师将绿茶粉拌合小麦粉打片切成。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菜品吸引,觉得非常有趣,亦忘了和他呆在一起的苦厄。   席间,只有我一人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吃得很少,不停喝酒。   阮立哲的酒量极好,何若鸿敬多少他喝多少,一杯接一杯下肚,面不改色,说话时依然思维清楚。何若鸿喝得不多,只在拼命灌他。不多时,已经开了几瓶白的、红的、黄的。   这样混着来没事?不知怎的,我倒生出一股不该有的担心。   阮立哲的脸开始红了起来,房间的冷气那么足,他额头的汗成串成串冒出来。以前,我曾听人说过,这是酒精过了肝上头的表现,再喝下去对身体就会有很大的损害。   我稀里糊涂的想着,嘴巴咬着筷子。   "尝尝这个太极豆腐。"阮立哲突然回头,拿起汤勺为我调一碗羹汤。   此羹的食材不过是绿茶、豆腐、竹笋与鱼茸,但绿于白泾渭分明,在品锅中分割成一幅阴阳太极图。阮立哲亲□□我分食,一勺白、一勺绿,在小瓷碗里做成小号的阴阳图。   我闷声闷气道句,谢谢。礼尚不往来非君子也,鼓足勇气,细若蚊吟的说:"既然来吃茶宴,就要多喝茶,少吃酒,不然多辜负做菜人的心。"   虽然我说得很小声,但他好像也全听清楚了,抿嘴含笑。   “若鸿兄,这件事累你费心。”阮立哲端起酒杯和他轻碰,酒杯发出好听的脆响。   “客气。”何若鸿道:“我倒无所谓,只是梁振东三番四次来找我,审批的手续也办得齐全,我不好总躲着不见。市里面也挺想玉成检阳建立全国物流冷链中枢,这对王市长的政绩也是好好的垫脚石。”   他既然提到梁振东,我就不能不提起心来聆听,直盯着二人敲。   阮立哲冷笑:“我不是不建冷链中枢,是不想梁振东来横叉杠子吃白食,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在跟,凭什么他现在冒出来抢风头!”   “我明白,他做得是有些不厚道。。”何若鸿做出了然的笑容,拍拍阮立哲的肩膀:“你小子也不是吃素的,我能拖的也就是十天左右,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阮立哲道了句谢谢,两人又开始对饮起来。   我低头拨弄盘子里的菜,他们的话题好像败坏了胃口。   这顿茶宴佳肴吃得比法国大餐还久,晚上十点才散。   结完帐,阮立哲一直揽着我腰,当着何若鸿的面我实在不好意思推开他。   把何若鸿送到门口,他微笑着与我握手道别。   “下次见了,杜小姐。”   我哼哼笑着握一下,快速抽回来。   他的笑,使人背脊发凉,有一股悚然之感。   何若鸿一离开,阮立哲宛如抽了筋的鲤鱼,倒在我身上。   “喂,你--”我用尽全身力量支起双臂抵挡住他慢悠悠垮下来的身体。   “你、你、你坚持住!”这句话从我嘴蹦出来实在可笑,但我已经想不出别的话。我的胳膊越来越重,眼看两人都要倒到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酒店服务人员眼明手快地推来轮椅,看来喜欢贪杯的不是少数。   我和服务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酒店大堂回到房间,再扶到床上,喝醉的人比尸体还沉。累得我一身大汗。   他似睡非睡,趴在枕头一脸难受劲的哼哼。   “抽屉里有--药。”他闭着眼伸手乱抓。   我忙打开床头柜,真是有一屉的醒酒药,还有许多英文的。   看来他赴宴之前就吃了不少。   酒量不行还要逞强,活该受罪。我心里直犯嘀咕,嘴里问:“哪一种?”   “随,随便。”   吃药怎么能随便,是药三分毒。我拧眉拿起红红绿绿的药丸开始研究说明。我没有照顾酒鬼的经验,前夫罗布臣虽然是红酒的爱好者何鉴赏家,可再好的酒他也是浅尝辄止,哪怕出去应酬,也绝不会喝到伶仃大醉,丑态百出。   “麻烦!”他看我自顾看说明,爬起来从我手里抄过装药的锡箔纸,胡乱地各塞几粒药丸到嘴里。   “你……” ☆、情愫生   “你……”   吃完药,他仰身一躺。   “讲究什么,反正活不到一百岁。”   “反正活不了一百岁,那你还吃什么解酒药?”我用力合上抽屉,起身离开。   他的手更快一步拖住我的腕子,死力把我拉住。我挣了挣,他的力气太大,反是我重心不稳跌坐他身上。   近距离的看着,他越发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像江南山清水秀的水墨画。   我打个激灵,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来。   “杜明歌,别、别走……”   我面红耳赤立马拒绝。   “你以为我现在能对你做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穿我的心思,“我只是不习惯一个人睡——”   还有这样的理由?   “别不信。”他松开我的手腕把我小心放到身侧的床褥子上,自己翻身仰躺着:“本少爷洪福齐天,懂人事以后,后宫佳丽三千,每天至少两三位女子相陪……”   “种猪!”我啐他,“不要脸、噁心。”作势又要起来。   “别动。”他像八爪鱼紧紧把我环抱在怀里,嘴里喃喃自语:“乖乖的,快睡觉……”   简直欲哭无泪,到底谁不乖?   片刻之间,他即陷入睡梦,可是我若一动弹想离他远些,他便自动醒来将我重新拖过去。   我只能等他睡沉了再起床,但他什么时候睡沉了?我等着,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也跟着他陷入梦乡。   卧眠高枕,窗外第一线晨缕惊醒了我。   真不敢相信,微有洁癖的我会没洗簌和卸妆随意的和衣和他卧躺一夜……   他倒睡得真好,胸廓微微起伏,气息匀净,双手像孩子一样摊开搁在枕头两旁。每当桃桃出现此种睡姿,母亲便取笑她是投降,想到此,我忍俊不禁。笑过心里又后悔不该对他产生不必要的感情和联想。   我以百米冲刺速度离开床畔,冲到浴室,扭开蓬头的冷水冲洗发热的头颅。我的脑子有点乱,很乱……   为整个事情混乱,更是为自己的心。我当然是恨和讨厌他的,可又不是仅仅是恨和讨厌。当他不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可爱和温柔。就像他单纯只是顾客的时候,我不就为他感到过悸动吗?只是这悸动很快就被暴劣、凶狠的他摧毁。可昨晚,无论是吃饭还是醉酒后,我又一次感到熟悉好感,心底消失的悸动又被勾动起来。   我赖在浴室磨蹭一个小时,洗得皮肤像老奶奶皱起来。好久没有照镜子,防雾镜子里的女人惨白惨白像个鬼。我盯着她看,同样她的空洞无神大眼睛也直愣愣盯着我看。   天啊……   真不愿相信那是我!   我赶紧用力拍打脸蛋,希望拍出一点血色,盛夏天气,手掌也是凉冰冰的。   “哐当!”   我放下和苹果肌奋战的手,赶紧跑出浴室。吓我一跳还以为他从床上掉下来,原来是他在接手机。   “喂……嗯……挂了。”口气很不耐烦。   我默默退回浴室,才行到门口,他手机又嗡嗡叫起来。   “我说我知道了,你烦不烦啊!”   “砰!”的一声手机摔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翻过身用力把枕头蒙住头做掩耳盗铃状。   这就是幼稚的起床气?   我轻手轻脚捡起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的退出房间。   检阳乃是温泉之乡,为了吸引客源,酒店不仅地下温泉引到客房,还建起温泉泳池和泡汤小池。   围绕着泉水,花园的花枝树木分外繁茂,各式各样的热带树长势喜人,使人流连忘返。   我不是爱看花的人,也被迷住,顺着指引牌索性看个不亦乐乎。走了一圈一圈。我是逃避现实,不愿回去面对。直走到太阳高悬,浑身散出薄汗。再走下去,我就要大汗淋漓了。顺着屋檐下的清凉地带我从花园石子路拐大弯朝酒店大厅走去。   刚走到离门口,凉丝丝的空调扑面而来,更衬得我污脏油腻,我只想再回房间洗澡。   “你……”   我一愣,眼睛直直看着劈面迎来的男人,他也正直直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我。   “明歌?”   “啊,你好,梁振东。”我笑得极为心虚。   生活总会出其不意给人惊喜,而且每次都是惊大于喜。我真想扶额长叹打扮的花枝招展,脸色红润、衣裳光洁的时候没撞上旧男友,乌里乌糟,满脸汗珠的时候偏生碰个对面,躲都没处躲。   用贾宝玉的话说,时间摧残女人,把水灵俊秀女子活活熬成死鱼眼睛。只怪时光太偏心,一落在男人身上怎么就是打磨和雕琢,苦难也成阅历。 ☆、第38章   梁振东完全褪去少年青涩,仿若成为伟岸男子。他的五官就本就舒朗大气,再加上体育生的底子,时间浸染下越发有男子汉气概。   “我听姆妈说你来看过她,谢谢你了。”   “应该的。”   “我应该给你打电话,又太忙,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多年重逢,我们的话题也只限于肤浅表面,他望着我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   梁振东抬手看了看表,华丽丽的金表暗示他今非昔比,早不是过去的他。即使他此举不刻意,我却难以做到不多心。   “好多年没见了,你母亲还好吗?”   "我母亲挺好的,总念叨着你。"   "老人家都这样,念旧。"   "可不是,越老越慈悲。"   他又看时间。   "你有事?"   梁振东点头,"约了人,谈工作。"   "那你快去吧。"   "那好,我先走了。"他想了一会,"明歌,方便留下手机吗?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伯母了,回江城,我想去看看她。"   买卖不在,情意在。我们没有做成夫妻,父母对我们的照顾和关怀却并不是虚假。   我们像所有久别重逢的人道一句珍重,各奔前程。我还在怔忪出神,他已经笑着抽身而去。   我们曾相爱过吗?   爱过。但真是全过去了。   每一段爱情皆是一道伤疤,有人要除之而后快,恨不得永不提起,有人把它当成勋章,挂在胸前,到处展示。   而我和梁振东的爱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它是淡淡、浅浅的朦胧微笑,是久远记忆海潮中的一点浪花。   杜明歌和梁振东在爱情里爱过、笑过、痛过、哭过,而现在那爱情已经消失没有,那里云淡风轻,空无一物。那个地方被我们偶尔想起,总是经常遗忘。   不是不嗟叹,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乘电梯上楼,阮立哲已经起床,收拾整齐,在书房的电脑前忙碌。   镶嵌云母大紫檀桌子上有两杯绿茶,不久前,他刚在这接待客人。   客人是谁?是不是我在大厅遇到的梁振东?   我无心猜测,其实无需猜测也明了一定是他,那么梁振东匆匆赶着要去见的人是不是昨天的何若鸿呢?   梁振东知不知道自己今天要白等吃闭门羹。   在这个世界讨生活,何其不易,奋力拼搏就算了,还有躲不尽的冷箭明枪。我同情他,光鲜亮丽,却还是苦不堪言。站在几百米的高空俯视大地,人像蝼蚁慢慢在方格子中挪动,他们时而分开,时而聚合,难道不像小时候我们看得蚂蚁搬食物?   人与畜生到底有何区别?一样庸庸碌碌,一样为口食奔劳。它们奉天命而为,不寻烦恼。人类却受思想折磨,活亦苦,死亦难。   "你在看什么?"阮立哲轻轻站在我身后,气息贴着耳后扫来:"一醒来就不见你……"他停顿下去,没有说话。   我望着落地窗下的景致苦笑,他是为我我错过和梁振东见面而懊悔吧,老天待他不薄,他也绝不会想到,我和梁振东会在大厅巧遇。   "中午我们去吃法国菜怎么样?鱼子酱和鹅肝,难得有的松露,白松露———"   白松露被誉为"可以吃的白钻石",大理石的纹路,象牙色的底色及沁人心脾的香气,现在欧洲每磅的800到1500美金。   我嗤笑,回答他曰:"今天我见到梁振东了,在楼下。"   没有回头,也感到他浑身紧了紧,语气也生硬起来,"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恭喜你们。"   他说着笑着,转身走开。   我想哭,想揍他,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不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为什么还生气?我也不知道。   "梁振东约我今天晚上吃饭。"我故意说谎,也说不清为了什么。   他"喔——"了一声,拉出常常尾音,辨不出喜悲。   "就约梁振东吃饭,你的动作蛮快嘛。"   他古怪的笑和挖苦,使我郁气累加,"我也是希望这件事早早完结。只是我丑话说前头,我可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梁振东不见得就入瓮。"   "他入不入瓮不要紧,只要我姐认为他入瓮就算成。"   "你姐不是傻瓜。"   "关心则乱。"   他笑意满怀,我心情荡到谷底。寡廉鲜耻都不能形容他人品的恶劣。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致幻剂,无色无味,和水溶在一起,只会让人昏昏欲睡,但和酒融合在一起,它会让人兴奋,把眼前人当成朝思暮想的情人。"   他微笑着把玻璃小瓶放在我的手心,用我的手包绕住它,"该怎么使用,不用我教你吧?照片也好、视频也行——都可以。"   我应该狠狠甩他一记耳光,骂他、踢他、咬他、疯狂哭泣、流泪——   但我只是冷漠地把小瓶收到皮包,:"过了今晚,就结束一切。"   他点头,"当然,我会把剩下的钱汇到你的账户。"   "好。"我木然点头,"希望你说话算话。" ☆、第39章   "好。"我木然点头,"希望你说话算话。"   中午,我们没有出去吃。他依然忙碌在书房,我则无所事事在房间发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步步的悬崖是怎么来的?是自己一点一点搭建来的。   我想挣脱他的摆布,却陷入更深的深渊。   阮立哲的冷酷和喜乐无常我是领教过的,梁振东和他妻子注定要成为无辜牺牲者。他不找到我也会去找别人,也会有其他的方法不让他们好过。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边走边打算。希望能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把事情告诉梁振东让他警觉,而我又能全身而退。   梁振东很爽快同意晚上吃饭,还大方表示他来做东,我正好偷懒。   下午四点开始洗澡沐浴,捯饬拾掇,我希望把自己修饰的干净整洁些,一扫早上的肮脏模样。   箱子里的衣物都是上次添置的衣物,样样摩登时兴。沙红长裙、银色背心、黑色裙裤、百褶衬衫、青春低腰牛仔……   我把裙子翻得满地都是,心里说不出难受。   临到出门,才套上碎花的海洋色长裙,它一直长到我的脚踝,包得密不透风,可能也因为包裹太好,身体的曲线一览无遗的美丽。   时间已经来不及,我提着长裙匆匆跑出去到走廊按电梯。   "这么心急?"   阮立哲一脸调侃地站在房间大门,坏笑看我。   我没理他,在手提包里翻找创口贴,再好、再新、再贵的鞋和脚总有一段磨合期。   他走过来,弯腰握住我左脚的脚踝提起。   "喂——"我重心不稳,整个人支撑在他背上,"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听见有纸片撕开的声音,接着一个粘粘的东西贴在我的脚后跟,是创口贴。   右脚贴完,换左脚。   全部做完,我才站直。   说不出谢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   "我查了一下,检阳原来是个美食之都,有怀石料理、韩国烤肉、法国大餐、意大利面——"   电梯到了,门"叮"的一声轻轻开合。   我走进去一步:"阮立哲,你想说什么?"   他看着我的脸整整五秒钟,无数种表情在上面迂回,电梯要关上了他依然没说。   最后一瞬间我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下意识去按"开"键。可惜太晚了,电梯格避开我两。   我清楚听见他对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玩得开心。"也清楚看见他笑容从嘴角上扬到眼睛,帅到无可匹敌,也坏到无可匹敌。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梁振东没有请我吃日本菜、韩国菜、或是法国菜、意大利菜,简简单单的吃鱼。   和阮立哲的奢靡比起来,梁振东真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鱼就是普通的水库鱼,去鳞净膛后剁成大块,加料,用宽大的锡箔纸包了,送进烤箱烤二十分钟,上桌后打开锡纸,原汤原汁,满嘴生香。和海鲜比起来,河鲜的味道毫不逊色。水库鱼的肉质相当地嫩,吃过就忘不了。   我和梁振东开始开始嗨有些拘束,我们闲闲谈了一会,他的情绪才松弛下来。   看来,我们的见面,他心里也并不轻松。   我们谈过去,谈欢乐,谈开心的事,成长的快乐,家人的笑话。唯独有默契不去谈伤害和如今各自生活。   "你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好人,好女人。"提起妻子,他笑得幸福,两个好字便是无双赞美。   毫无疑问,她当然是一个好女人,能抚平男人的伤口让他鼓起勇气为她去拼搏创造未来,这就是一个妻子的本份。   我问:“你……要不要喝点啤酒?”   “不了,不了。我准备要孩子,现在是能免的应酬则免,能不喝的酒一律不喝。”梁振东端起透明玻璃杯:“老朋友,我以柠檬水代酒敬你,希望你越来越好。”   “谢谢。”   我们轻轻碰杯过去一笔勾销。   他的幸福我由衷羡慕,真不愿打搅他安宁的生活,只希望他岁月静好。   时光如果能定在这里也不错……   不需要往前一步。   我想,我应该把眼前这个男人放走,让锋利的尖刀轻轻滑过。   可是杀戮,终要舔血。   阮立哲像潜伏的鬼魅幽灵,无时无刻就能突然出现。   “杜明歌,别看见老情人就乐不到北了,不要忘记做你该做的。”   手机传来他刻薄讯息,我咬牙切齿打下回复:“我只有在在想到明天不要和你见面才会乐得找不到北!”   “梁振东,你很爱你的妻子吗?”   对面的男人被我的问题呛得咳起来,中国人特别是男人很难把情爱挂在嘴边,越重要越难开口。   “哎——老夫老妻——”他显得极为不好意思涨红着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只是飞快地点一下头,充满羞涩。   我笑了。   如果是真的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分开。   我把致幻剂悄悄夹在梁振东饮用的柠檬水中。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出门时,梁振东说话时舌头就有些不听使唤,他自嘲自己,怎么没有喝酒也醉了一样。   我苦笑,知道那是幻剂产生作用。   坐在出租车,他已经靠在后座上微微睡着。   “梁振东、梁振东……”我轻推他的肩膀,他没有回应。   出租车驶到我住的**假日酒店,昨天照顾酒鬼,今天再照顾熟睡的,轻车熟路。   开好房间,又是工作人员协助我把人高马大的梁振东搬到床上。庆幸不是昨晚的酒店工作人员,不然真让人尴尬。   忙完这一切,我累得气喘如牛。可恨的男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打电话来问询:“在哪?”   “在你楼下,**假日酒店1352房,你要不要下来参观一下——”他真是恶魔,费尽心力担心我完成不了任务。   “梁振东——”   “他喝醉了。”我也气疯,冲他大叫:“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不要再打电话来打搅我们!”    ☆、第40章   “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不要再打电话来打搅我们!”   说完,狠狠关机,摔掉电话,我郁躁得要死,哼哼哭着,又骂自己脱2   线、十三点,冲到洗手间,狠狠扯下脚跟上的创口贴,扔进马桶,看着旋转的涡流,又哭起来。   没有声音,没有哽咽,就是心里难受,大颗大颗流眼泪,越哭心里越虚无。   我为谁流泪?   为我自己、为梁振东、为……   哎……   哭了好一会,我才走出洗手间。梁振东仍在酣睡,我走过去为他盖上薄毯,酒店的冷气很足。   “青渊、青渊……”他在梦中呓语喃喃,唤着她妻子的名字。   深爱妻子的男人加分满满。   他的本心还是少年时那么淳朴,爱一个人时就是一心一意。   “叮——叮——”   酒店的红色电话大响,我犹豫一会,是不是阮立哲不肯罢休追到这里?当然只有他,我才住进来,除了他还有谁!   我简直怒发冲冠,抄起听筒大嚷道:“我不是叫你不要打电话来吗?我现在正和梁振东在一起——”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轻轻抽气声远远传来。   “喂——喂——”我有些慌了,忙问:“请问你找谁?”   电话那头只有“嘟嘟”挂断声回应我。   拿着听筒,我懵了。   是谁?   不可能是酒店工作人员。   我忙打开手机打电话给阮立哲。   “是你吗?”我把事情避重就轻诉说一遍,焦急问他。   他沉默一会,“是我姐。”   “她,她怎么知道的?”我脑子要炸了,问完才发现自己有多蠢,“阮立哲,你不是人!”   “这不挺好。”   “你姐姐电话呢,我要和她解释!”   “解释?不如你先到警察那解释手表的事?”   “你……会在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他总轻而易举勾起我最坏一面和念头。   “不管在哪,你和我同在。”   我气得发狂。   “我劝快回自己房间,我姐姐可能会亲自从江城过来。”   深夜驱车?捉拿奸夫□□?   他轻轻笑着,“她来就好。”   我咬着唇惶惶不安,脑袋里把各种各样情节演练,害怕、亏心的感觉到了极点。我想回房间躲起来,又怕她来大闹梁振东,我想找她解释,又没勇气。思虑半天,我决定在酒店大厅等待。我不确定一眼能够把她认出来,可至少可以和她说清事情来龙去脉,大不了把一切都告诉她,关于我,关于阮立哲。   走高速从江城检阳四、五十分钟而已,深夜车少速度更快。   我急急乘电梯下楼,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真是做不得坏事,我才开个头,坏事像被催发连锁效应样发生。   深夜的大厅安静的很,我在幽暗背光的树影后徘徊。   须臾片刻,一辆白色的大奔飞驰而来,直直差点撞到泊车小弟身上。我捂住嘴,瞪圆眼睛一瞬不动望着大奔,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梁振东的妻子。   从驾驶位上下来的女子披着长发看不清脸,她穿着睡衣、拖鞋,步履凌乱,车门也顾不得关,就往里面跑来。   一定是她,我确定。   我快走几步赶上去希望在她入电梯前撵上。   “喂……”   头皮传来揪心疼痛,是谁从身后拽住我的头发,捂住我的嘴。   “呜——呜——”我奋力踢打身后的男人,想发出声音,可恨眼睁睁看着她坐电梯上去。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疯了的人是你!”他寒着冷面,手指要掐到我的骨头上。   “阮立哲!你看到你姐姐的样子了吧,你知道她现在有多伤心吗?我们这样伤害欺骗一个人会有报应的,你知不知道——”   我疯狂挣扎,尖锐的声音在大厅回响。引得工作人员侧目,有几个已经从前台出来朝我们走来。   “啪!”   我捂着发痛的半边脸,脑袋空白,连哭泣都忘了。好半晌才嘤嘤留下眼泪,眼泪像泉水从指缝中倾泻下来,打湿手掌,濡湿衣襟。   “杜明歌,杜明歌——”他焦灼地捧着我的头,抱住我,不住在我耳边低喃:“傻瓜、傻瓜……这个世界哪有地狱,如果真的有贪官污吏就要填满了,还轮到你……”   “唔唔——”我哭得更厉害,摇着头,“我曾听过一个传说,毁掉别人幸福的人——”   “会永远得不得幸福?”他摸着我的头发,笑道:“你看太多那些没用的心灵鸡汤,都是骗人的,如果真报应就报应在我一人身上……我不怕……也不在乎……”   不,不……   我在他怀里哭得要窒息。   神曾说,毁人幸福之人,终将亲手摧毁至爱。 ☆、痛到底   我觉得自己被阮立哲逼着走入一个困局,他一定坚持要我走进去。哪怕不愿意,他的力量像在巨大海浪里被推着往深处走。   我纠结、迟疑、害怕,想要逃跑。   可到处都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明明白白告诉我:杜明歌,除非我同意,否则你哪里也去不了。   从检阳回来,我几天不能安睡。   我一闭眼就是做不完惊悚可怖的梦魇,梁振东骂我卑鄙,他妻子在他身边嚎啕大哭,姆妈责怪我没有良心,连母亲和桃桃也离我而去……我尖叫着醒来,无穷悔恨碾压心灵。   不知道那晚梁振东和他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我试图向酒店工作人员打听,她们只笑着说:“不知道,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事情啊。”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轻易不会八卦客人隐私。   我试着给姆妈打电话,她一如往昔开朗,听闻我在检阳偶遇梁振东也没有奇怪。   真的,天下太平,检阳那一晚仿佛水过无痕。   敏感的母亲对我反常表示忧心忡忡,为了使她安心,我不得不常常在她面前强颜欢笑。演戏很累,天天伪装更使我疲倦不堪,我很想躲到无人认识的地方清养一段。   很多时候,在家里我只能躲在厕所。   “杜明歌,你的工作还没完。”   “你说过一笔勾销!”我在厕所里气得炸毛,“阮立哲,你不守信用!”   “我们的协议以他们离婚为界。”他也不客气:“那天晚上,我姐没见梁振东。”   什么意思?   “我们亲眼看见她上了电梯!”   “是的她是伤了楼,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主意直接回江城。”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坐在马桶上回味这句话的含义,在那个盛怒发狂的时刻,全部爆发出来地临门一脚,她退缩了,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很爱、很爱梁振东。她不想去接受丈夫会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事情,也接受不了……   她的怯弱、委屈、难受全来自爱一个人。   早不相信的爱,在世界上还有人在坚持。   我吸了下鼻子哭又笑,一扫几日阴霾,由衷为梁振东开心,这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因为莫须有的事情被离间分开?   “阮立哲,我不会再帮你了。不管你怎么做都没用,真心相爱的人是误会分不开的。   “没用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随你怎么办吧,要去警察局告我也好,还是把钱还给你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他冷笑几声,“钱我是不会收回,你工作继续。”   “你没听懂吗?我、不、要!”   “明天早上八点来市府路添惠大厦1808号房,不要迟到。”   “我不会——”   去字还停在口里,他已经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他就已经不接手机,他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这样特立独行、专横跋扈。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再不管他。   那天晚上我伴着女儿一夜安眠,早上醒来精神百倍,为桃桃准备好水果沙拉和牛奶鸡蛋做早餐,为母亲准备了杏仁桃仁露和蒸奶油馒头。   桃桃很高兴,吃早饭时一直像小鸟叽叽喳喳围着我说个不停,我惊觉这阵子已经忽略她好久。   “妈咪,幼儿园的运动会要表演亲子节目喔,你来不来?”去幼儿园的路上桃桃滴滴嘟嘟嘴巴没有消停。   “啊——”我最不爱集体活动了,说谎道:“不来了吧,妈咪最近好多事。”   “妈咪、妈咪——”桃桃使劲拉我的手央求。   “好好好,妈咪考虑一下。”   “那只许考虑一下下喔——”   “好。”   挥手目送桃桃进园,感慨时间好快,转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送完桃桃,时间已经是八点十分——   好像是知道我的心思,正好手机在口袋大叫响起来,我摁断,它又响,在摁断,又响,不依不饶。   摁下通话键,声音震耳欲聋响起来。   “杜明歌,你还不来,是准备让我来接你吗?”   “……”   “你在哪里?”   “……”   接着我听到汽车的轰鸣声,他可怖的红色悍马。   “你不要来,我刚刚送完女儿上幼儿园。”   “给你十分钟,马上过来!”   既然阴魂不散逃不断,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讲清楚的好,去他的公司总好过在我家,公共场合下他也不敢对我如何。   拿定主意,我选择最快的交通工具——出租车。从城郊结合部到城中心的士费出得我好心塞,站在添惠大厦下肉痛好久,祈祷再不要有第二次。   添惠大厦富丽堂皇,大堂的水晶灯晶莹剔透,地板擦得光洁可鉴,标致的保安小哥做好登记后,一直把我送到电梯门口,按下门铃目送我上去还恭顺的站着。   原来这个城市也有上乘物业服务,而不是电视里每天报导的物业、业主扯皮打架。其实好的服务全是金钱堆砌出来的,如果你没有享受到最好的服务不要抱怨,不是你人品不好,而是钱不够砸死他们。 ☆、第42章   原来这个城市也有上乘物业服务,而不是电视里每天报导的物业、业主扯皮打架。其实好的服务全是金钱堆砌出来的,如果你没有享受到最好的服务不要抱怨,不是你人品不好,而是钱不够砸死他们。   开始我以为添惠是他工作的地方,站着这,我才发现这里不像公司写字楼,倒比较像是高级住宅。   “咔嚓。”   容不得多想,他毫无预警开门出来,突然出现眼前的俊脸,吓得我倒退两步。   “你怎么才来?”他严厉质问,口气像极上级。   “我,我打的过来的,已经是最快了。”不知怎的,我也快速切换到下级身份,尽责地为自己找借口辩解起来。   “进来!”   “是——”   我心里痛骂自己的软弱,明明不想进来,但在他强势之下,完全被掌控。   进屋环顾四下,这里真是居屋。   简洁大方,宽敞明亮,黑白主色调。白的墙,黑的沙发,白色家具,黑色的地砖,透明的餐桌椅子,玄关处设计感超强的复古风格椅子,举目四望,干净利索,男性味道。   他任我好奇地打量,自己对着玄关的更衣镜整理仪容,黑色的西服,黑色皮鞋,连提包也是黑色。唯一的色彩是他摆弄地银蓝色领带。   我猜他今天也许有重要的商业会议,所以需要穿正装。他也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严肃刻板风格衣服,领带在他手里绕来绕去不是歪了就是斜了。   “第一天就算了,下次不许迟到!”   他烦躁地扯着领带,力大得要崩断它。   “你,我,你究竟让我做什么工作?”我傻气的问。   “保姆啊!”   他回头看我,反问道:“那不然你以为呢?”   我涨红了脸,为他话后面的意味。   “杜明歌,除了洗衣烧饭,还能做什么?大学没毕业,工作经验为零。”说得好像能做他的保姆已经是抬举我似的。   “我……我才不要做你保姆。”   “过来系一下领带。”完全无视我,命令道:“快来,我要迟到了,该死的东西,老是搞不好。”   “我不是——”   “快过来!”他剑眉扫来,我背上一阵寒气。   无奈地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活,麻利地把领带在他脖子上打出花样。   “大门密码是198723,周一到周五八点上班,六点下班。搞卫生,做饭——杜明歌,你要勒死我吗?咳——咳——”   我故意把领带拴紧,看他被自己口水呛到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解气,忍不住要笑出来。   他呆呆看我半晌,我被瞧得不自在,低声说:“好了。”   “——我上班了。”他回过神拿起提包到玄关处换鞋准备出门,转身间,嘴角似乎在笑。   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脚步,表明自己立场:“我不想做你的保姆。”   “你没得选择。”   我咬牙,真是油盐不入的大铁板。   “那……梁振东的事……”   “你也没的选择。”   “阮立哲!”   回答只有“咔嚓”关门声。   ………………………………………………   他像一阵风,来不解释,去也没有原因。他也不说明,很多事情只需你按照他说的去做。   算起来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虽然我每天按时去他家里“上班”,可真的一次偶遇也没有碰到过他。每天来时桌上菜肴还是如前一日摆放,没有动过的痕迹。   从开始的紧张和郁闷到现在我已经慢慢适应,甚至喜欢这样的清静,人生几何,难得有几天安静不奔忙的时刻。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很无聊的出神,偶尔看一会电视窝在沙发上小憩一会,有时大胆地借他的工具为煮一杯滴漏咖啡给自己喝,再静静站在窗前欣赏天高气爽的蓝天白云真是人间极至享受。   只是也许这里是他家的缘故,无论我走到房间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感到他摄人的压力,像有一双眼睛如雷达不停监视着我。   除此以外做他家的保姆许是世界上最轻松的工作,我都觉得自己堕落了,觉得就这样无所事事看日出日落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过了几天,我在黑色沙发上发现一条彩色花纹的珊瑚绒毯,柔软舒适,裹着它午睡刚好,难道是特意为我准备的?我为这个想法感到震惊、惶恐、又不马上摇头否认。   其实我所谓保姆工作很多余。他家里每周一、三、五有专业保洁阿姨过来保洁,轻车熟路短短一个小时,什么都打理的清清爽爽,我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我发短信质问他:“既然有保洁阿姨,你何苦把我拴在这?”   “保洁阿姨做不了你的事,你也做不了她的!” ☆、第43章   “保洁阿姨做不了你的事,你也做不了她的!”   我没有勇气回问他:我的事是什么事?也许是怕听到不想听到的东西,又和他吵起来。赌气不做晚饭,反正他也不吃,没必要浪费粮食。   第一天,没事。   第二天,我以为也没事,依旧不做。   夜里十点,我洗完澡拍睡桃桃,迷迷糊糊接到电话。   “杜明歌!你只拿钱不干活!我要扣你的钱!”他对我永远都是气急败坏,声音激动。   扣吧、扣吧。最好全扣光最好!   “你为什么不给我做饭?我现在快饿死了!你立刻、马上给我过来做饭!”   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凭什么要被你呼来喝去的!我生气地果断挂掉,心想:饿死最好!   手机固执响个不停。   “阮立哲!”我压低声音吼他,“叫外卖吧!有钱还愁没厨子吗!”   “我……我真的胃空得好难受……头又昏……”   他从未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过话,从来都是凶巴巴的。   而现在声音软弱无力,是可怜饿肚子的熊孩子,我对可怜弱小的东西尤其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年轻气盛男子可怜起来比妇孺老人更不堪。   “你喝醉了吗?”我也软和下来。   静默一会,他才说:“喝了一点点……”   我无奈叹气,我可以对坏人强硬但不能对喝醉酒的人无情。   “你等我。”   收了手机我轻手轻脚翻身下床,隔壁房的母亲已经熄灯睡下。我踱到厨房轻轻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块豆腐和香肠和剩饭。没办法了,我只好全部放到保鲜袋。   我提着保鲜袋到客厅,摸黑对着更衣镜把长头发挽成螺髻箍在头顶,身上穿着一件旧到不能再旧的黄底绿花吊带长裙,还是多年以前的旧衣,我喜欢它的柔软,只在家里把它做睡衣穿。现在已经这么晚,我怕吵醒母亲,也不敢换衣服,只在外面套上一件黑色针织开衫。   “滴滴!”手机又叫起来。   “喂——”我马上接起,匆匆带上门。   “你怎么还不来?”   “老爷,我在路上了。”我气得快发疯,“如果我是孙悟空就可以坐上跟斗云马上出现在你面前,但是我不是!”   我一定绝对是上辈子欠他的,绝对是!不然怎么这么被他欺负。   赶到添惠大厦时,他正坐在客厅黑色沙发上,双手交握所有所思,看样子醉意散得差不多。   我没有理他,换好鞋,直接去厨房做饭。   他的厨房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有一应俱全的锅碗瓢盆,却没有做饭的食材。高大的墙面冰箱里装的是各国的啤酒和饮料。   这是一个单身男士的家,他却大胆的放在我的眼下。   做饭烧菜是对我而言是超级简单,花不了多少时间。   麻婆豆腐、小炒香肠、蛋炒饭。   二十分钟搞定,空间里弥漫起饭食的香味。   他被香味吸引过来坐到餐桌前,看到我准备的菜色,皱紧眉头,挑剔的瘪嘴:“就这么些菜?”   我不回答,心里有些刺痒。大晚上不睡觉辛苦受累,他不说一句谢谢还挑三拣四!   “豆腐是穷人的食物,我不吃。香肠是烟熏制品吃了会得癌,我要是死了,你负责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醉,他越发像无理搅三分的顽童。   “你别吃,省得吃死了要我负责!”我生气地端起盘子要倒掉。   “算了!”他把盘子从我手里抽回来,大气的说:“下次别做这些,一切腌制的食物我都不吃。”   管你吃不吃,我气愤地拿起背包准备回家。   “你干嘛去?”   “我要回家。”我说。   “我还没吃完饭。”他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吃起来,眼不抬地命令:“坐下来陪我,一个人吃不下。”   哪门子逻辑,我简直要晕了。   “一个人不是吃饭,是填饱肚子。”他慢慢的说着,快速的扒一大口蛋炒饭进嘴,看我仍杵着不动,不满地瞪我一眼:“我吃饭很快的。”   他真得很快,专心致志低头吃饭夹菜,好像这就是世界上最好、最重要的事情。   我只能慢慢坐在他的对面椅子上看他吃饭,白色的灯光从头顶散下来,线条柔和,宛如阳光样明媚。光下的一切都精致无比,包括他低头夹菜的手指,连他的头顶都镀上一层白朦朦光晕。   他真是饿了吧,大口大口津津有味的吃着。看得我心里奇异的暖,一条温暖酸涩细流从我的心田流到小腹再到双腿间灼热不堪。食色性也,食物和性总是千丝万缕纠结在一起。我忙偏过头,想起过去,我下厨做过比这不知道营养多少、丰富多少的食物,它们乏人问津孤零零躺在高档盘子里变成残羹冷炙。多少次,罗布臣吻我时总是克制而礼貌,他绝不会突然抱我,更不会在床以外的地方占有我。其实……我有时候很期待他在爱我时能更任性一些,用身体来征服我,坚定告诉我爱情和未来,而不是永远公事公办的表情。   对食物、对下厨的人或是对爱的人最好的礼赞是什么?是全部吃光,渣也不剩。这比什么样的赞美都有效。   “你的厨艺还不错。”他擦擦嘴边的油渍,不服输的表示:“主要是我不想浪费粮食。”   盘子里只剩下零星的一点点油,虽然他的嘴里“呱唧呱唧”抱怨,却真的吃得很干净。   我默默站起来收拾碗碟。    ☆、第44章   我默默站起来收拾碗碟。   “你明天等我吃过晚餐再回去——”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被我马上呛了回去:“我要回家接女儿。”言下之意,你又不是我的儿子。   他眨着眼睛气恼地瞪眼,不再说话,十分大力走回房间,重重扑倒床垫上。   我把碗碟拿到厨房刷洗,再抹干净桌子。做完一切,在厨房逗留好一会。洁白的手指头在流离台上滑来滑去。想他刚才的话……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独自吃饭,所以我之前做的饭他从没吃过。   他怎么会如此害怕孤独?   时间指到十二点,我不得不走。背上背包,踌躇需不需要向他打声招呼。   我站在卧室前,他躺在大床上,面朝里睡着。   一走了之就好,可怕同情心驱使我过去为他盖好被子,仅仅因为担心他着凉。   走近才发现,暗处看他的皮肤显得更白,虽不如女性细腻,但在男人中也是不多见,头发浓密,调皮的微微卷起来铺在头顶。鼻梁高直像个鹰嘴,嘴唇紧薄——   “杜明歌——”他翻身过来。   “唬——”   我仓惶想直起身子,他的手快人一步紧紧扣住我的后颈把我拉近跌倒他胸前。柔软触到坚硬,我疼得皱眉。   他的眼睛认真无比:“杜明歌,那天在检阳,你和梁振东到底发生什么?”   我一凛,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   “你说呢?”我心跳如雷,直直看他眼睛。   他微微笑着,露出白眼珠、白牙齿,手指抚摸我的鼻、我的唇、我的颈……喃喃自语:“是啊,我真是白痴。是个男人……就忍不住——”游离目光却从我的脸滑到下面敞开的胸口,把里面的春光一览无遗。   我想到曾和他那场不情不愿却快感无限的春风一度,心里像下着暴雨泥泞不堪。   “那个地方还不是你送我去的。”   “杜明歌!”   他狠狠把我掀翻在床,重力压在我身上吻着,暴力地要捏断我的脖子,那么狠,那么用力,我却只感到一股悲凉和凄惶。   他粗鲁地撕拉我的衣服,褪去我的裙子,我木然躺着,没有反抗。   直到他尝到我脸颊上的咸涩,才停下来。   “你走!”他坐到床沿,背对着我,佝偻的背脊像个老者苍凉。   我没有说话,静静爬起来穿好衣服,默默走出来,走到夜凉如水的晚风中,才失声哭出来。   打的回家,夜已深沉。   没想到母亲坐在客厅等我,她坐在灯影的暗处,像一尾晾干的鱼,枯萎而没有生气。   "妈妈,怎么还没睡?"   "你去哪里呢?这么晚。"   我把背包放到壁柜里,回答道:"去见一个朋友。"   "去见朋友需要在冰箱带鸡蛋和香肠吗?"   母亲的话咄咄逼人,我很累,真没有力气招架她的讯问。   我也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可能事无巨细全知会与她。   "妈妈,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现在的我唯一可以说的话。   母亲沉默一会,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沟壑。   "我知道你长大了,现在也是别人的妈妈。明歌,正因为你错过一次,我不希望你再错!"   母亲的眼神犀利无比,她看人、看事一向很准。   梁振东和罗布臣都是。   "以前我就说过,振东是本分可靠的男人,你要是嫁给他,他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对你而言,罗布臣也不是不好,只是他和你年纪相差太大,他的生活轨迹和你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人。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但后来你们有了桃桃,一切就不同。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必定要牺牲许多。"   我慢慢坐到她的对面,听着至亲的肺腑之言。   "妈妈,你是希望我和罗布臣复婚吗?"我悠悠的问,语调苍凉。   母亲缓缓点头,"是的。你回来后罗布臣经常打电话来我,询问你和桃桃的近况。你回来,我没想过你会常住,三年五载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要跟个男人走的。罗布臣是桃桃的爸爸,跟他在一起,我放心。"   我有些想哭,脸上却苦笑不已。   母亲说这么多的担心,为我指出最好的道路 ,偏偏没有关心我自己喜不喜欢,甘不甘愿。   也许在她的心里,喜欢、甘愿是无用,生活有着落才是最要紧。   爱。   并非考虑的第一要素。   我和梁振东在一起他对我好,就能放心,可他提供不了我要的东西。离开他,我也从没怀念过。青葱的爱情就该留在学校。 ☆、谁以为   我和梁振东在一起他对我好,就能放心,可他提供不了我要的东西。离开他,我也从没怀念过。青葱的爱情就该留在学校。   和罗布臣我得到想要的物质,可我并不爱他,没有爱情,夫妻之间就变得无意义和自私。离婚,是我不想行尸走肉的活下去,我想像个人为自己活下去,即使明天失去生命,我也为自己活过一天。哪怕明年死去,我也为自己活过一年。   我想去爱一个纯粹因为爱而爱的人,哪怕他一无所有,哪怕他是个罪犯,我爱他,就只爱他,全心全意。   ————————————————————————————   日子一如既往,我第二天仍去阮立哲家做"保姆"。   第三天,我做的晚饭,依旧纹丝不动,他没有吃过。我渴望找一个机会和他谈谈,但又应该说什么,很多事情无从说起,也说不清楚。   我不能再呆在他的身边,呆得越久我越沉沦。我要斩断这份不洁情缘,我答应母亲,愿意通过相亲为桃桃再找一个爸爸,但不是罗布臣。   “为什么不是罗布臣?”母亲不解。   我笑而不语,同意相亲是为了安慰母亲,在国内离婚带小孩的女人再婚不低于难于登天,我不抱希望。   罗布臣……他一直在等我,我知道。   结婚是迷悟,离婚是醒悟,复婚是执迷不悟。   我不爱他,不能再害他。   我鼓足勇气,拨通阮立哲的手机,希望能心平气和画上句号。   "喂,我找你有事--"   "喔,正好我也找你有事。"他立刻反客为主,掌握主动:"十分钟后你下楼到车库等我。"   “喂——”   “——”   再说,他已经收了手机。我无奈,他有哪一次和我说过“再见”才挂的?   空旷的车库阴暗悠凉,停满高级小车,即使是我不关心车的人,随便也认出捷豹 ,宾利,布加迪,保时捷,迈巴赫——一般的奥迪,宝马简直算屌丝车。   问题是:车库这么大,我到底要在哪里等他?   我站在车库走走停停,身边不时有轰鸣的车声从我身边呼啸,车风吹起我及踝的棉质裙子,我慌忙让开。   一辆双M标志的迈巴赫在我身边停下来。   一位男士在落下的窗后,礼貌问我:"杜小姐,你也住这儿吗?怎么没遇见过啊?"   他笑得爽朗,潇洒无双。   我红着脸摇头,认出是在检阳有过一饭之源的何若鸿。   “喔,那你,是在等朋友?”他仍笑着:“是阮先生?”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那好。再见。"他微笑着碰碰头,车窗重新升起来。   原来他也住这儿?他和阮立哲很熟吗?我想得出神,直到阮立哲在身后拍我的肩膀。   "干什么,站在路中间。"   "没,没什么。"我摇头,被他吓一跳,“我刚才碰到何若鸿了。”   他愣了一下,点上烟,心不在焉的说:“他回来了吗?”   “何若鸿怎么也住这儿?你们是约好的吗?”   “不算,我这是舅舅送的。”阮立哲迟疑一会欲言又止。   我识趣地亦不多问。   “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他嘴里叼着烟,穿着嬉皮的背带裤凉皮鞋,十足痞子屌样。   "你跟我来。"   他把我带了几个车位,走到704号车位前。   车位上停着一辆崭新的红色君威,和傍边崭新铮亮的豪车比起来这个真心LOW爆了。   "你会不会开车?"   我点头,搞不通他话里的意思。   "给你。"   他手一抛一个黑影"嗖"的朝我砸来,我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车钥匙。   "有了它你就可以开车接送女儿上下学。"   这算什么!   "我不要你的车。"我摇头,"我怎么能开你的车?"这也与情不合,与理不合。   "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好吗?"我把钥匙放到车顶,胆怯得不敢看他的眼睛,"你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再这么折腾,你累我也累。"   心太累。   "这又不是我送你的,不过是借给你方便上下班,你就好好做我的保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他猛力抽烟,烦躁地靠在车上吞云吐雾。   我咬咬唇,还是摇头,我害怕他,真的怕。   "杜明歌!"   他跳到我的面前,把滋滋燃烧的香烟靠着我的脸,两者近得只有一毫米,烫热得我的毫毛都烧起来,鼻腔闻到一股毛发的焦味。   "我说过好几次,我说的话你最好不要打反口,我脾气不好!"他的眼红彤彤的,眼眶深陷,黑眼圈明显,好像很多天没有合眼。   比起前些天看见的时候憔悴不少。 ☆、第46章   比起前些天看见的时候憔悴不少。   他的喜怒无常,我早有准备,镇定地把他手里的香烟,掐灭扔到地上。   "阮立哲,做保姆洗衣做饭可以,其它的东西不行。"坚决定下规矩。有些事情哪怕杀了我,也不会做!   我坚决地看着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这是原则问题,哪怕他揍我,再把我弄到警察局去,哪怕我会失去很多——   他也在看我,英俊的脸布满愁云,他也在承受烦恼。   "你——"他扬起手来,作势好像要打我。   "啊!"我尖叫了一声,用双手遮住了脸。   "傻瓜吧你!"他的手扫过我的头发,拍了拍我的头,是笑非笑的问:“杜明歌,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神经病才会爱你!”我激动大叫,心虚强调:“我爱上一只狗都比爱你强!”   “那就好。”他憋嘴一笑,转身靠在车边,看着褐色的屋顶:“千万不要爱上我,我只会让女人伤心。”   我恻然伤心,捏着衣角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根一根抽着香烟,我则无穷无尽沉默。   "杜明歌,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   ————————————————————————   因为他的那句话,我开始过一种曲线状的生活。   有了车,做什么都很方便。   早上开车送桃桃上学,再去他家,做完家务,中午休息,准备晚餐,四点接桃桃放学,等他一块吃饭,华灯初上再和桃桃一起回家。   畸形的生活,我们是陌生人,过得却像亲密的家人生活。   他喜欢孩子,对我不苟言笑,倒是常常放下身段带桃桃玩耍。带桃桃画画,教她学数数,陪她捉迷藏。每每准备晚餐时,我在厨房都能听见桃桃快乐的笑声。   桃桃生命里,父亲缺席的太长。罗布臣并非不爱她,只是精力和体力太老,不能和一个新生命共同成长。   老夫少妻的悲哀,是违反生命本质选择的结果。   我们以为自己可以凌驾自然法则之上,而自然只用结果告诉我们,循环的痛楚从来不会迟到。   锅里煮着沸腾的新鲜鲫鱼豆腐火锅,因为他喜欢吃鱼,桃桃喜欢吃豆腐。   真是坏了,我怎么偷偷观察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呢?我在想什么?   我捂脸站在厨房,心里茫然。   这时的桃桃和阮立哲在客厅疯玩,跑上跳下,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他的家再不是简洁的白和黑,桃桃的彩色蜡笔铺满沙发和地板。还有她的玩具散落在各个角落,我收拾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她破坏地速度。   "好热,我出汗了!"桃桃甜甜的笑着站在凳子上向他撒娇,我回过神来,刚想出去给桃桃拿隔汗的毛巾。   看见阮立哲脸上亮亮的,对着桃桃玩笑的问:"热了,那怎么办?脱件衣服好不好?"   "不好!"桃桃大叫着裹紧身体,嘟着嘴道:"妈妈说,脱衣服是耍流氓!"   "那该怎么办?"他好像知道桃桃的心思,顺着往下问。   "可以吃冰激凌。"   "哈哈哈。"他大笑着,捏她鼻子:"调皮鬼,原来你是想吃冰激凌。走吧,叔叔带你去买。"   "好!"   目的达成,桃桃大叫兴奋趴到他的背上,两人呼啸着出去。   桃桃喜欢他更甚于喜欢我,说起她的阮叔叔,她滔滔不绝好多话说。她也喜欢和阮叔叔说许多幼儿园的事情,老师怎么样啊,同学怎么样啊,我们干什么,做了什么?   厨房里的锅子噗噗响,最普通的傍晚,对我又是不普通的傍晚。   我理解不了他,也理解不了自己的行为。   明明知道待在他的身边没有好结果,可我就是戒不了。我解释不了自己的为什么这么矛盾,说得出一大堆的不好、不行的理由,却还是离不开。   反复想起他说过的警告:杜明歌,你千万不要爱上我。   我当然不会爱上他,谁会爱一个伤害自己的人。但是,为什么我就是不能走开了?我的眼睛为什么总会去找寻他的身影,会挂念。甚至偶尔会白痴的幻想,如果桃桃真是他的女儿——   "你下次不能再带她出去吃冰激凌。"   吃晚饭时,我很严肃的向阮立哲发出警告,桃桃躲在白瓷碗后吐舌头。   "小朋友肠胃不好,不可以吃冰的东西。"我也训斥桃桃。   他们相视微笑,像交换彼此心照不宣的快乐和秘密,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私底下我和阮立哲交流甚少,我们都在避免眼神的相视或是交谈。但他一天不拉回来吃饭,一顿饭的时间不长,短短三十分钟,听他和桃桃童言童语,温馨无比。   我越来越像个家庭主妇,每天想的就是晚餐该做什么?什么东西是桃桃喜欢吃,而他也喜欢吃的。我重新开始钻研厨艺,温习做过的菜式。   他喜欢吃家常菜,牛排、寿司、法国大餐都不喜欢,也不喜欢吃甜点。   "千万不要做蛋糕面包小饼干,一切甜的东西,我吃腻了。"偶然有一次,他不经意向我透露:"咖啡也不要放一粒糖。" ☆、第47章   "千万不要做蛋糕面包小饼干,一切甜的东西,我吃腻了。"偶然有一次,他不经意向我透露:"咖啡也不要放一粒糖。"   面对我的惊讶,他道:"如果你家有个甜食狂魔,从小到大零食都是这些,我保证长大后,你碰到蛋糕店都会打倒走。"   我很好奇的问:“甜食狂魔是谁?你的家人?”   “喔,就是我姐,梁振东的老婆,我舅舅舅妈唯一的宝贝女儿。”   我的心“咯噔”一下,道:“其实吃太多的甜食对身体并无益处尤其是孩子。”   “不。在中国父母的眼里,孩子只要会念书读书成绩好,那么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多吃几块蛋糕简直是小意思。还有同样的道理,长大后,只要他们能挣到钱,就是好子女。"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伤感,而我的心无由的痛了一下,隐秘地抽搐,很快忽略过去。   “她……和梁振东还好吗?”终于忍不住问。   “你是关心她还是关心梁振东?”他犀利地问。   “都关心可不可以!”我决定明天要做一桌甜点气死他。   他走过来在我脸上邪气地摸了一把,说:“我不知道。”   “你,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气愤的赶紧摸摸自己的脸,瞪他:“你的手脏不脏啊?”   “我又不睡他们床中间,怎么知道他们夫妻的事。”   没消息就代表好消息,我暗暗松气,坏家伙立即补刀:“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谁知道哩?哈哈——”   可恶至极的家伙!   我们吃得最多的是小火锅,热腾腾熬得骨酥髓出的骨头汤,配上弹牙肉丸子,水嫩青菜,白腻柔软米粉丝,热热闹闹挤在一起,吃得大家鼻尖冒汗。他们很喜欢我独制的火锅酱料,我也喜欢看他们吃。   下午,我在家准备火锅酱料时,接到桃桃老师打来电话:桃桃在幼儿园打架,性质恶劣,请我马上去一趟。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急急忙忙拨通阮立哲的手机,告诉他,我要请假,没时间做晚餐,你自己解决吧。   他问我原因,我含含糊糊说了一些,顾不得再说太多,驾车飞车赶到幼儿园。   急急忙忙赶到幼儿园,来到桃桃的班级。   "陈老师。"我气喘吁吁,很抱歉的问:"桃桃呢?"   陈老师从教室出来,一脸严肃。她是桃桃的班主任,对插班来的桃桃有许多的挑剔,我即使很多时候不认同她对桃桃的评价,但也不能责怪老师,反而还要谢谢她对桃桃的严格要求,认为这是一种良好师德的体现。   我和陈老师避开孩子,来到班级外面的走廊。她详细告诉我,下午游戏时间,桃桃因为和周庆锦小朋友因为抢一样玩具发生争执,争执上升到武力,周庆锦打了桃桃的头,桃桃打了周庆锦的脸。   两个小朋友都哭了,老师批评了两位小朋友,让小朋友总结自己的错误,向对方道歉。   首先周庆锦承认错误,向桃桃说:"对不起。"   而陈老师在向桃桃询问为什么打人时,桃桃说了一段非常让人震惊的话。   桃桃说:"我就是要打她,周庆锦老是打我,让我不舒服,我告诉过妈咪,也告诉过老师,她老是不改,老是不懂礼貌。既然她妈咪她和老师教不好她,那我就用手教她知道,要懂规矩,做好孩子。”   "桃桃妈妈,这样的话小孩是讲不出来的,在教育过程中怎么能向孩子宣扬武力呢?"   我大颚,脸涨的紫红,我一直教给桃桃是要懂礼,谦让,不要和人争执,哪怕自己吃一点亏。   "陈老师,我回去会好好教育桃桃——"   "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就是家长,我们在幼儿园不论怎么教孩子学好,但是回去孩子看到父母的行为就立刻有样学样。"   言下之意,是我自身不正带给桃桃不好的影响?   "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面红耳赤的道歉,头低得几乎垂到地上。   "你为什么要道歉,桃桃做错了什么?"   我回头愕然看见阮立哲站在我的背后,一脸不满的看着我和陈老师。   "你怎么来了?"我问,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不屑扫我一眼,站到我的面前对陈老师说道:"桃桃打小朋友,说的那些话都是我教她的。"   原来是他!   我急急拉他的胳膊,"你是不是疯了,怎么和小孩说那些话?"   陈老师簇紧眉头,非常不高兴的说:"桃桃爸爸要是教育孩子暴力吗?"   阮立哲甩开我的手,严厉的朝陈老师说道:"你们一个是做妈咪,一个是她的老师,本都应该是她最亲近和信赖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桃桃很不喜欢幼儿园,因为有个小朋友老是欺负她。她向你们求助,你们只会让她忍让。你们为什么不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想一想,帮她解决那个欺负人的小朋友呢?如果那个小朋友的亲人也管教不了她,是不是应该求助更专业的人出面。现在你们只是为了省事,为了不想加麻烦,就摆出冠冕堂皇一大堆教条压在桃桃身上,一味要求她做个好孩子!为什么恶人没有收到惩罚,好人却蒙受损失!"    ☆、第48章   陈老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完全被阮立哲气势吓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质问。   "我要求见你们的园长,还要见那位小朋友的父母。"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阮立哲会这么顶真。   如果他真见到园长性质会变成投诉老师,对陈老师将来的工作如奖金啊,福利啊,都会有影响。   “喂,算了……”我使劲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嘀咕,他再这么闹,桃桃只有转学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你是做人妈咪的吗?”他转过头,声色俱厉批评我:“只会一味忍耐、退却。你不说出来,谁知道你的感受!”   我怔了一下,陡然升起怒火,感受?谁都不是木头人,谁会没有百味杂陈的内心感受?谁不愿意过你尊重我、我体恤你的美好生活?谁不渴望真善美的社会?   “感受说出来有用吗?能改变什么吗?我们还不是要过这样的生活?它不仅没有用,还会带来很多麻烦!”我也激动的朝他大吼,泪水噙在眼眶强忍着不哭出来,“要求多的人会被人认为难以相处,那样桃桃在幼儿园会被小朋友讨厌、被老师冷落。”   我内心深刻的担心和爱着孩子,恐怖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破坏她的纯真和善良。我再爱桃桃,也不能把她永远圈在我的怀里,我教给她的自保法则是我多年生活经验,纵然不好也是希望她不要被这个世界伤害。   我犯了什么错吗?我想和桃桃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只是如此。夺眶眼泪像流水哗哗喷流。   陈老师显然被我们突然爆发的争吵吓到,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桃桃爸爸妈妈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客观公正爱护每一个孩子。”   我仍只是哭。   “也许说出来是没有用,但不能不说出来。不说出来,别人永远都不知道你在难过。”他的声音暗哑低沉。   “你不明白……”谁都不明白,我的不确定感、我的不安全感。   “不……”他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肩膀,宽厚有力。   他强调:“我都明白……”   谁明白呢?   所有人都是一出悲剧。   ……………………………………………………………   “爱是看不到的语言   爱是摸不到的感觉   爱是我们小小的心愿   希望你平安快乐永远   爱是仰着头的喜悦   爱是说不出的感谢   爱是每天多付出一点点   双手合十不在乎考验   ……”   童音童语的歌声从音乐厅传出来,“叮咚”的钢琴声合着孩子的天使之音,沙沙作响的树叶在头顶摇曳。   幼儿园的青草坪上散落几个黑色轮胎和游戏玩具,阮立哲推着秋千,而桃桃站在秋千架上不断向我张望。   “每一个父母都爱孩子,唯恐他们受到伤害而保护的严严密密,干涉孩子的一切。其实孩子更喜欢用自己的手和眼睛去认识世界,我们只需静静守候,跌倒时扶她一把,为她擦去眼泪。因为人都是在伤痛和错误中慢慢成长。谁说弯路上就不会有风景呢?”   我和园长妈妈坐在草坪旁的长椅娓娓交谈,园长妈妈年曰五旬,蓬松包菜头,银边眼镜,无比亲和。   “我们爱孩子胜过生命,可我们不能代替她们成长。”   我低着头半晌不响,在阮立哲的坚持下,事情还是惊动了园长。园长妈妈知道事情的经过反复与我沟通致歉。   “桃桃是好孩子,不但有生活上关心她的妈妈,还有一个出色理解她的父亲。”   园长妈妈愉悦看着远处的桃桃和阮立哲。   我咬咬唇,还来不及说话,园长又说道:“母亲和父亲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而父亲最爱孩子的表现形式就是爱妻子。年幼的孩子看到恩爱的父母会倍增安全感,这会对他们将来的爱情婚姻有深远的正面影响。”   “谢谢您,园长妈妈,我们要回去了。”   我苦涩的笑,既然找不到辩解语言,不如干脆将错就错。   “好,桃桃妈妈,再见。”园长妈妈从白色长椅上站起来,微笑拍拍裙子,她的眼充满长者智慧光芒。   不知道我老以后,是否能和园长妈妈一样睿智从容。   看见园长妈妈离开,眼尖的桃桃飞快从秋千上跳下来,大叫着:“妈咪、妈咪”朝我跑来。   “妈咪,你和园长妈妈说什么?说完了没有?”她嘻嘻笑着撞到我的怀里,“妈咪,妈咪,我们去荡秋千!”   桃桃不容我说话,拖着我来到秋千架前。   简易的秋千只是用废弃的轮胎和铁链子拴在一起做成的,桃桃兴奋爬上去,像个男孩子大胆地往上爬。她歪歪斜斜的身体平衡不稳,差点掉下来。   “小心!”   我和阮立哲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四手扶住她倾斜的身体。   我们对视一眼,转而分开眼神。他看我的眼神心事重重,火辣辣的热。好像他紧闭的心房也打开一扇窗,透出微弱的缝隙,只等待我有没有勇气去推一推。   “妈咪,快点推我!”桃桃着急地站在秋千架上向我大叫。   我们默契的开始推起来,也有默契的同样沉默。   "园长说什么?没有让你难堪吧?"许久,他才问我。    ☆、三个人   "园长说什么?没有让你难堪吧?"许久,他才问我。   我微微一笑,和他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只长叹一声,使劲全身力气把桃桃推到更高的空中,对着天空大声叫道:"园长妈妈说,将来,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为何故,说完心里隐隐约约的痛楚。   他好像被我的大声惊愕到,愣了好一会。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爸爸,所以很了解孩子需要的好爸爸是怎么样的?"他自嘲的低笑,"小时候,每每心酸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幻想要是我的爸爸在,他会是怎么对我说,他又希望他怎么对我说?"   我的心"突突"的跳,好像偷听到不应该听的话,擅自觊觎他的内心。   "你——妈妈呢?她对你不好吗?"我记得他提过他和母亲是在舅舅家长大的,算不算寄人篱下而造成心理阴影?   "她很好,是个好妈妈。就是太软弱。"   我彻底不出声了。   "妈妈怕我受委屈,出了舅舅家生活辛苦。所以宁愿低声下气活在别人眼皮底下。偏偏我表姐门门都比我优秀,人又乖巧懂事,我就是她的反面教材。"   他极力控制情绪,尽量说得平静,但我依然听到话后面站着的无助可怜男孩。   "你舅舅虐待你们了吗?"我问。   他"哈哈"大笑不止。   "你想错了,舅舅很疼我,很疼我,仅次于他的妻子和女儿。可他终归不是我的爸爸,他给得再多,也代替不了我对爸爸的渴望。"   我咬紧嘴唇,低头想:罗布臣也有几个月没见过桃桃。   "你想念你的父亲吗?"   阮立哲眨了眨深邃的眼睛,眼睛里一些些阳光反射的光芒很快蒸发不见,他回头表情莞尔,认真的说:   "我已经长大了,还有什么父亲呢?有妈妈就足够了。"   这是他对我说过最多的一次,关于他的家庭,从此以后好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和我说过。   很久以后,当我慢慢去了解他时,才发现小的苦难,像杯里的水,可以说清楚,而大的苦痛,像黑色的大海,只有沉默。   ——————————————————————————————————   三毛曾说,外国婚姻,宁愿玉碎,不为瓦全,是为了孩子,中国婚姻,宁愿瓦全,不为玉碎,也是为了孩子。   是因为中国人用亲情绑架孩子,孩子先是父母的孩子,再是独立的人。所以中国婚姻的失败,孩子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被逼迫着必须选择一方,而和另一位决绝。你若是表现出一点点难过伤心的感情,就被认为是背信弃义的坏人,做了天底下最坏的事。   我同情阮立哲的遭遇,也深刻反思自己的行为。   即便我和罗布臣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在一起,即便我们分开时发生许多龌龊不好的事情,但他确实是桃桃的父亲。   婚姻中我不是一个合格者,处理夫妻问题的方式太匮乏和简单。和罗布臣结婚的时候,首先失去自我,失去枣枣是引爆问题的□□,引爆了内心的炸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的歇斯底里吓走了罗布臣,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要怎么做?或者说,无论他怎么做,我也好不起来。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不爱他,所以他的关心、呵护、体贴根本打动不了我的心,也起不到抚慰作用。   兜了大圈子,才感叹:爱情、面包两个都很重要。现代社会只要不贪心,面包总会有的。但是那个陪你吃面包的人不会总有。   夜深人静,常常辗转反侧,人越大越难心动,真担心,如果一生也找不到陪我吃面包的人,也算白活一辈子。   幼儿园事件后,一连好几天,阮立哲都没有回来吃晚餐。我也像着了魔,明晓得他不吃甜点、面包,连接着准备面   包做晚餐。   偏甜的日式红豆、原味的德国全麦、酥软的芝士蛋糕、巧克力甜筒……每天晚上留在餐桌上,每天早上过来仍是原封不动。   看着糟心,我也吃不下,全部送给过来做清洁卫生的阿姨。   "谢谢你,杜小姐。"   混熟了,阿姨空闲时好奇地过来看我烤面包。   "杜小姐,看你做面包蛮有意思。"   我微笑点头,用平衡秤称糖的重量,有感而发:"中餐吃个红烧肉,哪怕一个师傅教的徒弟,手法佐料都一样,味道都不同。西餐——只要严格按照它的步骤,无论谁做出的味道都差不多。就像中国社会讲究人情关系,外国讲究法律规则——"   "那是、那是。"阿姨频频点头,"杜小姐是我见过最漂亮和温柔的人,不仅人好还做得一手好菜。阮先生才这么喜欢你,不管多忙都要赶过来吃饭再回去。"   我的脸有些红,装作不经意的问她:"阮先生晚上不睡这里吗?"   阿姨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阮先生有几处房子,他一般住在'云溪'。难道这里不是他买给你的房子吗?"阿姨心直口快,看我震惊的表情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不起啊,杜小姐,我没读什么书,乱说的啊,你不要往心里去。"她连忙去卧室整理去了。   我命令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手里的面团却怎么也揉不好。   哎——    ☆、第50章   哎——   我在别人眼里成了什么?不是他的情人也是他金屋藏娇的女人。   真是——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骚。   等等,我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对他会有什么想法不成?难道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向他靠近?怎么可能!即使他有点帅,很年轻,但我怎么会、怎么会——   越想我越头大,脑袋一锅浆糊,糊里糊涂中做了一大堆枫糖面包,此时阿姨已经下班。我看着满桌吃不完的枫糖面包欲哭无泪。   杜明歌、杜明歌,你真是快蠢死!   基于浪费粮食可耻的想法,我把枫糖面包一片片放入保鲜袋,准备带回去分给邻居们吃或是放在冰箱做明天早餐。   我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在电梯好巧遇见何若鸿。   "想吃甜食吗?"我突兀的问他。   何若鸿一愣,狡猾地笑着,说:"如果是和美人在一起,我从不介意吃什么。""   "那送你吃好了。"我回以微笑,把整袋面包塞到他怀里,"好吃的枫糖面包有了,再去找个美女吧。"   "喂、喂、你——杜明歌——"何若鸿被我吓了一跳,抱着面包的样子真有点滑稽。   我微笑看他,挥手道:"不用谢我。"   反正是要送邻居,他也是邻居啊,阮立哲的邻居而已。   ————————————————————————————————   阮立哲来无影去无踪,狡兔三窟。既然知道这里不是他常住的家,我也懒得每天辛苦做饭或是烤面包。   失落是有的,淡淡的,像吃过糖后的酸,一点点的伤感,却又把那份甜衬托得更甜。做什么都意兴阑珊,每天倦倦地裹着珊瑚绒薄毯躺在沙发上发梦。火热情怀的少女春梦,醒来后让人脸红心跳,又欲罢不能。   这日,我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听到房门"咔嗒"一响,寒毛都竖起来。   进来的人果然是他。   我呆然看他,半晌才回过神,自己头发凌乱,衣冠不整。我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慌乱地拔弄几下头发,整理衣服。   "你——和我去一个地方——我在车库等你。"说完,他转身关上房门。   这是要去哪里啊?我抿了抿嘴,心跳得更狂了。顾不上什么,直接冲到浴室的镜子前,看自己的脸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可气我很少捯饬化妆品,关键时刻连一管唇膏也找不到。只有猛力拍拍自己的脸,让它有些血色。身上也是最普通的衣服,一贯中意舒服的棉质长裙,睡过午觉后松垮垮,皱巴巴的。无法了,最后只能用清水把头发捋顺,匆匆下楼。   几天不见,刚才一面,我是雀跃和高兴。   我只承认,我有点想念他,一点点而已,像思念一个好朋友。   他的车换成了黑色的保时捷,原来的红色悍马呢?我没有问,极力维持自己的镇定,努力控制呼吸。想保持自己的平常心。   "我们去哪里?"   "过两天,我有个聚会,你陪我。"   "我?"我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会的是秘书,不是你。"他语气不善,像休眠火山,随时准备喷发。   我偏向枪口上撞:"那现在去哪?"   "买衣服。"   "不需要,你上次已经买了很多,有些衣服我一次也——"   "闭嘴!"他着恼地很,手指死劲扣着方向盘,不知在气我还是气谁。   我明智地决定不再提问,保持缄默。   "欧洲小街"是江城新城区里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它整体仿造欧洲小镇建筑风格,橘红,橙黄屋顶,色彩缤纷,像童话里的彩虹房屋,脚下踩着的是大型条石铺成的街道,仿古的路灯。每一家店前都鲜花林立,风铃阵阵,温软的阳光下真恨不得每家窗台都卧睡一只懒猫才好。我甚至惊讶发现街边还有一只绿色的邮筒和红色的电话亭。   这里实在太可爱,太可爱,我欣喜地徜徉其间,恨不得每一家店都去逛一逛才好。大部分的小店小资味道浓郁,卖的多是从欧洲掏来的名牌、老牌、古董包包,难得有一些小店在坚持原创设计的衣服。   三三两两的情侣在阳伞下悠闲品尝咖啡,远处即有婚庆公司在给准新婚夫妇拍结婚照。   在街边的冰激凌摊,我买了支圆筒冰激凌,这种冰激凌我只有在做少女的时候吃过。味道自然不好,芳香剂太浓,奶油基本没有味道,咬下去满口冰渣,但我依旧吃得很开心。   他把我带到一间装潢清新,高挂"女皇的店"的招牌下。风铃一响,店员小姐殷勤地迎了过来:"呦,好久不见啊,阮公子。"   阮公子?我觑身边的阮立哲一眼,这个称呼很配他啊!   “带女朋友来置装吗?”她语气中有着难以形容的轻佻,能和顾客这样说话,只说明阮立哲若不是这里的熟客,便是和他私交甚笃。   我的心情无由地变得烦腻,估计是被刚才的劣质冰激凌恶心到了   阮立哲轻松地依着店里白罗马柱,和那位店员美女寒暄,那位美女美艳动人,轻柔佳丽。不知听了什么笑话,笑得像支风铃,花枝乱颤。 ☆、第51章   我在看似摆放无序其实非常有格调的衣服中穿行,一眼扫过去,都是好货。以前做罗太有段时间沉迷于逛街购物,对所谓名牌如数家珍。现在反而倒很陌生,走在琳琅满目的衣服、包包中无从下手。   "小姐喜欢什么?要我推荐推荐吗?"   不知何时美女和他都靠了过来,她很得意介绍:"我们的店虽小,东西可是好东西,都是正宗欧版货,比国内的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微笑点头,表示知道。美女怕我不识货,忙拍胸脯保证:“真的都是亲自从巴黎、英国、米兰扫来的好货,绝不是某宝上的A货可以比的。”   我失笑,她把我当成什么人?只买某宝的姑娘?哪怕我就是只买某宝的姑娘又如何?我看过多少贵妇手持人民币在老佛爷一掷千金却仍被人嗤笑为乡巴佬。   “你经常去国外购物吗?”我漫不经心地问美女。   她骄傲的回答:“是!”   我点点头,“巴黎的Lafayette和Printemps、伦敦的Harrods、米兰的la Rinascente、马德里的El Corte Ingles……固然是欧洲各国最负盛名的大型百货公司,即使没有购物计划也是值得一看的景点,但是踏入欧洲,它们的博物馆、教堂、城堡、花园、风景名胜才是真正的名牌。”   美女张了张嘴,“哈哈”笑着,眼睛美丽的转着,聪明地朝阮立哲打趣:“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小姐不仅对欧洲比我还熟,还会掉书袋子,看来我还要向她讨教哩。”她明褒暗损。   我默默咬唇不该多嘴   阮立哲眼一削,强势地对她说:"不要废话,把你店里好看的裙子都拿出来就是。"   美女抿嘴,微笑着说:"好。"说完,便听他吩咐,婷婷摆摆去拿。   "你干什么!"我很生气的朝阮立哲瞪眼,他这是买衣服还是当大款,好钱了不起吗?一副老子有钱可以买下地球的架势,比廉价的冰激凌还噁心。   "小姐,你看这件如何?穿上这条长裙保管你是全场焦点。"   我惊得差点下巴掉地上。那件Versace绿色印花长裙几乎半透明,前胸从锁骨一直开到肚脐。穿上它哪里是焦点,简直会贻笑大方。   "要不这件?"她又举起一件,皆是前露后露。   "谢谢你的好意,但都不是我的风格,不如让我自己慢慢挑选比较好,你觉得呢?"最后,我实在忍不住批评她的审美:"其实出席宴会,重要的是得体和分寸,比过犹不及更槽的是用力过猛。"   她显然被我的话惊艳到,朝阮立哲爱莫能助的耸耸肩膀。   我说的是实话,见过太多因为一件衣服贵而要买的人,曾经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爱买、想买、疯狂的买。到最后成衣不要,要定制,一件衣服,一个皮包,拥有就高兴,没有就沮丧。在背后被那些奢侈品老板笑过多少次傻瓜。   后来才渐渐明白,穿衣到底只是辅助工具,不然,怎么会有人穿几万块的衣服也像街边的地摊货,而有人说自己穿地摊货都没人相信。   在琳琅满目的裙子中,我最终选中一条Prada的黑色V领低胸礼服,优雅高贵,又不喧宾夺主。   "就这件 ,最小号。"   "不要试一试?"美女问。   "不用。他们家的裙子,我一直穿最小码。"我很肯定回答,美女又愣了一下,对我有种刮目相看之意。   一边的他突然对美女说:"都这个品牌的小号裙子都包起来。"   "哎呦,真是大方。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美女喜得跳起来,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哎呦,女朋友长得这么美,花再多的钱打扮也值得不是,她漂漂亮亮的你带出去倍有面子。"   反正再不会和她见面,我懒得解释,省的越描越黑。眼睛无意识一瞥,居然看见衣架角落里一件长长黑色不对称麻质开衫。   "这个、这个我可以试试吗?"我拿起衣服冲到美女面前激动的说。   "当、当然可以。"   不但美女被我吓一跳,阮立哲也古怪看我,好像也是批评我不一般的审美。   我管不了他们,兴奋跑到更衣镜前,把麻质开衫套上,黑□□眼开衫闲闲地垂到我的小腿,和里面旧裙子倒显得相得益彰的和谐。   我对着镜子左右环顾,十分中意。我一半喜欢它简单的设计,一半喜欢设计它的人——山本耀司。   他是我最中意的设计师,巅峰时期的作品惊为天人。不仅设计衣服,更是设计灵魂。   "这件衣服多少钱?"   "这是古董衣,山本耀司的设计,有一点点贵喔!"美女故意把"喔"字拉得老长,眼睛一直看着阮立哲,报出让人乍舌的数字。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她还真的当是卖古董。   "我买。"   "我买。"   阮立哲挑起长眉,看我的神情一百个难看。   美女颇有兴趣看着我们。   "我出门还没让女人买过单!"他责怪我不识抬举,丢了他的脸。   我沉默片刻,这件衣服对他或许真是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但我就是不愿接受。或是心里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些矜贵和看重,不愿被他看轻。我固执摇头坚持:"我需要的东西,当然是我自己买单,可以刷卡吗?"我径直问美女,从钱包里拿出卡片。    ☆、第52章   阮立哲脸色气得铁青,眉峰之间隐隐怒气,马上要刮起一阵暴风雨。   美女眨眨眼睛,迟疑地没有接我的卡片。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刷卡,只接受现金。"她卖好的建议我,"要不,先让阮先生一道付款就是。"   买卖人的巧言之色,给我们双方台阶又做顺水人情。   "那就算了,我不要了。"我咬咬牙,伸手就把长衫脱下来。   阮立哲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一言不发看我把衣服放在柜台上。   美女也尴尬了,低头捏着衣服的纹路,劝说我道:"其实这件衣服很配你的气质,好衫如淑女,可遇不可求。"   "不用了。"我摇头,"好衫难遇,天底下淑女尽有。"   "你确定?"   "确定。"   比起衣衫,自尊更贵。   "好吧。"美女微笑把衣服收以来,诚恳的说:"我把衣服留着,等你下回来,如何?"   "好,谢谢你。"   我不敢看阮立哲的脸,哪怕他离我只有一个身的距离。他的气泽从身体中透出来,浑厚摄人。如果不是有第三者在场,他一定会当场活刮了我。   "这位姑娘和你以前带来的女朋友都不一样喔,有眼光又有想法。"   美女把购物袋交给阮立哲时,忍不住调侃我们。   阮立哲僵硬着脸,很不客气接过购物袋,有些吃瘪的怂样。我头脑一热,没心思的冒出来一句:"那一定是他带过来的女朋友太少。"   他们一愣,美女"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跌坐地上,好像听见世界上最逗的笑话。   阮立哲哭笑不得:"你不要乱说话。"   "喔。"我应一声,抬头看他,已经不复刚才的生气,他微笑看我,目光中带着对孩子的宠溺和无可奈何。我的心也松软下来,像一片羽毛落到手掌终于被人细心收藏,"提这么多袋子怪累的吧,我也忙你拿几个?"   我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购物袋,草质地的麻绳被他握得很紧。   "不用。"他的手包绕过来,有意无意反握住我的小掌,我慌地马上撤回来,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脸红的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门口的风铃脆响,熙熙攘攘进来三两顾客。   "欢迎光临。"美女撇下我们朝新客人柔软呼喊,开始忙碌下一单的生意,“小俏,好久没来我们可进了好多时新货。”   我想:难怪我做导购员的时候总完成不了业务,要像眼前这位美女八面玲珑可不容易。   阮立哲立住脚尖,不挪动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客人粉面含春。那位唤做小俏的客人则侧着半张身子,杏眼含怒,欲语还休。本来是漂亮女子,非垮着脸蛋,再优等的粉也盖不住脸上怒火。女子一动不动看着他再看看我,看得人脚底嗖嗖冒寒气,心里发毛。   她的脸很熟,我曾和她打过交道?   “好巧。今天排休?”阮立哲走前两步,挡住她的目光。   女子尖起嗓子恶狠狠的朝他吼道:“阮立哲,你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居然和她在一起——”   她刻薄的声音终于使我回想起来,警局里的恐怖之夜,她是当时对我盘问的女警。她今日褪去制服,我一时都没有认出她来。   “我要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就像以前我要和你在一起是一样一样的!”阮立哲懒洋洋的像只猫:“男女恋爱,你情我愿,合则来不和则分,我并没亏待你什么?”   “阮立哲,你会不得好死的!”小俏被他的话激怒,像一头狮子失控地撞向他。   我和美女发出惊呼,不知该帮谁。   阮立哲厌恶的伸手轻易把小俏推到一边,没有丝毫怜惜,“我念着曾经同事一场的情份大家好聚好散,你再这么缠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小俏隐忍着,倔强地逼自己不要软弱,但是,委屈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同为女性,我的心也感同身受的痛了起来。   爱情中女人是弱者,要是男人变心先走,就是对她最大亏欠。   他真的和眼前的女孩是相爱过吗?那为什么我在他的眼里没有看到一点痛楚和惋惜?只留下冰冷、残酷、和对另一个生命的冷漠无情!   美女把小俏扶起来,好心的递给她面巾纸,细语安慰她。   “我知道你在心里笑话我!”小俏突然甩开美女把怒火转嫁到我身上,狠狠咒骂我们:“他是浪荡子,最配你这水性杨花、嫌贫爱富专嫁老头的绿茶婊!”   “啪!”   “肖小俏,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出门前先刷好牙把嘴巴洗干净了!你再胡说八道一个字,我今天就把你打废了。你知道我,脾气上来管你爷老子娘老子是谁,一样拳头招呼。”   他的声不高,话语中匪气十足。   小俏不敢回声,像泄气的皮球捂着脸“嘤嘤”直哭。   我视线模糊,心疼得发抖。   她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长大,只因爱错一个男人今日要在人前受此侮辱,若是她的父母亲人晓得,该怎样的心酸?   “明歌,我们走。”   我不动。   “明歌?”他过来牵我的手。   他的碰触让我想到在警局的黑暗一夜,他无耻暗算我、狡诈设计圈套、专横命令我听他差遣,历历在目,罄竹难书!    ☆、错的心   他的碰触让我想到在警局的黑暗一夜,他无耻暗算我、狡诈设计圈套、专横命令我听他差遣,历历在目,罄竹难书!   “别碰我!”我奋力甩开他的手,扬手在他脸颊上打上一巴掌。   我打得很重,一半因为他没有料到我会揍他没有防备,一般因为我真的生气。   他半晌回过神来,怔怔看我。   “你打我?”他眼里火气直冒。   “是的,因为你该被揍。”处理不好过去的感情,还出手打女人,难道不该揍吗?   我心潮澎湃,不想理他,提起裙子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我走出店铺快步跑起来,我想哭,又为什么哭?虽然我被人羞辱,但有人出面维护我,我还揍了他,怎么理论我都是今日的赢家。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好可怜、输得一塌糊涂,比傻瓜还傻瓜。   “杜明歌!打了人就想跑?”   他死死拽住我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   我哭得梨花带雨,难以置信的伤心。阮立哲握住我的手肘不许我离开,“你这个女人,我帮你出头,你还狗咬吕洞宾——”他把我用力拖拽到车上,几乎是粗鲁地塞进去。   “你是坏蛋、坏蛋、坏蛋……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我仍是哭泣,那夜的回忆是个噩梦,刻意回避,却逃脱不了事实。   他就是一个坏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我,而我……   “我一直在弥补!”他把我揽到怀里,沮丧的说道:“难道你没感受到,我送你新车,照顾你女儿,想哄你开心带你来买衣服,你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吗?杜明歌,就是石头心的女人也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你是不是故意装傻折磨我!”   他的话,让我心跳如雷。   撒谎!   胡说八道!   阮立哲,我折磨你什么,一直都是你折磨我!   见面的时候折磨我,不见的时候也折磨我,白天折磨我,梦里还折磨我。   我哭得一缩一缩,像孩子那样抽气,心底却涨满一种难以言喻的甜。   他轻叹一声,把我按倒在皮质椅背上,手指摩挲我脸颊上的残泪,把吻印在我的唇上。   柔软的舌在我口腔跳舞,火热又微凉。   我闭上眼睛不肯多想,双手环他的肩,雄厚的肩峰、凸起的颈子、脑后扎人的黑发。   他的肩背轻颤一下,双臂用力勒住我,流连的吻变得强悍霸道,全贴上阮式作风标签。车厢狭小空间涨满荷尔蒙的味道,把我的身体刺激得蠢蠢欲动。我并非圣女,□□的盖子一揭开,我浑身上下痒得难受。   他身强力壮,充满活力。抱着这样的躯体,我意醉神迷不肯睁眼。   青春的肉体,谁不喜欢?   我喜欢他,喜欢……   喜欢被他抱、享受他的吻、看他吃饭、听他说话、想一辈子呆在他的身边生儿育女……   我被自己的臆想惊呆,从激情中清醒,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他。他又要靠过来,我还是执着的用双手格开他。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   可我、可我低着头讲不出口,怕一抬头看见他妖艳的脸就失去理智,怕一开口是嗲嗲的媚声泄漏心情。   “你把我的火全勾起来就不管了。”   我面红耳赤,撒谎道:“开车吧,我——肚子饿了。”   “好。”他心情很好的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手舍不得再我头顶抚摸几下。   ……………………………………………   我体内有个原型。   它是一面镜子,你的镜子。   你快乐,我也会快乐。   你愁苦,我也会愁苦。   我像绿茵地上柏树的影子,   与柏树不可须臾离。   我是玫瑰的影子,   永远守在玫瑰近旁。   那天,阮立哲和我并没有去吃好吃的。车行半途,他接到电话,有急事。   挂断手机,他心情极坏,当着我的面大爆粗口还把手机扔到车厢。   吃饭没有心情,他把我放在地铁口后扬长而去。   我暗暗猜测,到底是谁打电话给他呢?让他气急败坏大发脾气。   是他的上司?是他的舅舅?   不大可能,即使少量的字里行间了解,阮立哲对他的舅舅是敬爱和尊重。我暗自猜测,其中可能唯有一个人发号施令会激起他的反感和不喜欢。   “今天的所有证明……读体育的人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瓜!”思思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大喘气:“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梁振东今天的一切自己的努力占一半……老婆的助力占一半……”   思思是梁振东的学妹,最喜欢联络同学搞聚会活动趴,其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整合资源,相互帮助。梁振东是崛起的新贵,更是大家艳羡和嫉妒的对象。   我慢悠悠在跑步机上走着,“梁振东的老婆不管家族生意吗?”再怎么样,女儿不比女婿强?   思思摇头,把跑步机的速度调慢:“他老婆是书呆子,本来就无心继承家业。以前她爸爸压根就没打算过把生意交给她,这是后来她和梁振东结婚,她爸爸发现梁振东是经商的材料,才决定把家业交给他们。”   。 ☆、第54章   我心里灵犀一动,琢磨着:她父亲只有一个女儿,如果开始没有把生意交给女儿的打算。他是想交给谁?是不是离自己血缘最近,从小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如果是这般,那么阮立哲对梁振东的恨就容易理解,所以他才会异想天开希望我去破坏表姐的婚姻,达到赶走表姐夫的目的?   思思看我出神,利落的跳下跑步机,走到我的眼前:“明歌,你别看梁振东混得人模狗样,威风凛凛的。我觉得他心里挺苦的……”   “何以见得?”我也跳下跑步机,笑问:“他现在脱胎换骨,车子、票子、房子、金钱、地位……都有了,不晓得多开心。”   “唉,你回来后都没有见过他,早不是以前学校里引无数美女竞折腰的少年了!家族企业,盘根错节,都是亲戚熟人。他一个外姓人要站住脚非得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不可。”思思并不知道我在检阳已经见过梁振东。   一条血路?梁振东胜了,便有人败。   我的脸色沉沉落下去。   “梁振东还是挺仗义的,同学的工作,基本上有求必应。”   “他心很软。”   “太软,所以被老婆吃得死死的啊。”   思思笑说,眼睛盯着刚空下的登山机,麻溜的爬上去,手脚并用舞动起来,她是健身达人,一天不落都要运动。而我安静惯了,像株植物,能不动就不动。   我退到窗边的休息区假装喝水,窗外黑夜丝滑,没有一颗星星,地上的霓虹闪烁,是人造的行星。   我无声无息静静想关于阮立哲的一切,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的的心情如何?是皱着眉头大发脾气?还是左拥右抱欢笑连连……   他会想我吗?会如何想我?   我脸热得低头发笑,总幻他是孩童模样,嘟着可爱嘴唇向我发脾气,怪我不帮他?   他的话,让我辗转难安,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真情呢?   即便他有真心、真情,我也——我也——   “你在发什么神经?一直发呆。”   不知何时,思思来到我的眼前,瞪着大眼打量我。   “没……没有啊……”我惊觉刚才自己飞走的思绪和想法,整个人都怔住了:我怎么这么理所当然的想他呢?自然得我好像是他的谁一样!   “明歌你最近一定是恋爱了。"思思笃定的说:"整个人神采飞扬,脸上发光,皮肤水灵灵的。”说完,还在爱我脸颊掐了一把。   “哪里有!”我捂住脸,痛得眼泪差点出来,大声表明,“大龄失婚带小孩妇女,哪个男人会要我!”   思思大笑,“杜明歌,你抬头看看,打你进来后男人就像猫见了老鼠,前后左右在你身边犯贱啊!”   她笑得肆意,我的耳朵根子都是热的。偷偷看身边健身的男人,伴随阵阵嘶吼,他们喷张的肌肉在薄料下鼓动。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健身房。   阮立哲是不是坏人?我说不清,可绝不是好人。   我承认我对他有感觉,有点心猿意马,不代表我动心。我的心还在我自己这里,我分得清楚。   阮立哲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也没有打电话询问。这是他的家,他想什么时候来是他的自由。   日光漫长,我好奇学他,泡一壶不放糖的咖啡,佐着阳光慢慢全部喝完。   咖啡温暖我的身体,像被他从里到外的拥抱。身体比我的心老实,古老的欲望从内心深处涌起,像勾子挠着我的心肝,到处骚动。   我从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个男人,对梁振东没有过,对罗布臣更没有过……   无边无际的梦境里都是他笑意盈盈的吻,压在我的身体,无论温柔,无论残暴,都让我匍伏沉醉。   唉—— 我真是堕落了,无知无觉滑入地狱。   孽缘的种子,也许从他踏入“D&B”时就埋下了。   我陷落魔鬼圈套,无力自拔。   咖啡越喝越想喝,越喝越清楚。   中午时分,快递公司送来我们在“女皇的店”里购买的衣物,林林总总七八个购物袋堆在客厅。   我忍不住拿起衣服欣赏,虽然穿过更贵、更美、甚至是在法国排队定制限量的顶级华服,但都不如眼前的让我蠢蠢欲动。因为以前的衣服只是衣服,不过是高级布料、珍珠、水晶的集合体,都忘了是什么款式。   而眼前的衣服,因为他,而有了温度,像咖啡带给我温暖。   我放下头发,对着镜子涂上新买的口红,开始试穿这些美丽的裙子。   妖娆的红色、潋滟的蓝、魅惑的黑、纯真的白……   我盯着镜子中妖姬样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吗?真的是我!   低胸黑色晚装,胸前大片肌肤□□着,洁白如雪,白腻诱人,长长蜿蜒的头发,添一段凌乱,褐色薄纱下的长腿若隐若现。 ☆、第55章   低胸黑色晚装,胸前大片肌肤洁白如雪,白腻诱人,长长蜿蜒的头发,添一段凌乱,褐色薄纱下的长腿若隐若现。   镜中女人妖媚看我,水光荡漾。她侧过头,调皮用牙齿咬住一缕秀发,薄唇掀动,雾气浮在镜面上,吐露爱意:“I love you.”   我被自己的狂放吓了一跳,捂住臊红的脸,还好没有其他人,放下心来,转而哈哈大笑。   真是疯子。   笑过、闹过。   我脱下漂亮的裙子收好,依旧扎起头发,换上旧衣,恢复原来的我。   还未整理完,听见门锁转动。   我连忙丢下手里的活去玄关迎接,不知觉扬起微笑。   门口果然是他,急匆匆从哪里赶回来,满头大汗,不说话,只一个劲盯着我的脸看。   他审视的目光仿佛穿透我的身体直达心灵,我被看得脊骨发抖,脚趾处都是麻麻的。   “吃……吃过饭了没?”   我不安地垂下眼帘,双手在身后揉搓着,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倒还庆幸,还好换回自己的衣服,不然撞上他突然回来看见真糗大了。   他吞了吞唾沫,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吃了还是没有,我哭笑不得。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倒杯水给你喝吧。”   经过前日车里的吻,我们还是第一次独处。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脑子晕乎乎的,还是给大家留点时间比较好。   我走到厨房开始烧水,打开储物柜准备拿茶包,绿茶、乌龙?他喜欢咖啡的,但是饭前喝咖啡对胃不好,还是绿茶吧,健康……   “啊……”   我惊呼,手里的茶包掉到地上。   再来不及说任何话,他从身后用力环抱住我,手掌紧得像铁钳。   “喂……”   所有得话都被他吃到唇从背后铺天盖地袭来,擒住我的嘴不放开。他的手从腰肢滑到小腹,穿过衣领抚摸我,手劲其大,疼痛难忍,我嘤咛出声。   “唔……”   他的手突然把我腾空抱起,我紧紧攀住他的脖子,相吻的唇一直没分开过。会发生什么,心里忐忑不安,有害怕又好想被他拥抱。   卧室的大床柔软宽敞,他的胸膛、腹部线条分明,不是健身的状,但是很有肌肉,摸上肌肤能感觉到底下血液里流动隐隐的是力量和野心。我的手指在轻颤,无法按捺从心底涌起的兴奋和欣喜。   他火热的目光像在四周点起火,把我俩架在上面,甜美丰沛的汁液濡湿我的周身。   "别……"   我含着眼泪,用仅剩的理智微不足道抵制最后的临门一脚。   他的呼吸沉重紊乱,深深的凝视我,而我胆怯的不敢对视,眼泪越流越多。跨越过这层关系,我们能往哪里去?   我不敢问他,只是心中隐隐约约明白,我们没有未来。   "你真的要我走?"他问。   当然不是,我的手一指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只想他靠得更近。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你要是不愿意,我马上走。"   三秒!   我睁开眼睛看身上的他,俊美的桃花眼没有一贯的笑,认真无比看我,黑黑头发里细密的汗珠,炙热的欲望在腿间骚动。   "一……"   喜欢一个人,会想要白天黑夜都在一起,会想和对方融为一体不分离。   "二。"   可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女儿,是母亲,有责任和义务。   我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   "别——别这样……"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希望能坚强些。   阮立哲君子的挪开半寸,我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身体像被抽离水的鱼,软绵绵的。   他骤然朝我压了过来,牙齿重重咬我耳垂,轻摇慢捏间,邪肆的话随着火热的气息窜入耳际:"杜明歌,你就是个小骗子。"   不顾我的抗议,他用力地挤了进来,我的指甲掐人他的皮肉,恨不得揪下一片肉来。   "你,你说过,只要我不愿意,你就不乱来的。"我气息不畅,断续的抱怨。   "你是小骗子,我是大骗子。"   他纵情大笑,急剧进入。   体内极致的敏感、亢奋转换为快乐,绝美的快意在我身体流窜,理智早已崩溃,我软得似一片海棉,润泽的、紧密的贴合他的身体,任他为所欲为。   他征服我的身体,也征服我的心。   从此以后,里里外外,从上到下,再没有别的人能替代。   "……   力度与温度差不多   唯独你双手握得碎我   但我享受这折磨   可以说走已走已拼命退后   想过放手,但未能够   怪你过分美丽   如毒蛇狠狠箍紧彼此关系   仿佛心瘾无穷无底   终于花光心计   信念也都枯萎   怪我过分着迷   换来爱过你那各样后遗   一想起你如此精细   其他的一切   没一种矜贵。" ☆、第56章   彻骨的欢乐过后,心里空落落的发虚。   阮立哲环抱我冷却的身体,细细长吻我的长发,喃喃歌唱。   低哑磁性的歌声安抚我的不安。   "你在唱什么?"我问,"是谁的歌?"   他把长发拨到耳后,端详看我露出的小脸,半天,把我重新压到怀里,长叹一声。   "摇篮曲。"   "骗子,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我笑着推他,"是张国荣的。"   "那你还问?"   他笑着重新把我压到身下,轻柔吻遍我的周身。   我轻颤、发抖、闭上双眼去接受所有。我已不再考虑明天,也不考虑未来。我爱他,就爱他。   天地间只有爱和他。   我们在床上腻了一下午,即使饥肠辘辘,也好舍不得离开。   "要起来了。"我挣扎从他温暖的怀抱里起来。   "干嘛?"他的手仍不愿放开。   "去接桃桃。"   我好笑的掰开他的手,突然站起,腿间汹涌的潮湿提醒刚才我们是多么快乐。   "我去接桃桃。"阮立哲更快一步起来,"你在家做饭,收拾屋子。"   我抱着被子,目瞪口呆看他光光去浴室,半天才知道收回目光,羞红脸。   "杜明歌,你真是变坏了,太坏了。"我低低骂自己,心里却无比满足。   阮立哲出门接桃桃,我快速整理屋子,准备晚餐,忙碌而充实。   一大一小回家时,晚餐也端上餐桌。   "妈咪!"桃桃背着红书包跳进来,大扑我怀里:"妈咪,阮叔叔好好!"   阮立哲站在桃桃身后,一脸笑意,佯装生气的道:"桃桃!"   "是!"桃桃马上捂住嘴巴,笑嘻嘻的摇头。   "你们一定是又躲着我偷偷吃冰淇淋了。"   我拍拍女儿的头,点点她的额头。   "妈咪——"桃桃摇摇头,又点点头。   "吃多了冰激凌,待会会吃不下晚饭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啊。快去洗手吃饭吧。"   "是。"桃桃蹦蹦跳跳去洗手间。   吃过晚饭,阮立哲陪着桃桃在客厅拼完乐高,我则在厨房洗碗。   安静平淡的日常生活,隐藏世间最大的幸福和安宁。   我回头,骤然发现,他正斜靠门口,不知待了多久。   "你是属猫的吗?专门吓人。"我微笑,"想喝什么,茶?咖啡?"   他靠过来,把我拦腰抱到厨房流离台上。   他不仅属猫,还属熊。   "干什么啊?"我小声嚷道,越过他宽厚的肩膀看见桃桃正在客厅看动画片。   我笑着把脑袋窝在他的肩膀,甜蜜极了。   四目相视,我闭上眼睛吻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   很快,他化被动为主动,热情回应我,我们在厨房做亲吻游戏,嘻嘻笑笑,吻来吻去,好像世界只有我们。   ————————————————————————   “明歌,你看这个对象条件如何,企事业单位上班,工作稳定。长得还行,斯斯文文,小孩给前妻带,没负担。还有那,这个,私营老板,家私丰厚,就是——离异有一男孩。要不你两个都处处?看到底哪个最合适!”   脚踩两条船?   我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连连使眼色向母亲求救。   楼上的李阿姨是社区活雷锋,退休在家,最大乐趣即是做媒和调解夫妻纠纷,从前栋窜到后栋,张家的消息带到王家。   知道我的情况,她主动拉起红线,为我说媒相亲。   她说得唾沫横飞,真让我见识到广场大妈的热心肠,但着实吃不消。   我陪着喝茶敷衍,母亲兴趣极好的向李阿姨左问右问,细细一探究才发现李阿姨说的企事业单位早被私人承包,私营老板就是借口开早餐店的。   我找个借口躲回房间,不仗义的留下母亲应付。   李阿姨在客厅和母亲唠叨个把钟头,喝了五杯茶,上了两次厕所才恋恋不舍的告辞。   “李阿姨介绍的人是不大好。”送走李阿姨,母亲有些愧疚地坐在床沿和我唠嗑,“唉——婚姻大事真的很难样样齐美。”   我坐在床上绣十字绣,微笑摇头:“妈妈,其实我现在也不想找。”   母亲沉默片刻,突然问到:“明歌,你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妈妈,你怎么这么问?”我嘴上笑着,心虚地不敢抬头看母亲。   “你别瞒我!你突然换工作又买一大堆的衣服和化妆品,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哎——我哭笑不得,那些东西不是我要买的,是阮立哲硬塞给我的!   “还有,你在做什么工作,还给你配车?是不是桃桃说起的阮叔叔,是你的对象吗?”   “妈妈,说了好多次,我是做家庭助理,车也只是老板借给我开,将来还是要还回去的!”   “你老板是不是喜欢你?”   我双颊发烫,不用看也晓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红霞满面的欲盖弥彰。母亲的问题真犀利,他喜不喜欢我?我真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杜明歌算哪颗葱。   如果以为上过几次床就可以走进一个人的生命就太恬不知耻臭不要脸了。   他亦从来没有挑明我们的关系,没有给过任何承诺。   我捏针的手指一涩,瞬间指尖挑破指头,硬生生的疼。    ☆、爱以生   我捏针的手指一涩,瞬间指尖挑破指头,硬生生的疼。   “明歌,你这样子真让我担心,为人处事你太天真,过去错过一次,未来真错不得啊——”母亲握着我的手连连叹气,问:“他结过婚没?”   我摇头,知道她所担心的隐忧。微微笑着拍拍母亲的手,安慰她道:“妈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我呢?我自己知道,我配不上——”话到最后,我亦有些哽咽。   母亲也很伤心,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只能重复着说:“你早看开早解脱,他不适合你,你也不要耽误他……”   母亲的话给我当头棒喝,我审视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亚于隔着整个银河系。   即使有了最亲密的关系,我对他还是不了解,他亦不许我靠得太近。   我听过女人给他打来的电话,巧笑声声,柔媚异常,我揣测,他是故意让我听到那些电话。   他从不在添惠留宿,那么每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究竟流连在哪些温柔乡里?   我们在床底之间最热情、最疯狂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在我耳边低喃:“杜明歌,千万不要爱上我,我只会让女人心碎……”   情人间只怕对方爱得太少,而谁爱得多谁就输得彻底。他的警告,一半是看出我对他超出的心意,一半是要我恪守底线,不要僭越。   他是我握不住的男人,虽然我爱他,但没有用,我的爱一点用处都没有。   与其这样,不如埋葬起来,至少我还能够若无其事呆在他身边,只要他偶尔回来,知道还有个我。   明知道爱情并不牢靠   但是我还是拼命往里跳   明知道再走可能是监牢   但是我还是相信只是煎熬   朋友都劝我不要不要   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但是做人已经那么累   假惺惺的想要逃   在爱里连真心都不能给   这才真的真正的可笑   爱得太真太容易让自己牺牲   太容易让自己沉沦   太容易不顾一切满是伤痕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错的人   明知道这不是缘分   但是我还奋不顾身   明知道爱情并不牢靠   但是我还是拼命往里跳   明知道再走可能是监牢   但是我还是相信只是煎熬   朋友都劝我不要不要   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但是做人已经那么累   假惺惺的想要逃   在爱里连真心都不能给   这才真的真正的可笑   爱得太真太容易让自己牺牲   太容易让自己沉沦   太容易不顾一切满是伤痕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错的人   明知道这不是缘分   但是我还奋不顾身   可能在爱里面这样算笨   可能永远没有所谓永恒   但是我不愿放弃这里面一点点可能   宁愿笨也不想要悔恨   .........   爱得太真太容易让自己牺牲   太容易让自己沉沦   太容易不顾一切满是伤痕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错的人   明知道这不是缘分   但是我还奋不顾身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错的人   明知道这不是缘分   但我相信有点可能   我是不是睡着了?   我像从噩梦中苏醒过来,泪痕未干地睁开眼看周围一切。   这里是吵杂喧哗的江城大桥,我们去赴何家宴席,从城东的市中心到城西的宴会中心,车被堵在桥上结结实实的半天没挪动一厘米。   也许我真是睡着了。   我看着身旁目光如炬盯着前方的阮立哲,窗外是高热炙热的烈阳,车底下是滚滚不息的江河。我擦擦眼睛,从长久忧患的噩梦中醒来手脚冰凉,一摸摸眼角有湿气。   他皱眉看我,显然很不明白我突然的失常。   “第一次看见有人会在梦里面哭的。”他笑我。   “我没哭。”我倔强否认,“我是梦见你哭了,在大雪里——”   跪在白雪皑皑大地中哭得失去理智,痛哭流涕。   “哈哈,胡说,我十二岁后就没哭过。大雪?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小时候生活在广东,冬天根本没有雪。”   我说不出来梦里呢种揪心的疼,一点也不像梦。   冥冥中有种预感,那就是我们的结局一样。   “有人说梦是反的,你梦见我哭大概是我要交大运了。”   他微微笑着,心情极好。   我也笑了一下,但愿如此吧。   车流终于开始慢慢蠕动,我们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西郊外的私人会馆,仿的是唐宋风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皆隐没在青山绿水,白墙黑瓦后面。   没有邀请函和通行证,即使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也难窥其中奥秘。   何若鸿举办的私人酒会,二三十人,衣香鬓影,谈吐风流。   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何事举办的宴会,也许是品酒,也是是庆祝,也许没有原因,有钱有权人的行为有时很难揣测背后的含义,有时你也不用刻意揣测,总逃不过利字。这是阮立哲教给我的,他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微笑就好。"   是啊,微笑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书上不也总歌唱,微笑甜美的女孩结局一般都不差?   而我最会的就是微笑,轻轻、浅浅微抬着头,弯弯着眼睛,抿起嘴唇。    ☆、第58章   而我最会的就是微笑,轻轻、浅浅微抬着头,弯弯着眼睛,抿起嘴唇。   他要的原来也只是我的皮囊罢了。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世界上美丽的女人之一。有自好,无也不会特别伤心。   “你们终于来了,好晚!”何若鸿远远的即端着酒杯过来,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不客气的扫视:“杜小姐一出现整个会场的女人都要自相形秽了。”   “哈哈,何兄真会开玩笑。”阮立哲从容地取了一杯红酒和何若鸿轻轻碰一下,用身体挡在我前面,遮住我和何若鸿的视线。   “我今天迟到,先干为敬。"他率先饮下烈酒。   "真是好酒量啊!"何若鸿笑着也饮尽杯中物。   两人谈天说地,开始互相一边抬举,一边灌酒,几轮下来,总是阮立哲喝得多,何若鸿喝得少。   这样下去,总吃亏,而且又不是会饮之人,完全是凭着年轻身体底子硬博。我止不住担心,暗中几次拉他衣袖,他都没有反应,最后反被他捏住手指握在掌心。   也许我的关心他并非不懂,只是形势逼人,容不得他做其他打算。想到这,我的心里又舒畅起来,微微的还带着羞涩,微笑忍不住浮现嘴角。   没想到,何若鸿侧身一步,把话题又引到我的身上:"杜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面包也烤得好,上回请我吃的面包真是美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尝一尝。"   我呵呵干笑,早不记得送他面包的事了,他到还记得,絮絮叨叨有点婆妈。   "你还会做面包?"阮立哲回头看我,压低声音问:"我怎么不知道?"   我心虚低头,心想:你又不爱吃甜食蛋糕,告诉你干嘛!再说,我本来就是做那些东西存心气惹恼你的。   "杜小姐挑衣服的眼光真好,美衣配佳人绝配。"   这何若鸿怎么兜兜绕绕都在我身上做文章,一下面包,一下衣服。我简直不能应付,在全场花红柳绿中我是最素净的一名,纯黑长裙,和其他女人衣不蔽体的比起来,就小小露出一点□□基本淹没在大家的波涛汹涌中。   首饰也没有一样,因为真没有,离婚时我是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要,其实配这长裙应该带一副珍珠耳环或是珍珠项链才优雅。至少挡一挡胸前的春光,不让人窥视。   阮立哲捏握我的指头,碾压得生疼,他是在告诉我他很不高兴。   "她有什么眼光不眼光的,都是店员帮她挑的。"阮立哲扬扬下巴,指着舞池热舞的女子,道:"今晚何兄的妹妹才是焦点中的焦点。"   "哈哈——"   "哈哈——"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好奇看去,场中间正中一位穿紫罗兰色短裙的女子,她热力四射,在音乐声中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臀、胯、她的身体是一颗成熟的水蜜桃,鲜嫩多汁,芳香四溢。散发出来的青春荷尔蒙连我都难抵挡住,何况在她周围骚动的男人。   紫罗兰是黄种人最难驾驭的颜色,它挑人更挑气质,差一分是俗多一分是妖。而她是我见过穿出味道和风景来的唯一一个。   “喔,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妹的?她可刚从东瀛回来。”何若鸿摇晃着酒杯若有所思看着阮立哲,警告他说:"你别看我妹妹表面看像小猫,实际是老虎喔,一般男人可驾驭不了她。我看这世界上能忍受她的也只有苏洪波了。"   老虎般飞扬的女孩一味顺从可俘获不了她的心!我暗暗想着没有说出来。   阮立哲松开我的手,缓缓道:"一面之缘而已,恐怕令妹早忘了我。"   “我会忘了别人,也不会忘了你!”不知什么时候,紫罗兰女孩袅袅婷婷走到我们面前,她朝何若鸿吐吐舌头,何若鸿立即敲了敲她的头,看得出,他们兄妹两感情很好。   她笑容可掬,近看更是春光灿烂:“阮立哲,我们又见面了。”说完,大方地伸出手说:"我叫何筱音,是眼前这个老男人的妹妹。"   阮立哲笑笑,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他说:“你好,何筱音。”   这个女孩是爱慕他的,从她的看他的眼神,她比划地肢体、她笑的方式,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对阮立哲的掩盖不住的好感。   阮立哲是招人爱的男人。他微笑的眼睛,温存的语言,在爱情中欲情故纵,收放自如的表演都是他武器。没有不爱他的女人,除非是他不想被你爱上,否则很难逃脱。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屋外的月光大得像个白盘子,白而亮,照在地上引出很长远的月华,灯光也黯然失色。   我坐在园里的蔷薇花架下发呆,虽然蔷薇的花期已经过了,绿色繁茂的枝叶还搁在格子架上。阮立哲拿着酒杯站在我面前端然如位王子。   “喝杯玩玩。”他把酒杯递到我的手上,“血腥玛丽。” ☆、第59章   “喝杯玩玩。”他把酒杯递到我的手上,“血腥玛丽。”   我没说话,直接端起喝一大口,舌头上立即像被一百门大炮轰开一样刺激,又辣又酸喉咙涩涩难受,辣劲过去,口腔里分泌出说不出味道的津液,粘粘的、潮潮的,像爱人的吻,浓郁、甜蜜。   "难喝死了!"我皱眉把酒杯还给他。   他哈哈大笑,扯过我的手,用力吻我的唇,吃里面的鸡尾酒,也把我吸得神魂颠倒。   "我不是没去陪她跳舞吗?"   那才更可恶!我奋力挣扎,抵死闭紧双唇。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何筱音被拒时的表情,吃惊、怀疑后又志在必得的骄傲的微笑。   “你——放开我——”   话音未落,他的舌头灵巧地钻进来,攻城掠地。   他整个人把我压在长长的白木色椅子上,用力亲吻。   我的头发、我的裙子、我的……   这个该死的坏人!   我忍无可忍,曲起膝盖抵他柔软小腹。   他终于不情不愿放开我,意犹未尽在唇边流连好一会。   我坐起身体,整整头发,脸蛋烧得发烫。   “你……”   他又偷一个香吻。   “下次也回面包给我吃吃?”   我讶然,还没回答他。一阵腻人扑鼻香风飞来,裙裾翩翩。   “明歌、啊,明歌真的是你!”   那粉红的移动香水一把拉开阮立哲把我抱个满怀,她柔软硕大的胸部压得我差点窒息。   阮立哲嫌弃的皱眉,用眼神问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女人是谁?”   我摇头,茫然不知。   “明歌,是我啊。你不记得了?”移动香水终于放开我,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她得意地摸着自己的脸说:“最近我去了趟韩国,难怪你认不出。我是张太太啊,在帝都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茶话会,你不记得吗?”   我费力思量,模模糊糊终于忆起一个人影。眼前的她就是当年那位私生活不检点到处包年轻男人的张太太吗?当时,罗布臣相当不喜欢她,不许我同她亲近,所以对她印象模糊。只后来,听说,她被张先生捉奸在床,离婚官司一直打到高等法院。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遇到。   面对她期待的目光,我只能以笑容回应。   见我忆起她,她开心的堆起三寸厚粉底的脸问:“你和先生一起来的吗?我怎么没看见罗先生?”   真尴尬!   我咬了咬唇,小声说:“我们离婚了。”   “啊——”她夸张地退后两步,“为什么啊?天啊!罗布臣是多好的结婚对象啊!他的房子、花园、财富……明歌,你一定分到他一半身家吧?”她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最后简直是放出光明。   有些人就是如此,无论发生何种悲伤的事,只要钱数够大,就都是可以接受和原谅的。   “没……没有……我没要他一分钱。”除了女儿,我涨红脸实在不想和她解释,但她的双手宛如铁掌紧紧抓住我。   “what?”她尖叫,“一分钱没要!我的天啊!那你怎么能离婚呢?死也不能离啊!罗布臣就是刮根毛也比一般人腰粗,你怎么可以白白放过肥鸭子哩!”   她喋喋不休地像呱呱乱叫的鸭子,她数落我的白痴又摆出自己曲折风光离婚经历对照,叨叨得我头都要炸了。   够了!   “够了!”   我吓一跳。   抬头看冷眉竖眼的阮立哲,他漠然藐视移动香水,牵起我的手说:“明歌,我们走。”   移动香水看看他又看看我,露出恍然大悟表情:“明歌,你……是为这个小白脸?长是长得不错,不过……为他和罗布臣离婚犯得着吗?弄得自己……”她又看着我光溜溜的脖子和耳朵,叹息不已。   若不是阮立哲拖着我离开,我一定会当场大笑出来,真是太好笑。   “哈哈……真好笑,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揉着眼睛坐在车里还忍不住。   他不住咒骂,被人误会吃软饭的,男人都不会开心。   那天晚上,开始是我心情不好,后来是他心情不好。   过后几天,他总有意无意提起我的前夫——罗布臣。   问烦了,我直接堵他:“你去互联网搜索吧,上面什么都有。”   从此,他再没问过。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比珍惜,因为知道,快乐太短暂。   他也经常跷班回来,开始是四点、接着两点、慢慢天天在家。他自告奋勇承担每天去接桃桃的任务。我乐于放手,桃桃也喜欢他。   "你不要上班吗?"他今天又早早回来,时钟刚过才指到上午十点。   阮立哲笑着甩开公文包,给我一个公主抱,"我们去看电影吧。不过,首先你要喂饱我!"   我们跌落在床榻,他猴急得很,却小心的尽量不把我弄痛。   "嗯……要带TT,不然——"   他倾身去床头柜,被我拉了回来。   我娇滴滴地蠕动,努力贴紧近他的身体。逼得他失去理智,疯狂地攻城略地。   我虚弱的承受,身体火热,心底荒凉成冰。我不会怀孕,是不能再孕育孩子,一次超常的生育已经毁掉我的身体。 ☆、第60章   我虚弱的承受,身体火热,心底荒凉成冰。我不会怀孕,是不能再孕育孩子,一次超常的生育已经毁掉我的身体。   离开医院时,权威的妇科医生曾经语重心长告诫我:"罗夫人,土地还要一耕一休,何况是人,对不对?好好调息身体,孩子也许还会有。"   "什么叫还会有?"我问医生。   "这不好说,奇迹还能发生呢,是吧?"医生非常婉转:"孩子重要,你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啊,没有好的土壤,怎么孕育健康的种子?勉强怀孕孩子也难成活。你将来会很难受孕,即使能再次受孕,但子宫已经不能负荷一个胚胎成活为婴儿。"   我知道,再做母亲的希望渺茫。当时,我有枣枣、桃桃,不生就不生,也不觉得太伤心。   身体怎么样,我自己清楚。服用过促排卵药物生子后,我的月事就开始紊乱,间隔的时间要不是很长,就是很短。如果不服用激素,好朋友可以几个月不来报到。   我能用残破的身体去期待美好生活吗?   在中国,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   母亲才警告我不要害别人,我也不敢期待未来,闭上眼睛我不停偏自己,只要现在、现在——   我——恨罗布臣,真的恨他,他摧毁我的一切,把我变得不幸和可怜。   我和阮立哲腻歪好一阵才相偕牵手出门看电影。九月底的天气是秋老虎,早晚凉,中午热。我特别挑选桃红色的吊带配黄色七分袖外套,底下穿白色牛仔裤,运动鞋。   "你还要不要穿得更减龄啊!"他温和笑我。   他倒是穿得随意,简单条纹衬衫添一份成熟睿智,搭一条休闲牛仔,尖头牛津鞋。无论什么时候,他总维持一份青爽。   我像被看穿心事,微微红了脸,故绷紧脸,问:"很难看?"   "没有。像个中学生,是我怕人告我拐带。"   "呸!"我佯装生气,心里甜得不能再甜。   新近有什么电影上映?   我们宛如情侣在熙熙攘攘电影院门口小声讨论。   "这个如何?"他指着电影院外张贴的海报,男女主角在海边骑着单车,上面写着:"八零后的集体回忆,一去不回的纯真年代,永远不变的你和我。"   "不喜欢。"我舔一口冰激凌,摇头。   旁边的人则兴致高昂的说:"卧槽,八十年代生人就开始缅怀,大家都未老先衰啊!"   我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这些标榜情怀的电影实在是烂,校园里的爱情有什么可值得怀念和歌颂的。没有经历过社会大学洗礼的爱情纯粹是解决生理需要、浪费父母亲的血汗钱。   男的丑女的蠢,如出一辙。   在我强烈要求下,最后我们看了一部韩国喜剧片。荒诞不羁的情节和无节制下限的搞笑,逗得我眼泪都快笑出来。   "你很喜欢看喜剧?"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他悄悄问我。   "是的。"我点头,"人就是移动的悲剧,看电影就不要再悲剧了吧。至少在那一个半小时里我要快乐放松。"   他脸色微变,揽过我的肩,认真的说:"别急着回去做饭,我们一起去接桃桃,带她去吃饭再去江边公园。"   我点头,开心地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了一下。感激他不仅想让我开心,也不忘记桃桃。   从幼儿园出来,桃桃欢快地像小鸟,叽叽喳喳围着我们说个不停。   我们去吃“欢乐商场”吃日本料理,因为桃桃挑食,只吃豆腐和少量的鱼。除了寿司很难挑到她喜欢的食物。吃过饭,桃桃牵着我和阮立哲的手蹦蹦跳跳,我只进了一会洗手间,出来两人不见踪影。   难道又去偷吃冰激凌?我好气又好笑。想这回他们要真被我逮住,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欢乐商场”是集购物休闲为一体,我现在的区域正好是在三楼买黄金珠宝的。   楼下则有几家出名的港式甜品奶茶店,兼售卖冰激凌,我慢悠悠在金光灿灿的黄金白银中穿梭,准备坐自动扶梯下楼。   “这个……这个,好看耶!阮叔叔这个好好看!”   桃桃踮着脚站在一个著名香港珠宝品牌的柜台前指着一串珠宝连连大叫。   “喜欢?拿出来给你玩玩。”阮立哲站在桃桃左边,宠溺地把她抱到柜前高脚凳上,示意导购小姐把盛放在黑丝绒盒里上的珠宝递到桃桃手上。   灯光印着桃桃花朵般的笑容,她调皮把手里的珍珠宝石当玩具甩来甩去,脸上写满欣喜。   “喜欢,就买下来……” ☆、前路茫茫   “喜欢,就买下来……”   “桃桃,这不是玩具!”我赶紧跑过去,板起脸斥责女儿,“怎么可以要叔叔买东西?这样不对。”忙把她手里璀璨的珍宝放在丝绒托盘里,对导购小姐道歉:“对不起,麻烦你了,请快收起来吧。”   “妈咪--”桃桃不满地嘟起小嘴,坐在凳子上委屈地眨巴大眼睛看我又看阮立哲。   “妈咪--我喜欢嘛--”   “喜欢也不行。”   “为什么?我喜欢嘛!”   我说不出理由,桃桃开始大哭大闹,从凳子上哭到了地上。引起众人侧目,任我去拉去抱去哄,她就是不起来,而且越闹来越厉害。   “桃桃乖啦,地上,脏脏,有虫虫。“阮立哲轻言细语一把直就把赖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桃桃抱起来。   “唔……唔……”桃桃倔强抗拒,只可惜力气没他的大。阮立哲哄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安抚讲道理。   好一会儿,桃桃终于停止吵闹,像只小猫窝在他怀里抽嗝。   “小姐,把刚才的东西拿过来,我要买。”阮立哲走回来,不理睬我,对导购小姐说。   “是。”导购小姐职业的带上白手套,微笑着从柜中重新把珠宝拿出来。   “你……要干什么?”我问。   “买玩具啊。”他轻描淡写。   “这不是玩具。"我可笑不得,桃桃不懂事,他也不懂事吗?   “不是玩具是什么?”他呲牙笑道:“珠宝不过是大人的玩具。其实宝石、水晶都是石头,你赋予它意义它就有了意义,你不赋予它意义,它就没有意义。你说它值钱,它就值钱。哪天世界一变,说不值钱就不值钱。还不如做孩子的玩具,能够陪她玩耍,给她开心。”   说完,他拿起宝石项链拿到桃桃眼前温柔问她:“桃桃,这个好,还是这个?”   “你这都是歪理。”我气坏了,从他手里夺下东西扔到盘子里,“即便是玩具,它对孩子而言也是太昂贵的玩具。”   “钢琴是昂贵的玩具,音乐不是。金钱是昂贵的玩具,石头不是。我买的是桃桃喜欢的玩具。如同她喜欢一片树叶、一片羽毛,这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恰巧她今天喜欢的玩具是宝石,而我刚好也买得起。”   满嘴荒唐,可恨我没有一句话回得了他。   周围的导购小姐均流露出羡慕的眼光,七嘴八舌插舌。   “老话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一点没错。”   “可不是,孩子玩腻了,就好好收着。将来,将来出嫁的时候还做陪嫁。让她记得爸爸是多么爱她。”   “哎呦,就是、就是……老公要买,还不赶快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面红耳赤。   阮立笑着把我拉到身边,亲密的说:“大家都说好,你就别发脾气了。”   “疯子!”   “呵呵。”他颇有些得意的说:“是啊,是啊,是个大疯子!所以你不仅拿桃桃没办法,拿我这个疯子更没有办法。”   我叹气,自己性格的弱点且能不晓得。   软弱、优柔、没有决断。   这些年,我总是在现实面前妥协、妥协、再妥协。努力保持平衡维持局面,而结局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最后,桃桃在我的反复劝说下,不高兴的选择一款小巧的石榴石胸针。黄金叶底色镶嵌不规则形状红色石榴石,五瓣花型,点缀之物,好玩而已,在众多宝石普通极了。   “这个很漂亮,很好看。”我使劲向桃桃推荐。   桃桃不说话。   阮立哲冷哼一声,不满意耻笑我。   “难道我没钱吗?这么多宝石、钻石,哪一件不比这个好?”   我挑选这枚胸针,确实有大部分原因在于它的价位,如果真买红宝石、蓝宝石,我受之有愧。   “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桃桃喜欢就行。”我拿他的话堵他。   “其实,这个款式的胸针还有一个红宝石的设计戒指款式,还有配套的一枚男士领带夹,两位需要看一下吗?”导购小姐老师殷勤介绍。   "不需要。"   "要。"   阮立哲的声音完全盖过我的。   两样东西放在一起,高下立现,傻子也知道选。切割漂亮的红宝石深红如血,在光下又透亮晶莹,一丝杂质都没有。同样是五形花瓣设计,这款胸针看起来就清新脱俗,媚而不俗。   相配的黑色精钢素领带夹上,镶嵌一朵缩小版的五形花朵,正好辉映红宝石胸针。   我把胸针放在手掌翻来覆去的看,好东西就是好东西,看过这个,刚才的石榴石可以直接进垃圾桶了。   "夫人,你看这精细的手工和切割……”导购小姐介绍道:“这花叫金盏花,又叫长春花。代表迷恋、守护。而且是最好的缅甸'鸽血红'红宝石,品相和等级都是特级。无论将来是留给女儿做嫁妆还是保值都合适。"   我还是摇头,舍不得的轻轻放下。 ☆、第62章   我还是摇头,舍不得的轻轻放下。   "买了。"身边的男人霸气十足,那……气势好像世界首富一样。   我生气地瞪他,再强调一次:"我不要。"   物质已经再不能打动我,即使还会为世界的美丽感动,但也纯粹是欣赏,不会傻到什么都要据为己有。   "别搞笑了,又不是买给你的。"他坦然把卡片递给导购小姐,“给我包起来。”   “你……”我真不知道要如何骂他。   他骄傲地把东西塞到桃桃手里,问:"桃桃,你喜欢吗?"   "喜欢。"桃桃笑得眼睛成弯弯月亮,小脑袋使劲地点。   “桃桃是好孩子,比妈妈诚实多了。”   “是的。”桃桃依在他的怀里,笑不可抑。   阮立哲把胸针和领带夹都买下来,桃桃右边夹一个,左边带一个。不伦不类,要是不是真晓得,谁也只会当那是孩子的玻璃玩具。   只有我,一下午都战战兢兢、心惊胆跳,生怕桃桃把它弄丢了、搞坏了。   江心公园江城的地标,其实是一座江心小岛。因为厚重的历史而全国闻名,而名人故居的含义相似。   它凌空突起在江水之中,岛上绿树环绕,飞鸟阵阵,周围绿波荡漾,小舟隐隐。夏末秋初正是赏秋最好时候,天空中有飞翔的白鸟,广场上有老人在打陀螺,还有几个少年娴熟玩着滑板,远处浅滩上的沙子细腻金黄,最是孩子们喜欢的玩具。   阮立哲像个孩子和桃桃在沙堆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挽起裤腿在沙子上堆城堡、修小桥、挖地道、做沙坑——   桃桃高兴坏了,晶莹的汗水挂满脸蛋,在阳光下闪耀。   孩子真是纯真,喜欢宝石,也喜欢沙石,两者在她心里一样喜欢。   我唤他们回来洗手休息,累坏了的桃桃躺在我的膝盖上喝牛奶。   "累了吧。"我把矿泉水递给阮立哲。   他接过水,"咕噜咕噜"痛喝一气。   "累死了。带孩子真累。"   我打趣:"男人总以为带孩子轻松,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阮立哲大笑感慨,"是啊,难怪小时候我妈长说,做工是假功夫,带小孩才是真功夫!"   桃桃喝完牛奶满血复活,又跳起来嚷着要阮立哲带她去玩。   "不行、不行。叔叔真的累坏了。"阮立哲频频求饶。   我在一旁抿嘴偷笑,并不出声帮忙。   阮立哲被缠的没办法,退而求其次:"桃桃,叔叔给你唱歌,好吗?"   桃桃偏过头,转转眼珠看我,“妈咪,你说好不好?”   我点点头。   "好吧。"她大方同意,"你唱。唱《捉泥鳅》!"   阮立哲满脸竖线,问我:“《捉泥鳅》是什么歌?我不会。”   我哈哈大笑,“是儿歌。”   桃桃也笑他,“《捉泥鳅》都不会,笨死了。”   “大地静不了,任我躺卧。   然而她似白雪不断溶掉留下我   没法一世抱着过还有一刹笑着过   凭着这感觉爱下过 难道我会愉快的多   大地静下了 没处安坐   尤其他趁白雪挡住眉目回避我   轮廓一再震撼我情绪一再跃动过   时间不会算白过长夜再冷亦有心火   如何可以不爱她莫非生命只配有一个她   到了没法相处再去记它的好处   凭回忆制造这自欺的笑话   如何可以不爱她   命运种下什么偏差   用最多的心血 换最深的积雪   从此再遇上火花   也会擦亮这个伤疤   但愿冒着雪 也要相聚   然而她似幻觉早被埋在年月里   忘记知觉错或对时间总会过下去。"   他有一把唱歌的好嗓子,真假高音,吐词换气,特别专业,不去当歌手可惜。   桃桃躺在我的怀里睡着,我玩弄她的柔发,情不自禁靠在他的膝盖上。   左耳是他的歌声,右耳是轻柔的浪花。我的心充满安宁,不是激动要跳起来的幸福,也没有狂喜。但是,这样的感觉是买再贵重的宝石也给不了的快乐。它不会减弱,也不会消失。   他低下头吻我的唇,细致入微。   我回应他的吻,热情洋溢。   "你很喜欢粤语歌吗?为什么每次都是唱粤语歌?"我轻柔的问他。   "有吗?"他笑笑,脸色有些不自然,又追问:“没有吧?我怎么没觉得?”见我点头,他笑得更僵硬了,狡辩道:"其实我的国语歌唱曲得更多,是你听得太少。"   “没有。”   我确实从没听他唱过国语歌。   “有!”他推开我起身,很烦躁的说:"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有多长?你又没有天天睡在我身边,知道什么!”   我煞白了脸咬着唇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大发脾气。   “我去抽根烟。"   说完,他走向江水边开始不间断的抽烟。   是我做错了什么?说了不该说的话触到他的禁区吗?   还是……   我对他的担心一下子完全盖过他对我的无礼引起的愤怒。   他寂寞的徘徊在河滩上,迎着江面的风,一会茫然望着远方,一会踢着脚下的石子。 ☆、第63章   他寂寞的徘徊在河滩上,迎着江面的风,一会茫然望着远方,一会踢着脚下的石子。   日落黄昏的远黛,江水霞光金闪。   他的烟在手里举着,灰烬飞落,是我身后抱住他。   "哲——对不起——”   “明……”   我手臂下的肌肉从紧张慢慢到松弛,他渐渐从烦躁转到冷静。   他终于回身。   很久,他的手才缓缓抚上我的背脊,重重把我拥入怀中,用力地几乎把我的骨头捏碎,狠狠的说:"明歌,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好。"我点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   “不!”他疯狂地咬我的唇和舌,暴躁的命令:“即使我离开你,你也不许离开我!不然,我一定亲手捏碎你的头!”   ………………………………………………………………   "唔……痛……"   身体火辣辣的撕裂样,我忍不住皱紧眉头。   阮立哲定住身体,勒住不顾我的抗议,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在头侧。   从江心公园回来后,他就变得很狂躁,喜怒无常。   尤其在床第之间,他不许我说一个"不"字,粗暴而迅猛。常常不等我湿润,就开始埋入进来,让我不适。   我小声尴尬央求:"不要这么急……慢一点……"   他不以为然,像为了惩罚我的而故意往里面顶几下。   "啊……"   我尖叫一声,动弹不得,被动的感到潮水样的快感从身体涌出来。   "慢一点是吧!"   他的声音充满压抑和另类的邪魅,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每一下用力触到最深,像利剑要戳破我的面具和假面,直到灵魂。   我感到他在发泄,发泄他的痛苦和不可得。   "啊……立,立哲……"   我的身体越来越痛,像一根根刺穿到肉里,又活生生□□,一波波疼痛席卷我全身。   他吻去我一颗一颗眼泪,就是不肯退出我的身体。   "唔……"   "不准你拒绝我,不准说不!"   阮立哲在我身上狠狠吻着、舔着、啃噬着。   热流一次一次刷洗我的身体,欲望、酥软、快乐、痛苦。我的头脑一阵晕眩,全身颤抖。   "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我已经不清明了,本能抬起躯体,去接受眼前疾风暴雨,用力的抱紧他,在他耳边吟言低语,   "啊。"   他大吼一声,急剧冲撞好多下,滚烫的热洒入身体,然后被紧紧的搂入汗湿的雄伟男性躯体。   半夜醒来,已经四点,惊觉自己的荒唐。居然把桃桃扔给母亲,自己在这里和男人鬼混。   我痛苦□□,太丢人了。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好女儿。   可已经这个时辰……我此时手痛、腰痛、腿酸。自己的肩膀、纤细的手臂上满是青紫遍布的痕迹。   哎——   他简直是辣手摧花。   我叹气,重新侧卧他的身旁。看着他饱满浑圆的额头,侧颜的高耸鼻梁,忍不住在他的薄唇线上亲了又亲。   闭上眼睛很快睡着。   最近,不知他是怎么了?   明明是成年人,却还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和我任性,发脾气。   还要求我事无巨细都要像他交代,到哪里去?做什么?和什么人见面?干嘛见面?   连我和闺蜜见面,他也要管。   "思思,是我的好朋友。"我生气他干涉自由,和闺蜜吃顿饭也不安生。   "不要多想,我不过顺路来接你。"   他说谎说得真的一样。   其实我内心并不讨厌他的自大,还为他在乎我感到一丝丝开心。   思思见到他时,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还没到假就迫不及待打电话来。   "明歌,我要审你!好家伙,神不知鬼不觉,交了个这么帅又年轻的男朋友。"   "——"   "你这鬼丫头,命真好!梁振东帅气、罗布臣有钱,现在的两者都占了。人家未婚姑娘,一个都找不到。你怎么一个比一个找得好?"   我在电话这头支支吾吾傻笑。   真的好朋友说话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把过去的糗事当笑话打趣。   思思提起罗布臣是无意的,我听在耳朵几日都感觉不好。   因为我最想忘记的罗布臣给我来电话。   离婚八个月后,头一次通话。   "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码?"   手机是我回江城才买的,号码也换了新的。就是想和过去彻底切割。   "是你母亲告诉我的。"他相当老实。   我沉默。   "明歌不要怪你母亲。不管怎样我是桃桃的爸爸。"见我不说话,罗布臣着急解释,"我有做父亲的义务和权力,我想见桃桃,我来江城看——你们,好不好?"   我不说话。   罗布臣是桃桃的父亲,是我否认不了的事实。即使我从内心一万个、一千个不愿意再和他有瓜葛。   但我想到,阮立哲提到他父亲时的渴望,我沉默了。   罗布臣以为沉默是我对他的软化,马上得寸进尺的示好:"明歌——这几个月,你身体好吗?手——还疼吗?工作辛不辛苦?我给你的东西,你全没有带走,你和桃桃还有母亲靠什么生活啊?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罗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厌恶的说:"你是桃桃的父亲,你当然可以来看她,这不需要我的同意。"   "可以吗?"   "是的。"   "那我可以打电话给桃桃手机视频吗?我有很久没见到她了。"   我迟疑一下,回答他:"可以。"   挂断电话,我心烦气躁,左手不停发抖,腕关节处发冷、发痛。我用右手紧紧握住,握住那丑陋的疤。   好像那里还会潺潺流血,扑鼻难闻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我冷得发颤,不停发颤。   杜明歌,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闭上眼睛想深呼吸,使死命安慰自己:这不是北京,不是罗家。   我很好,很好…… ☆、第64章   "你在哪里?"   我拿着手机,真有些无可奈何,"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桃桃幼儿园搞亲子运动会,我要去参加。"   "喔——我忘了。"他拉长尾音,"那你在路上了吗?"   "是啊。"我回答。   "好吧。路上小心。"   我耸耸肩,收回思绪安心开车。星期五是周末,街上的车从中午就开始多起来。我出门时稍吃十分钟,到幼儿园就晚了三十分钟。   幼儿园门外的车位早没有了,皆是停满来参加亲子运动会的家长,我转悠好一会,车几乎停到几个街区外。   我下车后火急火燎天跑着赶到幼儿园,幼儿园门前悬挂高高红色横幅和气球,里面早是人头攒动,红红绿绿都是帽子。   扩音喇叭里抑扬顿挫的学院腔已经开始宣布运动会开始了!   "真不好意思,迟到了。"   我在接待台签名拿属于桃桃班级的蓝色帽子,不停向老师道歉后匆匆赶到操场。满操场上的孩子和家长,我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先找到蓝色帽子方阵,再在蓝帽子海洋中找桃桃。   别人妈咪、爸爸都很积极,我居然还迟到。   真不应该!   我暗暗祈祷,桃桃不要太生气。   "桃桃!"   我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音乐中,好在桃桃耳朵灵,马上分辨出是我,跳起来朝我大叫:"妈咪!快来!"   她一点也没生气,笑得无比开心挥动手里的帽子。   我穿过手舞足蹈做亲子操的大小人儿,走近才发现,阮立哲也带着蓝色帽子,正站在桃桃身边。   "你怎么来了?"我哑然失笑,真没想到,他会瞒着我也来参加运动会。   他咧嘴微笑,拨了拨帽檐。   "桃桃邀请我来的!"   "是。"桃桃骄傲的说:"妈咪,我们还要表演节目。"   "还表演节目?"我震惊看阮立哲,越发吃惊:"什么节目?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当然不能让你知道,这是秘密。"阮立哲笑嘻嘻把我推出队伍,"去去去、去看台坐着,站在这里碍事。"   "行行行。"我还乐得轻松,乖乖坐到看台做观众和摄影师。   "桃桃妈妈?"   "园长妈妈。"   我忙从看台上起身,放下手机握住园长妈妈的手话,她用力的握紧我的手,热情地上下摇晃,特别真诚的说:"桃桃妈妈,真是谢谢你和桃桃爸爸对我们运动会的支持和帮助。"   我一头雾水,只好"呵呵"傻笑。   "特别是桃桃爸爸,不仅赞助我们办亲子运动会的帽子、饮料和食物,还亲自参与进来。这样尽心尽力的父亲真不多见。"   帽子?饮料?帽子?   我心虚得心跳加速,笑都僵硬。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一点也不晓得,太后知后觉了。   "……我们是花朵,妈妈是大地,爸爸是天空,妈妈是月亮,爸爸是太阳。我们最喜欢妈妈的亲吻和爸爸的拥抱。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妈妈,养育我们,你们辛苦了,我们永远感激你。下面最后一个节目,请幼苗班周庆锦小朋友和她的妈妈,罗乐桃小朋友和她的爸爸,领舞带我们大家跳《彩虹的约定》。"   领舞?这、这、这——   阮立哲大方地牵着桃桃走到人群最前面临时搭好的舞台上,他转头看我,一脸笑容。音乐响起,他挥动起手臂,和桃桃愉快的起舞。   我的眼睛润润的发涩,咸咸的泪水流进了嘴巴。我看了一会,泪如泉涌,哭得稀里哗啦。哽咽得不敢到再看他们,把帽子遮住眼睛,怕被人笑话我的失态。   园长妈妈话里的含义的我明白。带着孩子跳一曲儿童操,不难。难得是要愿意众目睽睽下在婆婆妈妈妇女儿童面前跳。还要花时间花精力去练习。大部分的爸爸都不愿意参加,就认为这是丢脸和浪费时间。   而他——   为了我,为了桃桃——   "风雨过后阳光会微笑   平安的长大   迎接希望的未来   就像红橙黄绿蓝靛紫   小宝贝我用彩虹和你约定   一起走过童年的记忆   快乐的长大   迎接灿烂的未来就像红橙黄绿蓝靛紫   彩虹是希望的约定   也是最真的爱   亲亲宝贝我们爱你到永远   彩虹是幸福的约定   也是永恒的爱   亲亲宝贝   陪伴你直到永远   ……"   散会后的幼儿园里循环播放这支歌曲,孩子们都去各个教室做游戏比赛。我哭得两只眼睛像核桃,带着帽子不肯摘下。   "有这么感动吗?"阮笑着要拿下我的帽子,"我和桃桃一上台跳舞,你就低着头哭,太不给面子了,我们有跳得那么糟吗?让你哭到这个样子。待会我要去找园长妈妈看有没有把刚才那一段录下来,可以放回家慢慢看。"   教室外走廊里熙熙攘攘挤满做游戏的家长和小朋友。   我用手压着帽子,倔强地不让他摘下。   但他一说这话,我又要哭出来。   管不得这是哪里,在干什么。   我紧紧,不顾一切抱住投入他的胸膛,大滴大滴的眼泪侵噬他的衣服。   "嘿,别人——都在看呢?"   他轻轻推了推我。   我摇头,把他抱得更紧。   任何语言你都不能会表达我心底想法的千万分之一,好像迷失方向的船终于找到方向,像沙漠跋涉的旅人到达绿洲。   …………………………………………… ☆、尽头   时间荏苒,和他在一起越久我们越舍不得分开。   最近因为工作阮立哲时常要去临市检阳出差,三五两天,我们也难分难舍。虽然再见时有种小别胜新婚的甜蜜,总归不愿分离。   从江城开车去检阳开车走高速一个多小时,工作不忙,他天天跑回家。   我看他辛苦,有时也带桃桃去检阳看他,顺道小住几日。   “皇冠假日酒店”是城里唯一五星酒店,阮立哲长期包住一间。   一日入夜,阮立哲约人应酬,我刚刚哄睡桃桃,便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阮立哲笑着问我:“是什么电话,又如何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找谁,听见是女的接电话,立马就挂了。”   他愣了两秒,接着哈哈大笑,忍不住还跌到床铺上捂着肚子。   “有这么可笑吗?”我气恼的拍他屁股,为自己辩解:“宾馆、酒店不总有这样的事吗?如果是男人接电话,就问你需不需要特殊服务,一听是女的就立马挂电话。”   我脸上发烫,这个世界上不了台面的肮脏事太多。说出来不仅噁心别人也噁心了自己。   他翻身把我压到他身体底下,利用身体重量把我压住,目光炯然的看着我。   “干什么啊?”我打着哈哈,心跳如鼓,“是不是你以前经常叫特殊——客房服务?所以她们才——”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挠得我的胬心酥麻麻的颤。   他微微一笑,不知笑我的想法,还是说法:“从今以后我都不要特殊服务了,因为我、自、带。”   说完,飞快偷袭我的脖子,热辣的吻湿漉漉的骚动。   “别、别闹……”我气若游丝,被他咬噬得气喘吁吁。   他一手拉出我的胸衣,一手在我身上的敏感处绕圈圈。最后还坏心地挤压我的绵软。   好坏的人,真坏——   “唔……嗯……”我弓起身子,婉转娇媚,媚眼迷朦看他,“哲……”我愿把一切献给他,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像烟花只为他一人绽放。   他的眼睛幽暗如潭,低下头狠狠咬住我的娇蕊,吸食、啃咬,发出令人害羞的声音。   “啊……轻点……”我难以抵抗他的邪恶,唯有娇气十足的求饶。   他软硬不吃,却很受用我的撒娇,常常使他失去理智沦陷。   他满意看我周身肌肤一寸一寸染上□□的红色,手指揉得我尖叫连连,在床上荡出销魂的景致。   他快速进去时几乎撞飞了我,我闷哼一声,感觉心里的缺被画满了,有一种奇异的满足。   “不要胡思乱想,自从有了你,就只有你。”他吹拂我的耳垂,在耳边低哑倾述。   我心头一震,又痛又感动,身下把他夹得紧紧。   他受不了低吼一声,抬起我的腰身,更激烈的动作,我吟娥低泣,享受他带给我的感官和精神的双重喜悦。   只有他能带我飞往天空,心神荡漾的满足谁也不曾给我这份快乐。   灵与肉、欲与爱,融合一起。   想被他填满,想他永不离开。感受到痛苦和真实,知觉已经没有自己,只有他。   被他的热情烫的浑身一颤一颤,含着羞愧去贴合他更近,犹如贪吃的小孩舔舐冰激凌。   从天堂回来,我们汗湿头发,粘腻的相连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住在酒店日子一长,总有些不便利,他索性在检阳租下大屋,比住酒店方便也更适合桃桃。   我和他肆意交缠,爱到极处,恨不得融为一体。他在我面前褪下坚强的面具,像个欲求不满的孩子向我索要爱。   有时候他甚至会吃桃桃的干醋。   “桃桃,这么大了,应该一个人睡觉。”   为他孩子气我不禁失笑:“你这么大了更应该一个人睡觉。”   他怒不可遏,又找不到反驳我的话,气得两天没离我。我哄他很久,他才平息怒火。他定下霸王规矩,在检阳我必须陪他。我只好哄睡了桃桃再去陪他,清晨再溜回儿童房,弄得我疲倦不堪,白日哈欠连天。   有一次,他回江城,说好第二天再回检阳。我暗想,啊,终于可以睡一觉好的。谁知,他半夜回来……把我闹了一晚上。   真是太可恶了!   我鼓起眼睛骂他。   他倒振振有词:“我一个人睡不着。”   这样独霸性格,当时,我只当可爱,还觉得是情人间爱情游戏。后来,才发现,这是他个体阴霾。   检阳郊县是温泉之乡,每到冬天络绎不绝慕名而来的人从四处赶来泡温泉、驱寒意。   阮立哲计划和我去郊县“桦苑”进行两天一晚温泉度假。   “桦苑”是五星酒店,既有温泉泳池又有小型度假别墅。每年温泉之乡评选中它的业内外评价和口碑一直名列前茅。   “有桃桃在,你就永远属于不了我,心也不在我身上。这次温泉之行,可不可以就我们两人?下次,再带桃桃去,好不好?”   他说得可怜,我心生不忍。而且之两天一晚而已,即使觉得对桃桃有愧,最终熬不过他的游说。   我把桃桃送回江城,恳请母亲照顾。母亲欣然同意,这很让我意外。我以为至少她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妈妈,你最近身体好吗?你脸色好像很差。”   我陪母亲吃饭,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橘色光影下母亲的脸黄得吓人。   “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身体好得很。”   母亲生气地把筷子“啪”的拍在桌上,气得连饭也不吃。 ☆、第66章   “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身体好得很。”   母亲生气地把筷子“啪”的拍在桌上,气得连饭也不吃。   “妈妈,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关心你……”   “你有时间关心关心桃桃,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母亲说完,径直回到房间。   我彻底不说话了,女儿做到我这个份上真是失败。   离开时,我抱着女儿亲了又亲,叮嘱她:“不要闹,不要吵,乖乖听外婆的话,好不好?”   桃桃嘟着嘴,羞我的脸:“外婆说,我比妈咪听话。”   我羞赧,自愧不如孩子。   临走,母亲也未出门,我站在她房门口犹豫不决。最终,轻轻道一声:“再见。”   人世间得旅途不断重复再见、分离,而我们总轻易告别最爱我们的人。   我背上双肩包,轻快飞奔下楼。   楼底路灯下一位瘦高男性正在台阶下抽烟,他面色清俊,英姿伟岸,和街景融为一副水墨油彩凝重厚实。   我轻盈一跃跳上他的背脊,伸出舌头大胆吻他冰冷耳廓。   “等很久了吗?”   他起个激灵,烟掉到地上。   “是啊。”他回身抱住我,“等了好久,久得像一个世纪。”   我在他怀里微笑,搂住他的脖子呵呵傻笑。   “立哲,我爱你。”   我献上唇,也献上我的心。   他浑身一震,呆然半秒。才猛然低头擒住我的唇瓣狠狠啃噬,他抱我那么紧,紧得简直透不过气来。   我纵情享受甜蜜情人之吻,浑身火热。   可心底总萦绕淡淡不安,因为他没有回应过任何语言上的表白和承诺,让我总有些不圆满,像一碟好菜少放一分盐。   “桦苑”的度假小屋美极,只见景致不见人工雕饰。只可惜,现在是初冬,比起春、夏、秋三季少一份生机盎然和绿意盈盈。   小屋依山而建,藏在曲曲折折山峦水雾之间。仿日式风格小屋,狭小紧凑,屋内陈设简洁却在微小间无处不彰显品位。一个拐角、一个玄关都精心设计,让我怦然心动。   “这里真美。”我快步在屋里浏览一圈,发出由衷赞叹。   推开和式推门,静谧院落里传来水声潺潺,石头围成大温泉水池,咕咕泉水石头缝中留下。   我欣喜走过去,挽起袖子用手去触摸。   果然是热的温泉水。   “是露天的温泉池。”   “是的。”   我站起来。微笑看身后的男人。   他伸手拥抱住我的肩膀,把我抱起,缓缓往屋里走去。   依靠在他伟岸的胸膛,我感到自己像一位新娘,和丈夫初度蜜月。   白天到黑夜,我们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说好两天一夜的旅程拖拉成一个礼拜。母亲又一次出乎我预料地爽快答应,即使桃桃在电话哭哭啼啼吵着要我回家,母亲也帮我挡了回去。   “你难得出去玩一次,就不要管家里,我和桃桃很好,一个礼拜就七天而已。”   母亲的通情达理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她为你设想周全,难道你不喜欢?”他咬我的耳廓,不经意抽走手机,解开睡袍腰带。   我在他耳边呢喃,“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时候好的东西更加让我害怕……”   害怕得到还要失去,害怕离它一步之遥还是隔身擦过。   夜深人静,我们赤身在温泉水中嬉戏、玩耍。我安静不下来,从这头滑到那头,用手掌激起水花溅到远处植物上,看它们被淋得湿湿,开心大笑。   阮立哲安静的坐不在温泉水中,一手擎举红酒,一边若有所思看我幼稚吃举动。   我回头,故意把水花推到他脸上,打湿他额前头发。   "哈哈。"   他伸手用手掌从头抹到下巴,拭去脸上水珠,骂一句粗语。伸手过来扣住我的手腕。   "对不起,我开玩笑——"   我嘻嘻笑着,在他手下讨饶。   "开玩笑?"   他佯装发火,把我整个压到温泉中。   "咕噜、咕噜——"   温暖水泽浸没我的头顶,水浪从四面八方合拢。温暖极了,像回到母亲温热的子宫,非常安全,没有伤害。   我看见自己栗色长发在水中舞蹈,浅色波光闪闪发光,阮立哲在水纹上看我,远处有灯,有白色、有黄色。再看远处的天空宛如黑色幕布,上帝在上面撒了一把钻石。   我触到温泉池底,他俯身过来,在我耳边低语。   水声冲散他的耳语,我使劲去听,只有"咕噜、咕噜"气泡。   "明歌——"   他的眼在水中黑白分明,定定看我,闪烁坚定。   是的,我听见了。   手贴上他的胸膛,眼泪融化在温水里。   我的害怕、我的迷茫、所有在过去受的伤害和不甘心,他全部都明了。   因为有了他,让我相信还可以有希望地活下去。   我吻他同样湿润的唇,长长久久铭记对方。   他把我托出水面,迫不及待和我融为一体。   "别这样——"   在发出短暂呼喊声后,我的嘴即被他炙热缄封,勉强想退却的抗拒,却被他更深的占有。我的身体因为越来越深的接触而颤抖不已。   "明歌,你真美。"   他把我脸颊两边的发丝拨开,粗热的气息,直接扑打我的胸前,他痴痴看我,湿热的舌直抵我的雪白。   他用力。   "啊——"我忍不住低喘,他忘情把我拥得更紧,身体粘合成磁铁,极速制造一波一波快感。   当我就快承受不住感官冲击,快要失去意识时,他突然给予汇集全身力气用力一击。   我脑袋缺氧了三秒,体验到什么是性福得发晕,闹细胞转动过来,才羞涩地从他身上滑下,让冰冷的身体回到温水中。   和他在一起——我都变得大胆妄为,像野兽一般。   我把头没入水中,有点没脸见人,心里却很幸福。   "刚才叫得那么起劲,现在害臊不是太迟了吗?"   讨厌!   我我很恨在水里踢他,激起水花,洋溢起欢笑。   "吃点水果,在温泉中待久,特别消耗体力,容易脱水。"   阮立哲托着我的下巴把头抬出水面,鲜红欲滴的西瓜碰着我的唇瓣凉丝丝、甜津津。   闻着西瓜芬芳,喉咙的确干涩。 ☆、第67章   闻着西瓜芬芳,喉咙的确干涩。   我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咬吃几块,多汁西瓜水顺着嘴角流下也被他一一吻去。   他的舌绵延向上顺着西瓜汁滑入我的口中,我禁不住和他厮磨。我们温存的、爱恋的吻着对方。此时没有太过的激情,只为享受这亲密时刻。   "真想和你永远就呆在这里,与世隔绝。"他捏着我的脸蛋,目光须臾不离我周围。   是啊,如果能该多好。   我叹息靠在他的肩膀,幻想那美好画面。   "不要太大的地方,有一扇可以看见山林的窗户,有一方空地,可以种花、种草、种果树。有大大的厨房,每天家人都在一起快乐地吃饭、聊天。我还要给你准备一间专属你的工作室,陈放钟爱的摄影作品。"我越发说得无边无际,"院里要有一方池水,最好是温泉。冬日下雪,可以一边看漫天飘舞的雪花一边泡温泉。"   "想得真美。"他敲我着头,微笑把头和我的靠在一起。   "是啊!太美——"   而太美的东西我不敢奢望。   我们靠得越近,我越担心,怕这握不紧的一切会随时消失……   —————————————————   回到江城,我们又要开始重复没有变幻的生活,一日一日。   罗布臣真的飞来江城看望桃桃。   或许真是血浓于水,父女天性。从开始的排斥,到后来,桃桃很开心地和爸爸粘在一起。   孩子,你若陪她玩、陪她在一起,她就和你亲。   我不想和罗布臣见面,可他一再请求,令人十分不忍。   "你不忙吧?有时间去咖啡店坐坐吗?下个星期我就回台湾了,在走之前,可不可以陪我这个老人坐一坐,话亦话家常。"   都低到这个程度,我不好再硬起心肠推脱。   国内的咖啡店里充满小布尔奇□□怀,古朴的木地板,枣红色窗帘,木头桌椅,淡淡音乐环绕其中。咖啡倒很其次了,很差的速溶咖啡,喝一口就没有心情再喝第二口。   好在,咖啡店老板也知道,来这的人绝不会是冲着咖啡来的,大部分都是来这谈生意,谈业务。所以咖啡店里一边卖咖啡一边卖煲仔饭、卖拉面也不鲜见。   坐在花木扶苏的竹影后,身边是高大落地窗户,居高临下,从二楼看下去街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我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搅动眼前白瓷咖啡杯里褐色液体。   沉默很久,罗布臣首先开腔:"没想到,我们还能安静的在一起喝咖啡。"   "是啊,我们上一次喝咖啡心平气和的喝咖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久得都已经快忘记,开始时我们也有过甜蜜和快乐。   "明歌,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板仓旅行吗?”   我点点头,当然不会忘记。   当初是我刻意利用他的心动。   “我失骄阳君失柳——简直一语成谶。”罗布臣摇头叹息:“明歌,对不起,没有给你幸福。”   我心间悚然,对他的彻骨的恨顿时退去五分。   豁出性命,能扛得住狂风暴雨,但扛不住回首时一句对不起。   我恻然泣下,拿出抽纸不停擦拭眼泪。   眼前的罗布臣比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老了不只十岁,白发那么多,身板也佝偻了,还有现在不离手的文明棍。   老了,真的老了。   这几年,我过得痛苦,他亦不快乐。   他折磨了我,我也折磨着他,婚姻中要么双赢,要么共损,不可能一方得意,一方失意。   “明歌……”   "不要说了。"我端起咖啡杯掩饰内心难忍的伤痛,眼睛热热发烫,还说什么皆是枉然。那些过去回不来,我也不愿回去,我感激他为我做过的点点滴滴。他带给我过快乐,他承诺过的幸福,我都一一记得,只是我们都要往前走。   "回台湾后,你要自己注意身体,保持心情愉快……"语到最后,我已经哽咽。想起第一次去台湾,被他儿女奚落时,他挺身而出的维护。   "没有了我这个贪慕虚荣的后母,你和女儿也会相处得更融洽些。"我想轻松气氛,这个笑话却显得不合时宜。   他没有笑,一点也没有。他直直看着我,考虑很久,才下定决心般的说:"明歌,如果你真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们就不会走到尽头。"   这句不是褒奖的褒奖,包含沉重的辛酸。   “明歌,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敞开大门等你。”   “不用了。”我笑中带泪:“我已经找到想要找的人。”   我想要和他共度一生,虽然机会渺茫。   “你们会结婚吗?”罗布臣关心的问:“他……他和他的家人能接纳你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握紧左腕的伤痕,泪水肆意:“他和他的家人都很喜欢我,他说,他要照顾呵护我一生一世。”   “是吗?"罗布臣苦笑一下,很久很久,到我离开的时候才说:“明歌,祝你幸福。”   我——欺骗了罗布臣。   那些话阮立哲从来没有同我讲过,一个字也没有,我根本也不认识他的母亲。那些是我的期待和梦。   只因为我想彻底断了罗布臣的念想而撒的谎话。   和他生活过的每一天都是我想忘掉的过去。   罗布臣带给我的不仅是憎恨,而是深刻的绝望。   是被绳索捆缚拖入深潭。我看见潭外有桃花纷落,落英缤纷:有白雪皑皑,湖光山色,可所有都与我无关。不能说、不能动、甚至不能赞叹。   我要挣脱绳缚。   罗布臣拒绝放手,他傲慢表示:“你离开我可以生活吗?一没有经济来源,二没有文凭工作。别说养桃桃就是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离婚不过从我这流浪到另一个男人怀里而已,有什么区别?”   "至少那个男人的怀抱是我爱的。"   “杜明歌!”   气到极点,他狠狠揍我,把我打倒在墙角,暴力过后又跪在我面前痛哭道歉。   “明歌,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是真的爱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明歌、明歌……”   我疼、我痛、我冷、在他怀里颤颤发抖。 ☆、第68章   “你这鬼妹子,难怪前一阵总向我打听梁振东的情况,原来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哈哈——”   “呵呵。”我也只能回应她心虚的傻笑。   午后安静的冷饮店里正好适合消磨闲暇,一杯卡布奇洛配香草樱桃蛋糕足矣。今日我的胃口很不错,草莓蛋糕也好吃,芒果慕斯也不错,再加一大杯奶昔下肚,看得思思目瞪口呆。   “杜明歌,你会胖死!”   “胖死算了!”我大快朵颐觉得自己是化忧愁为食欲。   思思怕胖,灵动地眨着美目纤手拿叉子胡乱切着糕点,问:“你打算怎么办?还不软磨硬泡拐了他进礼堂!”   我莞尔,牙齿咬着吸管:“哪里有那么简单,他又不是三岁毛孩子,拿块糖就能哄他跟我走。”   “你没糖,有脸蛋屁股——”   “马思思!你真是臭不要脸!”   “哈哈——”思思毫不介意大笑,“明歌啊明歌,要你多想的时候你不想,不要你想的时候你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你到底担心什么,怕什么!”   思思的话问得我既无言以对,我抬起头无言的看着她,一脸茫然。   “明歌——”思思放下手里的刀叉,严肃看着我:“你也太不想事了。你到底抱着一种什么心情和他在一起的?为什么不去了解一下他的生活、工作、财物情况哩。”   思思把脸靠近我,小声问:“要不你干脆挟天子以令诸侯,怀孕算了!”   “怀孕?”我像被水烫到一样弹开两三尺,“神经病,医生说我怀孕很难的。”   这回,轮到思思无言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气急败坏的说:“杜明歌,你脑子进水了吧!”她已经连名带姓叫我好几次证明她的生气:“谈个恋爱智商为零啊!你又不是十六岁,怀孕几率小又不是不会怀孕!你们天天腻在一块,搞不好现在都有了!”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脸上红得滴血。   “□□无缝的预防措施还有漏网之鱼,杜明歌,你就这么确定没有。”   我们哪里做过避孕,我一直认为我根本不会怀孕!   ““看你表情,杜明歌,你不会什么措施都没做吧?”   我垂头丧气的低着头。   “天啦!”思思狠狠瞪我一眼,“你这个月好朋友来了没?”   我低头掰着手指头,我的好朋友不准,这个月……   “你还是赶快去买个棒验验吧。”思思一脸鄙夷,“好歹是做母亲的人,生理卫生知识怎么差!”   “绝对没有,我发誓!”我也急了,眼眶一红,“我的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敢去想吗?   如果真有孩子——我满怀欣喜,根本不奢望的可能。所以宁愿做一只可怜的鸵鸟,把头埋在沙堆。   思思同情的长叹一声,越过栗色的圆桌握住我发凉的拳头,试图给我力量:“明歌,现在医学飞速发展,六十岁的老妪还可以生双胞胎,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办法远远比困难多。”   如果……真有了……   我真不敢想,手却下意识去抚摸腹部。   一不做二不休,思思看我举步维艰的样子,果断跑去药店买来验孕棒。   当我在厕所看见鲜红的两道红杠,赶紧地又测一支,结果一样……   天啊,完蛋了!   我恍恍惚惚走走到座位,思思看了验孕棒,严肃地问我:“明歌,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我摇头。   “拜托,你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女,也不是小女孩,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既然没有长远要步入婚姻的打算,你为什么事先不做好措施?”   我被思思连环套似的问题问得浑身发麻,该怎么办?该怎么回答?   阮立哲和我从来没有提起过婚姻,我们也好像世界上就没有婚姻这种长久合法的相处形式。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我觉得你对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过去,家庭,工作,经历……几乎一无所知。明歌,你不要逃避。能碰上对的缘份可遇不可求。为了他,为了你,为了桃桃。我劝你好好去了解他,如果你和他还是没有结婚的想法,那么孩子你要慎重考虑。如果你想一生一世和他走下去,那么你就要和他坐下来认真的谈一谈,关于未来,关于孩子……”   思思的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父亲   思思的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我犯了错,不该动心爱上他的。   真不能爱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头疼,潜意识的小腹也疼起来。   我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   哪怕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也没有吐露过那三个字,没有设想过我们的未来。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介意、没关系。   但是……不是没有遗憾。   明明晓得这段爱情是没有未来,还是忍不住一头陷下去。   每每思考艰难问题,我就头疼。   下意识要回避。   人类的保护机制进化得何等完美,屏蔽可能存在的任何伤害。   但我又忍不住不去想。   “你——今天可以回来吃晚饭吗?”我很难得给他打电话。   “你等一下——”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一会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我点点头,却说不出口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怎么了?”他又问。   ”你可不可以回来。”我压抑着鼻音越说越小,我要的力量是他的理解和包容。我好想求他回来,好想用尽一切方法把他留住。但我只矜持的什么也不说。   “今晚……还有事……”   我心沉沉地落下去,暗无天日。   “晚一点。”   心又亮起来,燃起无数太阳、月亮、星星。   “好,没关系。”我开心地收起手机,左手抚摸着腹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个女人作为母亲诞育生命终究是快乐的。   我决定去买三文鱼,做精致干净的寿司和冰凉使人冷静的日本清酒。我沿着大道两旁林荫大道往家附近的超级市场走去,一边在心里计划还要搭配什么小菜。   突然,一个陌生男人伸手挡住我的去路。   “小姐……小姐……”他操着港式普通话突兀地跳到我面前。   我警觉地退后两步,问:“你有什么事?”   "小姐,你不要怕啦!”他笑眯眯地连连摆手,指着自己胸脯说:“我、我是阿哲的爸爸。"   阿哲?是阮立哲吗?   我不回答,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庞白皙,胡须刮得很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讲究而精神。   他望着我笑,努力表现出一种真诚无害的笑:"我真的是阿哲的爸爸,不信,你看——我有他小时候的照片……”说着,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四角起毛的旧照片。   照片中是微笑的一家三口,男人自然是眼前这位,他身边的年轻女人也很好漂亮,同样肤质白皙,兼有一头乌云长发,双手温柔地抱着一个软乎乎、肉嘟嘟、粉团儿的两、三岁男孩。男孩的眼睛、眉毛、鼻子不是他又是谁?   我捏着照片,不禁舍不得放手。   “我同立哲妈妈分开后就没见过他,二十多年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照片收到皮夹,“这次,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他……”男人神情哀伤起来,“阿哲一直不肯见我。”   “叔叔……”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只晓得立哲是跟母亲和舅舅长大的,他从没有提过父亲,我也没问过。现在天空掉下个胡乱认儿子的,我招架不住。   男人突然生气地骂一句国骂,义愤填膺的说:“阮玉英真不是人!偷偷摸摸把儿子姓也改了。二十年不让我们父子相见,害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想儿子想了二十多年啰,想得好苦、好苦啰!”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球里滚下两行老泪,看得人心也伤痛起来。   “叔叔你别哭,好事好好说,你想我做什么?”   “你先请我吃顿饭!"他忙擦干眼泪,问:"能不能再给点钱,我钱包丢了。”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叔叔真有些奇怪。我低头从钱包里翻找,几张大额钞票刚拿出来,他就抢过去贪婪地数着。   "——"   “你还有没有?这一点钱怎么够?”他一改刚才伤心模样,精明地摇晃着手里的钞票向我建议:“这附近有自动取款机,你再取点给我好不好?至少要几千块嘛。你看,我都饿得几天没吃饭了,好可怜,连旅馆都住不起……”   “这……要不我先打个电话给立哲,这么多年没见他也一定很想你……”我从提包里翻找手机,不知道是先报警好还是打电话给阮立哲的好。   “别、别、别。”他紧张地阻止我,“别、别打电话,这影响他工作。”   “可是——”   我越发狐疑他的身份。   拉扯中,阮立哲像巨塔一样站在男人身后,暴吼一声:“段树民!”   那男人哆嗦一下,缩紧脖子,转身想溜。   “段树民!”阮立哲像捏小鸡仔一般捏起他的后领,眼睛烧着愤怒的火焰,我从没见过他那副模样,怒发冲冠,狰狞恐怖。   “阮——”   他不等我说话,用力掀过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狠狠朝他脸就是一记左勾拳。    ☆、第70章   “阮——”   他不等我说话,用力掀过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狠狠朝他脸就是一记左勾拳。   男人毫无防备被打倒在地,嘴角立即淌出红红的血丝,他挣扎一下要站起来,阮立哲冲山去就是几脚把他压在地上暴揍。   年纪和体力,老男人远远不是年轻力壮年轻人的对手,几乎没有回手余地,抱着头在地上嗷嗷乱叫。   我被他的暴力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神。   "阮立哲,你干什么?"我冲他大喊,"他是不是你爸爸?"   如果不是,报警就是,何必揍人?如果是,就更不应该打人。   地上的老男人像被我的话蛰到,大喊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儿子打老子啊——"他凄厉的叫声果然引起路人旁观。   既然敢大喊大叫,那他无疑真是阮立哲的亲生父亲。   但是他的话只让阮立哲揍得更狠,打得他满脸血污。   "你干什么?"我跑过去从后面拉他的手,"阮立哲,你疯了,他是你爸爸!"   "啪!"   他回掌在我脸上扫过,重重甩了一个耳光。   我捂着脸,愣了。   "救命啊!救命啊!"老男人赶紧连爬带滚躲到我身后害怕地缩成一团,只敢拿余光觑看野兽。   他伸手又要把我身后的老男人拖出去。   "啊——救命——”老男人抵死尖叫。   "阮立哲,他是你爸爸!"我狠狠拉住他的手,"你不可以这样!"   "我没有爸爸!"他阴冷地瞪着我,头发都竖起来。   "没有人没有爸爸,世界上只有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握着他的手,好想告诉他,世界上有好多人想再看一眼自己的爸爸陪他吃一餐饭都不可能了,比如我。而且,他也是别人的爸爸,孩子就在我的子宫里。   他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暴揍自己的父亲呢?   "杜明歌!"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的说:"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   "那——如果,我要管呢?"我也豁出去。   他抿了抿嘴,冷声到:"那我们就到此为止!"   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好懦弱啊!   为他陡然轻易说出的分手,心塌了半边。   “你——是不是说真的?”我颤抖着唇,盯着他的眼睛企图发现蛛丝马迹的后悔。   “千真万确。”他撇了撇嘴,不耐地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坐上路边的跑车绝尘而去。   好痛——   我分不清是头痛还是腹痛还是心痛,整个人都是剧痛的,在街头垂泪哭着。   直到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段树明颤颤巍巍递给我一张面巾纸,小心翼翼的说:“你、你是不是阿哲的老婆啊?”   我接过纸巾默默摇头。   “女朋友?”   我还是哭着摇头。   男人顿足长叹,“哎——坏了,坏了,我害了你呦。”   我擦干眼泪,亦还是摇头:“叔叔,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一点小伤。医院可去不得,钱不当钱用,吃人不吐骨头。"他笑呵呵地在脸上抹一把:"你知不知道,以前,我在乡下被一米高的恶狗追着满山跑,把大腿骨都咬断了,照样好了。"   他的话听不出几分真几分假,我陪着笑容比哭还难看。   临别时我从取款机上取了几千块给段树民:"叔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立哲那么恨你,但是一个人自己自重别人才会重之,这些钱当是阿哲给你陪不是,你去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拿着钱,畏畏点头。   "杜小姐,真不好意思,连累你了。你放心,阿哲嘴硬心软,你长得这么漂亮,他舍不得不要的。"   他的话真不中听。   "叔叔,再不走要赶不上回广东的车了。"我招手叫来一辆计程车。   "好好好。"他卷起钞票,鼻青脸肿的怪模样钻进车里,还不死心摇下车窗冲我大喊:"杜小姐,我不会骗你啰。阿哲是喜欢你的——"   "何以见得?"   "你啊——长得很像年轻时的玉英。一样那么温柔,一样那么漂亮,一样——"   最后一句散落在飞起的风中。   我猜他是说:"一样都爱上不该爱的男人——"   脸上的红肿虽然我用冰棒敷了又敷,母亲还是发现端倪。   "明歌,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把头发遮住一些,笑着说:"走路不小心撞树上了。"   桃桃在一边"咯咯"大笑,满屋子绕着跑:"妈咪撞树上了,妈咪撞树上啰!"   蹩脚理由,母亲自然不信,逮住桃桃狠狠训了几句,转身去厨房煮来几个鸡蛋给我热敷。   "是不是他打的?"母亲轻柔地把鸡蛋在我脸上摩挲,语气难忍气愤:"他要是不珍惜你,你也不要委屈自己。找个男人不就是疼你、爱你吗?打女人算什么!"   "他不是故意的。"我幽幽的为他辩解:"罗布臣也说爱我啊,最后不也揍我吗?"   母亲痛心的说:"明歌,你为什么总是一次一次让我担心,你还没有得到教训吗?"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不痛。   "妈妈,当我年幼的时候,曾渴望身边每一个人都理解我,懂我。我也渴望找一个心灵相通的伴侣。可是,我找了好久怎么也找不到,因为所有人都在倾诉,都在寻找,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去聆听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好绝望,好怕一辈子找不到爱的人,妈妈,我好怕——好怕他会离开我——"   "啪!"   母亲狠狠甩我一耳光。 ☆、第71章   "啪!"   母亲狠狠甩我一耳光。   "杜明歌,你这是自私和没头脑。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迷恋上一个年轻的男人,被他三言两语迷惑得失去理智?以他的条件,江城有这么多优秀、美丽的女子,他为何要选择你?如果是真的爱你,他就会敲锣打鼓、明媒正娶,从我家大门口风风光光把你接走!"   母亲戳到我的痛处,是我不敢触碰的未来。   我伏倒枕头上隐隐哭泣起来:"妈妈,人又不是一定要结婚,有很多人都不结婚、也不打算要小孩也生活得很幸福——"   我虚弱地安慰母亲,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你太愚蠢了、太愚蠢了。"母亲像个孩子坐在床上哭泣:"明歌,你这样天真,我怎么放心。"   我无声挨着她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母亲叹气地摸着我的长头发,喃喃自语:"婚姻是一个男人的承诺和担当,如果连这个也没有,别的就更不会有。"   道理我都明白,我没打算要嫁给他厮守到老,只是我离不开而已。   "明歌,相信妈妈,那个男人不是真的喜欢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桃桃——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长痛不如短痛,你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抱着母亲痛哭失声,:"妈妈,我不会嫁给他的——因为我不配——"   母亲抱着我大哭,用力拍打我的背,恨不得捶破一样。   我明白,母亲爱我,也恨我的不争气。   就这样吧,散了吧,算了吧——   不然,还能怎样?   十天又十天,我们没有联系。   像他突然地出现,他的离去亦是那么突然,还来不及好好珍惜,爱情就结束了。   偶尔桃桃会摆弄那枚红宝石玫瑰花胸针,嘟囔着:"阮叔叔,为什么还不开看我啊?"   桃桃不明白,如果没有意外,她的阮叔叔再不会来看她了。   我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是真的怀孕了,千真万确。因为我的生理期不准,医生亦推算不出具体月份和预产期,B超也没发现孕囊。   医生看过我曾经的病历亦是皱眉,"你这种情况,我们还只有在书上遇到过。你现在也没有任何不适,住院的话意义不大。"   我明白,即使是江城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也比不上罗布臣为我请的医生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医生嘱咐我过半个月再去检查,如有任何不适速来医院。   我微笑点头,我已经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纵然他没有爸爸。那又如何,奥巴马还单亲家庭呢,照样不成为美国总统!   我不怕痛苦,也不怕受伤害,我做过母亲,知道单亲妈妈的不易。   但是我不怕,因为我有钱,阮立哲给我的钱,不仅足够我雇上十个月嫂,安安逸逸把孩子生下来,还能让我们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将来,我要送儿子去美国留学,要他做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是的,我确定,我怀的一定是儿子,是和段树民照片里圆圆胖胖男孩一样可爱的儿子。   我走路小心,吃东西更加小心,我无微不至尽力保护身体里的小生命。他没有爸爸,所以我要给他全部的爱。   我只为难如何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母亲,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因为肺炎久治不愈一直咳嗽。我怕她真不能接受我的惊世骇俗。   夜深人静,枕着满天星光如水,我忍不住辗转难眠,不知现在的他在哪位红颜臂弯流连。   我的离去,他就真的没有一丝丝怀念吗?   接到何若鸿的邀请,我很讶异。   "有一件关于阮立哲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他的话说得诱人,我耐不过好奇,去赴约会。   中国的新一代富豪权贵真的很爱喝洋酒装逼显贵。   阮立哲如此,何若鸿如此。   我不知道何若鸿是不是真的懂,但他至少比阮立哲懂得多,知道在侍者斟好酒后,拿起长脚玻璃酒杯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然后把酒荡几荡,再嗅,第一感觉和第二感觉均满意了时再用口试。轻轻呷一口,让酒在口腔里留一会,看酒有没有变化,再来一口,看酒是不是名副其实。   他缓缓摇动酒杯,低头赞叹:"法国卢瓦尔河谷产区的 Pouilly Fume白葡萄酒。清爽、干净、迷人,像少女又像□□。"   我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轻抿一口。   口腔中顿时弥漫清爽的酸度和花果香味,还有烟熏和矿物的味道。我微微咧嘴,何若鸿的品味比阮立哲好了不只一百倍。这样的白葡萄酒比拉菲好得多,不是拉菲不好,而是你贸贸然点拉菲很容易被人钉在只会烧钱的耻辱柱上。   我朝他微笑一下,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杜小姐,三天后我要去马尔代夫度假,要不要一起去?"   我哑然失笑,忍不住别过头笑出来。如果没记错《五十度灰》里面霸道总裁第一次请妹子喝的就是 Pokily Fume白葡萄酒。 ☆、第72章   他似乎笃定我不会拒绝,自信满满的说:"我还有一瓶美的勃艮第红葡萄酒,1990。你知不知道红酒并不像我们的茅台需要越陈越好,而是要看当年的葡萄品质。就像女人,不必问她来自何方,只要她够美。"   "是吗?何先生——"我不客气的说:"1990年份固然优过1985、1987,但1961年才是波尔多地区和20世纪以来最为优秀的一年。来自波尔多圣爱美隆1961的白马绝对比1990年产的酒要好。还有,何先生既然喜欢品酒,何不买一个贵一点的葡萄酒杯呢?法国的baccarat、奥地利的Riedel、德国的Spiegelau样样都是精品,特别是德国的Spiegelau,它在制造过程中添加了白金和锌,酒杯外观格外清亮,杯壁纤薄而质地坚韧。"   何若鸿瞠目结舌看着我,深吸口气,好一会才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过话,你是第一个。"   "我是第一个没错,但希望不是最后一个。"我从容起身,脸庞上依然带着微笑:"看来,我是不能陪你去阿尔代夫了,何先生还是找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仰你鼻息的女学生或是小明星一起去会比较快乐。"   何若鸿愣了三秒,哈哈大笑,他鼓起掌来为我喝彩。   "杜明歌,你有种,你知不知道你有种把人气到想杀了你的欲望。"   我淡淡笑一笑,没有说话,径直朝门口走去。他说的话我何尝不懂,我每一次的分手莫不是鲜血淋漓。而那些经过我生命的男人最后都成为我的养份,滋养我抚慰我。   其实我所有的红酒知识都是罗布臣教我的,他是品尝红酒的老饕餮,家里不仅有私藏的酒窖,法国还有葡萄酒庄。他会观色、闻香、品尝。也知道什么是单宁、尾调、八大酒庄和年份。他是真正的行家里手,是波尔多顶级名庄拥有珍贵配额制的顶级顾客。   耳濡目染下,我也学到点唬人的皮毛,今日正好用来教训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何若鸿!   "杜小姐,忘了告诉你。"何若鸿突然对着我的背影说:"阮立哲和筱音会一起去马尔代夫。"   “他们最近走得很近……”   我没有回头,没有让他看见我的脸,只越发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我以为能忍住不哭,但我又怎么忍得住不哭。本来我亦不是坚强的人,在感情中更是懦弱。听到何若鸿的话无异于五雷轰顶心如刀绞。   不知道倒能欺骗自己掩耳盗铃,当事实□□裸摆在我面前,我最后的一点点保护壳被击得粉碎。   走出饭店,我就伤心得失去理智,眼泪纵横。   我想去找他,可到哪里去找他?   浑浑噩噩中我居然来到他的家——添惠大厦。   明明知道他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我又还能到哪里去?   我们曾在这里有过无数的快乐和欢笑,是我和他离得最近的地方。   房间里干干净净,虽然已经没有人在,保洁阿姨依然按时过来整理,桃桃的玩具被整齐地码在收纳盒中,厨房里我做蛋糕的模具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沙发上的蝴蝶绒毯一如旧日柔软,披在身上就像他的双手带给我无限温暖。   我麻木地在厨房开始做他曾提过想吃的枫糖面包,迷人浓稠的枫糖浆液混合柔软的面包纤维吃到嘴里滑下喉咙,像爱人的手在温暖脏腑。   这是我能想到和他最后的话题。   "杜明歌,不要做无谓的傻事。"他的声音生硬得像从天边传来。   可我还没有告诉你,告诉你,我——   "我姐姐要和梁振东离婚了——"   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这就是他绝情离去的理由。   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你。   漂亮的枫糖面包摆满整张餐桌,是我对爱情最后的祭奠。   我扔掉蛋糕模具和桃桃的玩具,把这个家里关于我的痕迹擦拭得干干净净。车钥匙、房卡、还有他的钱我都留下,决定不要了。我已经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任何身外之物都不能弥补。   离去前,我只带走那床蝴蝶绒毯。   走在夜凉如水的星空,骤然发觉,忽而已经深秋。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闹市的商业街边堆满白色垃圾,那是昨晚嬉闹的年轻人在夜宵后遗留下的证据。穿橘红色环卫服的阿姨在马路上快速机械地扫着,滴滴答答的雨顺着她同样颜色的帽檐滴下。   她无精打采,对周遭一切皆失去反应。她毫不关心街上有个女人在飒飒细雨中徘徊,她甚至没有浪费一秒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里只有那一堆一堆白色垃圾,她只想着如何在垃圾车来之前不要被风吹散了。   我想,我的一生就像一堆堆的垃圾。   我的人生总是如此不合时宜,在不情愿开始的时候开始,在不情愿结束的时候结束。   他对我其实都是欺骗吧,从一开始就是,都是假的。   对我的好、对桃桃的好,都是。   坏人——   坏透了。 ☆、忍住      我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天空已经拂晓,不知不觉我游荡一晚上。现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一杯热水,一张整洁的床。   "咳、咳、咳——"我搁下包,听到母亲在厨房干呕后大咳起来,她不停的咳,仿佛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妈妈——"   我乏力走过去,想倒杯水给她。   "妈妈——"   我吓得魂飞魄散,厨房里的母亲虚弱地伏在水盆上干呕,盆里她还来不及倒掉触目惊心的鲜血。   "妈妈——"我失去理智,语无伦次的只会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明歌,你别慌——"母亲扶着我的手慢慢站起来,她唇边的白色毛巾很快染成红色,她的手枯瘦如柴,冷得像铁片没有温度。曾经美丽饱满的胳膊现在像一支软绵绵的芦苇浅浅搭在我的身上没有力量。   岁月是何时偷走我母亲强壮身体的,做女儿的一点知觉都没有。还以为母亲依旧是那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母亲。   "明歌,你别哭。"   我怎么能不哭?我放声大嗷,拉着她的手心碎得像夺走心爱文具的幼童。我失控的哭声甚至惊醒睡梦中的桃桃,她赤着脚看我和母亲的异样,也跟着啼哭起来。   “好了、好了。”母亲忧郁的摸着我和桃桃的头发,苦笑道:"哎——我知道也瞒不了你多久。但是,明歌,我自己的身体我要自己做主。"   这辈子,我最讨厌的地方除了医院没有之一。   我憎恨那里的所有,难闻的消毒水、一成不变的白大褂、高深莫测的病理名词、冷漠无情的语言……   看病、住院是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是耐心和自尊心的双重打击。   医生“啪”的打开电脑,指着上面黑黑白白的影响,公式化流程诉说:“是卵巢癌。”   癌症!   我的头“轰”地全炸了,哭也忘了,完全是下意识的问:“医生,可以治好吗?化疗、放疗、我们还可以做手术把癌症切掉——”我问得那么急切,像溺水的人在水里扑腾,哪怕是飘来一根稻草,也想不顾一切想去抓住。   “手术意义不大。”医生摇摇头,很惋惜的说:“已经转移了,你看——”他指了指图像:“癌细胞转移到了肺,满肺都是点状阴影。你不能把整个肺都拿掉吧?而且心包膜也有,没办法手术。”   我捂住嘴,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我知道,哭得太厉害会没办法听清医生的话。   “杜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拒绝配合医生做化学治疗?”   我沉默着。   母亲已经明确表示她的身体她要自己做主,而她的做主就是不做治疗。   “明歌啊,古往今来,只要活在世上的都难逃一死。人生在世治得好病治不好命。得病是受磨,在医院治病也是受磨。在医院一会打针、一会抽血、一会吃药……受了苦也不见得能活下去。我不想治,不想住院,你让我在家平平静静的走吧。你爸爸去了那么久,我是该下去陪陪他了。”   我掏出纸巾使劲压住汹涌的泪水,悲咽无声,拼命要自己忍住、忍住。   “杜小姐,你要不再劝劝令堂,住在医院如果不治疗……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点点头,“医生,我会劝我母亲的,她一定会治疗的。”   “那最好不过了。”医生推推眼镜,顺手关掉电脑,“其实,你母亲的病三个月前就确诊了,如果当时采取积极有效治疗手段,情况一定比现在好得多。但是很奇怪,你母亲拒绝入院治疗,只隔几天来门诊开一些止疼药。”   “医生,为什么我母亲不肯住院治疗呢?”   医生被我的傻问题逗笑,又抱歉地忍下去:“这……病人总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心理,有些人能活一天是一天,有些人不愿痛苦苟活。林晓旭有钱吧,她就不愿治疗。医生也没办法,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强拖去手术。”   母亲是不想……   我不敢细思母亲的想法,心里好伤心好混乱。   “明歌。”   “思思……姆妈……”   姆妈和思思正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忧心重重看着我。   “你们怎么来了?”我擦干眼泪,起身向她们走去。   思思眼眶泛红,三步两步走到我面前,扶着我的胳膊:“阿姨,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抽泣道:“医生说……癌症,晚期……”   “啊--”   大家顿时都沉默了,姆妈抽噎两声,长长叹息:“思思你陪陪明歌,我去看看她妈妈。”   “嗯。”   思思默默陪我坐到走廊里的长凳上,担忧的看着我。大家都没有说话,年轻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或是去安慰生命中必须的生老病死。   我很感激,她只静静陪着我度过生命中最难的时刻。 ☆、第74章   我很感激,她只静静陪着我度过生命中最难的时刻。   突然有一个病人家属经过我们身旁拗哭着从医生办公室冲出来,他悲伤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哭得伤心欲绝,悲伤的模样是拿着尖刀生生剥开我的心往里面撒盐。   我如遭电击,凌然发抖,紧紧抓住思思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握得死死。   “明歌、明歌你哭吧……想哭就哭吧。”思思焦急地拍着我的背怕我憋过去忍出病来:“待会到了阿姨面前千万不要伤心……”   “思思——思思——”   我伏在思思的肩膀上终于放声大哭。   事情就怎么一下滑到不可挽回的深渊,我怎么对母亲身体的变化后知后觉到这种境界?   我太不孝、太可恶。我的注意力只关心着桃桃、关心我自己、我从没有好好地把注意力落在母亲身上过……   事到如今,追悔莫及。   “聪明不能敌业,富贵且免轮回……了脱生死是人生一件大事,死对我是登极乐,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我也是把病当药,不为病累……”   母亲莲花坐在病床上,手拿佛珠和思思絮絮叨叨。   姆妈把我悄悄拉到一旁,“明歌,你听到你妈妈的话了吗?”   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母亲看淡生死,可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你母亲早知道得了癌,几个月前做健康体检的时候发现的。”   我点着头,眼泪“扑哧、扑哧”的流。   “她——不想治,想回家——”   我猛烈摇头:“姆妈,你再帮我劝劝母亲,她不配合医生怎么治病?在医院不吃药、不打针……医生也不得让我们久住。”说着,我红肿的眼睛越发肿起来。司马当作活马医,我只能寄希望在和母亲同龄的姆妈能帮我说服固执的母亲。   “哎……”姆妈为难地瞅瞅病床上的母亲,侧身耳语道:“明歌,我看你母亲这个决定是考虑很久才定下的。那些话,一般人讲不出。是不是从你父亲病故时,她对自己将来就有了这层心思打算。”   是吗?也许……   父亲的去世对我和母亲的打击是巨大的,我迷恋上物质,期望物质能带给我安全感,母亲则一头扎入佛教,在宗教里寻找灵魂的安宁。   我们是不是都错了,在最痛苦、难过的时候,宁愿自己承受也没有向家人祈求过帮助。   母亲坐在病床上盘着佛珠,目光沉静。   “婆娑之苦,无量无边。总而言之,不出八苦。所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此八种苦,贵极一时,贱至乞丐,各皆有之……”   她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也怕听下去。   医生说,如果不治疗,母亲的身体会很快被病魔吞噬。   “妈妈——请你不要折磨我好吗?”我哭着扑倒在母亲的病床上,虽然当着重病亲人拗哭是不孝,但此刻,我更像个需要治疗的病人。   母亲干枯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温柔干燥,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向我敞开的怀抱。   姆妈走过来拍拍着我的肩膀:“明歌,让你母亲好好休息吧,你苦,她更苦。”   我们都是苦海里的苦人儿,扑腾来扑腾去,满肚子辛酸苦水、满眼儿苦泪。   “石民”医院是父母亲单位当年的职工医院,改制后变成半公半私合营性质,沦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医生素质都比不上城里综合医院。大家戏称它是大病看不好,小病自己好的多余地方。三层楼建筑住院床常年空置一大半,寡有人住。但它离家近,院里大部分医生母亲熟悉。   到“石民”住院也是我和母亲反复沟通后,各自退一步的妥协。   我坚决不同意母亲回家,她在医院住着我安心一些,哪怕她不肯做检查、做治疗,也没关系。   危难之间见真情,姆妈和思思真是为我和母亲雪中送炭的亲人、挚友。   姆妈率先表示:“明歌,你不要急,姆妈会帮你劝你妈妈的,明天我还来,熬点好汤来。你上次送的补品刚好配上用场。”   “是啊,明歌,你放心。我帮你照顾桃桃,我帮你接她送她上幼儿园、陪她晚上睡觉,你别急坏身体!”   除了感激和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思思知我底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问我:“你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母亲住院,我怎么没有见过他?”   她嘴里的“他”,天底下只有一人。   我把住院□□联放到钱包,镇定的说:“我们分开了。”   思思嘴巴张成“O”形,良久把目光落到我肚子上,不置信的说:“那,孩子……”   “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从从容容,没有一丝慌乱。   “你准备要吗?”   “对,我想把他生下来。”经过这次母亲生病我更有体会,没有兄弟姐妹的帮扶,我是多么的孤立无援,情况凄惨。   “那会很辛苦,非常辛苦。明歌,你可考虑清楚?”   “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得很清楚去做,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第75章   “你白痴啊!”思思狠狠戳我脑袋:“真是——多大的人,做事怎么还这么缺脑筋呢?你以为孩子是狗尾巴草,顺风会长?甭说养育他要花钱、花时间、花精力。你什么都没有好意思说把他生下来?你只顾自己快活,你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孩子爸爸的感受、还有你母亲的感受吗?你肚子慢慢大起来,你母亲能看不出来,你能瞒多久?中国人夫妻那么不幸福,为什么苦熬着不离婚,因为一个人难以拉扯大孩子。如果我们像老外一样一个人轻轻松松养活好几个,你瞧着,那离婚的人会多得飞起。”   思思说得每一个问题,我都没办法回答。   我的心愿多么微小,只想自己和家人有尊严地活下去,但在人间讨活,要么选择尊严,那么选择活下去。想二者兼而有之,不过痴人说梦。我真是没用,既放不下可笑的尊严,又受不了生活轮番鞭笞。遇到绝境,唯一有的就是无用的眼泪。   “明歌,你别哭啊,别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家逢变故,桃桃也忽而懂事起来,去看外婆的时候,她也知道要安安静静的,不能够吵到外婆休息。   她再不跟外婆顶嘴了,天真的要外婆多吃水果,多喝汤。   孩子的世界满是童真。   “外婆,你什么时候会好啊?”   “外婆不会好了。”   “啊——你要一直住在这里吗?外婆你不回家了吗?”   “回家,当然回家,回家看桃桃一天天长大,好不好?”   “外婆你会死吗?”   “会啊,每个人都会。”   “外婆那什么是死啊?”   “死就是到月亮上去。”   “嘻嘻,我也会去吗?”   “会啊,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桃桃要先念书、结婚、做妈妈、做奶奶……到月亮上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   桃桃是童言无忌,母亲是赤子之心,而我躲在门外哀伤难过。   癌症很痛、很痛……漫漫长夜只有陪床的我看到母亲难忍的汗珠和眼泪。普通口服的镇痛剂已经不能缓解癌性疼痛了,必须要更有效和长久的注射类镇痛剂。   “医生,可以给我母亲用杜冷丁吗?请给她用吧,多少钱都可以。”我向医生强烈要求。   “哎呀,小姐,这不是钱的问题啊!”“石民”医院的医生很无奈:“杜冷丁有成瘾性,属于国家严格管理的麻醉药品,我们医院根本没有此类药物。”   我们都知道杜冷丁就是毒品,但我母亲痛得要命,成不成瘾又有什么关系。她的生命时日无多,想减少点苦痛也不可以吗?   “难道看着病人受痛吗?我母亲是癌症患者,按规定她可以使用成瘾性药物止痛啊!”我忍不住和医生愤怒大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你们不能去药厂进此种药物吗?”   医生摇头,大概实在觉得我愚蠢:“小姐,我们这儿是医院不是小卖部,想进什么进什么是超市!开杜冷丁必须要有具备开麻醉处方资质的医生,要求是副主任医师并且经过特殊培训。普通医生根本没有麻醉处方权。我们这小医院没有此种资质医生,所以即使有麻醉药品医生也不能下处方给你用啊。何况我们没有处方权的医生,药品监督局也不会允许药厂把麻醉药卖给我们。杜小姐,要不,你还是转到上级医院去吧,我们这里真没办法。”   他的话我一个听不懂,反正就是他没药、也没办法。   那么接受现状留在这,要么走。   如果转院,母亲是不会同意的,她一定会要求回家,回到家会比留在这还不如。   我万念俱灰,世界上的事为何一件比一件难?我找主任、找院长得到的答案几乎一样。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人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破坏。   我回到病房,母亲正虚软地靠在床头枕上闭着眼睛。   “又疼起来了吗?”我走过去,焦急的问,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有。”母亲睁开眼,朝我笑笑,“比晚上好多了。”   “是吗?那就好。”我若为宽心,左右环顾才发现桃桃不在房间,“桃桃呢?上厕所去了吗?”   母亲沉静的看着我说:“刚才那位桃桃经常有位姓阮的先生来看我——”   我慌乱地差点把水洒出来,默着脸没说话。   “他送了许多东西。”母亲指了指床头柜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袋子,“桃桃缠着他到花园玩去了。”   我“喔”了一声表示知道,背对着母亲开始整理东西,心浮气躁地什么都收拾不好。   “他很年轻、很英俊……”母亲靠在枕头上仰望着天花板,很久才说:“如果你们能早五年认识……或是你没有跟过罗布臣,而是安安份份从大学毕业,找个工作,过个平整一点的人生,一切可能又不同……”   这是命。   真的,有时候,不由你不信。   经过歹命,别人还没嫌弃,自己就先打起退堂鼓。   不一会儿,他带着桃桃回来,桃桃红通通的小手捧着热腾腾的烤番薯,开心得不得了。   这么多日不见,他消瘦了,黑了。    ☆、第76章   这么多日不见,他消瘦了,黑了。   我拘谨的把他介绍给母亲,难受得不敢看他眼睛。他倒坦然,面对母亲的提问回答得有理有节。   母亲的问题无非是叫什么名字?家哪儿的?做什么工作?家里有什么人?结婚了没有?和明歌是什么关系?   他全答完,母亲也没有话问。   同他一起瞅着眼睛看我。   我挪挪凳子,突然问他:“马尔代夫很好玩吧?”   难道不好玩吗?他被阳光晒得瘦了、黑了。   他生气地握紧拳头,凛冽的眼神比屋外的寒风还要料峭,像我问了十恶不赦的问题。   “马尔代夫不好玩吗?”说不清是负气还是吃醋,我忍不住去撩拨发怒的狮子:“那地方比不得几年前,被国内旅行社一宣传,遍地都是中国人。不过也是,有钱乡下都是马尔代夫,没钱,马尔代夫就和乡下一样。”最后一句,不知是笑他,还是自嘲我自己。   “那倒未必。去哪里最主要是看和谁在一起,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地狱也是天堂,和不喜欢的人天堂也是地狱。”   不知怎的,我望着他的脸,突然“噗嗤”笑了,转过脸看窗外微黄的乱叶,心里很想问他:“阮立哲,你和我究竟是在天堂还是地狱呢?如果是天堂你为什么会离开,如果是地狱你又为什么今天还要来?   秋天是萧条的季节。我喜欢秋天,喜欢北京天高气爽,蓝天白云,黄瓦白墙的皇城。那里的秋天不萧条,像送走夏天迎接冬天的庆祝节。   江城的秋天才真正是萧索的秋天,医院里金黄的银杏,我几乎是看着它几天间变了颜色,垂坠满地。   我现在的心绪看树是愁、看水是愁、看任何事物都是愁上加愁。   “我不送你下去了,母亲和桃桃还在病房等我。”狭长的宽大楼梯还是旧日的铁扶手,黑、绿相间,“楼梯不好走,下次不要来了。”   他轻哼一声,掏出香烟点上。   我懒得管他,转身欲走。   “杜明歌!”   他把香烟用脚踩灭了,伸手把我往楼梯间里拖,我趔趄几步重重撞到他胸膛上。   午后的病人在熟睡,本来人迹罕至的楼梯间除了我们谁也没有。   “明歌、明歌。”   他把我紧紧搂着,我的头死死贴着他温热跳动的胸膛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只听见他的心跳“噗咚、噗咚”闻见他满怀的烟草味道。   这感觉多么熟悉,像永不能企及的美梦,像那些伤害从未降临过一般。   他的手在我腹部游移,嘴唇急躁地追寻我的,我从梦里惊醒,狠狠推他走开。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好不好——”他把我按在墙上,固定住我的脑袋,拼命要我听他说话,我无法动弹,被逼着直视他的眼睛,“你和孩子我会给你们个交代。”   他的眼睛下有深深的黑眼圈,憔悴而满是风霜。   提到孩子,像拨弄起我的心弦,一阵激荡。   他终究是知道,我应该想到思思的嘴是不带锁的。   “你准备给我们什么交代?”我很好奇。   “我会安排你们出国,给我十年,不——五年,五年就好。等我足够有力量的时候,我就接你们回来。”他急切地许下承诺,定下许愿的时限。   男人的誓言是不可信的,大部分时候它们最后都沦为空头支票,但男人许下承诺的心情是真实的,他说的就是想的。   我确信我是多么爱眼前的男人,从他的瞳孔里我看到的是曾经为物质苦苦追寻的自己,他和我那么像,所以我们才会互相吸引,以前的我以为只要达到那个既定的目标就会幸福,只要成为什么就可以怎样的……   其实都是谎言、都是欺骗,不管你拥有多少,处在再高的高处,不幸福就是不幸福。   幸福和爱是一种能力,接受爱的人是幸福的,而付出爱,有去爱一个人的意愿和决心也是幸福。   “要么是我和孩子,要么是何筱音。”   “杜明歌,你莫逼我——”他咬牙切齿,手指在我颈子上滑动,缓缓加重力量:“我最恨被人威胁!”   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又觉得好笑。   这境况他倒显得委屈了,好似我才是做错事,不懂事,故意为难他的那一个。   “你爱我吗?”我突然的问。   他骤然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想说什么,手指力气松懈许多。   我点点头,他不用说任何话,我也能明白他此刻想法。   爱,是爱的吧,可惜我没有何筱音的家世地位,他要是不爱我。早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道选择题哪里是我给的难题,不过是人生早就放在他面前,他也做出选择。   我能告诉他这是错误的选择吗?   他会相信我吗?   阮立哲,我也错过,离谱过。如果我告诉你得到一切你也不会开心,不会快乐,你会不会认为我是在怕你离开而使的诡计。而有些错误谁也劝不清醒,只有自己去涅槃重生才懂得。   “明歌,我保证五年而已。我和筱音——”   “你走吧——”我冷冷拨开他的手,克制的说:“有人要来了。”   正说着一个年轻的护士刚好推开楼梯间的安全门抱着病历经过我们身边,她下楼时还好奇地回过头多看一眼。我趁着他松手的一瞬间,飞快地钻到门边,侧过身体靠在虚掩的安全门旁,手把住厚重的门框,一只脚已经到喧闹的走廊。   “阮立哲,如果你爱我,你的眼睛就会始终看着我,不会再看任何人,再听任何人,我就只有我。”    ☆、荒凉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战争和政治拆开的恋人,没有一对恋人的分开是因为外力造成的,也没有任何人值得同情。   饮食男女,欲望炙热,鱼与熊掌偏要兼得。以为自己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殊不知生命里每一样东西都早标好价格,借过东西且能全身而退,天底下最难吃的就是免费午餐。   我摸着右手腕上黯淡的刀疤,怀着必死决心才离开的金色牢笼,自有人前赴后继往里洗练。   千般万般人生,千般万般想法——   "明歌,对不起。"   脚踏柔软金黄银杏落叶,思思一遍一遍向我道歉,"我不知道他会——这样——"   思思的眼睛不时抬起来看灰色住院楼属于我母亲的那扇窗户,那天以后,阮立哲每天都来医院看望我的母亲,照顾桃桃。   我没有办法阻止,只好他当空气,不闻不问,也阻止不了。   拿话刺激他:"去找何筱音吧?你不是决定了吗?她既然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就要好好对人家吧,即使做买卖也讲究道义,必须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他咪紧细长眼睛,恨不得抽我两嘴巴。   一切皆有代价。他再这么下去,我们只会更痛苦。   "你和何筱音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朋友一场——"   忍到忍无可忍,他推门出去。   我长松一长口气,想他再不会来了吧。   自尊心奇强的他,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他,怎么还会再来受我冷脸和奚落。   我感到轻松,又叹息留下泪来。   哪知第二天,他又出现,依旧和前日一样。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他在走廊挡住端着苹果的我,恨声朗朗。   随他去吧。   唉——   我累了,也倦了。   怀孕后,我变得很容易累,很常常和母亲说着上句就睡着,手里削着的苹果落在病房木地板上到处乱滚。   "吃苹果吗?"我有气无力问他。   他吓一跳,盯着我半天。   "不吃就算了。"   "吃——"   "那去洗了。"我把水果盘子塞到他手里。   他乖乖端着水果盘去走廊尽头洗手间,望着他的背影,我忍住眼眶里热泪。他不知道,当他出现那一刻,我内心有多高兴。他走后,我有多懊悔,多害怕他再不出现,再次真的永远消失。   有他陪着,再大的苦也不觉得太苦。再难的事,他也能想出办法来。   比如杜冷丁。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杜冷丁。   "你不要管,当作不知道比较好。"   有了杜冷丁,母亲晚上终于能睡几个小时。我还怎么问他,药的来历?   问了又能如何?即使知道这些药来源不明,我能退回去不用吗?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是男人的肩膀和担当,解决问题就好,至于用何种方法,合法或是不合法,他从不说。   他不是神,不是一呼百应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他有他的困难,而这些他也从不对我说。   我是他爱的人?还是他的累赘。   思思非常自责,为她一时冲动惹出来的麻烦。思思不知,我感激她把我怀孕、母亲生病的事告诉他。   此刻的我多需要一个人陪着我,在最可怕的狭隘关口,我要握着他的手才能不被狂风吹下去。   人渺小的可怕、愚蠢的可怕、也可笑的可怕。他们什么都握不住,还妄想掌握世界。   而我心愿好小、好小、只要握着他的手就好——   "明歌,你又哭了。"   "没事——"我用纸巾拭去眼泪,勉强安慰思思,"思思,不用管他,他是疯子。"   思思愧疚不已,"他这样天天跑来没吓着阿姨吧?"   "那倒没有,妈妈只是为我担心。"   "阿姨是发现什么了吗?"   我妈妈只是得了癌症,脑子不傻。他非亲非故每天来看她,她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姨没问你什么吗?"   "没有问,什么都没有。"我摇头,低头看满地银杏,想:母亲比我通透着,她要知道的都已经看见,他能说得已经说完,不能说的,说不出口的都是他做不到的。   "对不起。"思思流下眼泪,伤心的说:"明歌,不是我故意告诉他的。在公司遇到,他主动问起你的情况,我才——"   "别哭了。"我为思思擦去眼泪,"我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思思哭得更凶:"明歌,怎么办啊?你怎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他——他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滑落两行清泪。   "明歌——"   思思抱住我大哭起来,"为什么啊?明歌,这是为什么啊?他不爱你吗?你不爱他吗?为什么——"   我无声坠泪,仰望眼前扇扇窗户后皎白灯光,他站在窗边同样看我,无限凄凉。   思思,我该怎么告诉你,他要去的高点绝不是我可以到达的终点。   这就是人生,纠葛不休。   "你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难道是马思思和你说了什么?"   "不是。"我摇头:"最近,我常常做一个梦,梦到小时候暑假,躲在家里偷偷看电视,快乐得不得了。纵然现在看过再多电影、电视都没有小时候看的有意思和喜欢。"    ☆、第78章   "不是。"我摇头:"最近,我常常做一个梦,梦到小时候暑假,躲在家里偷偷看电视,快乐得不得了。纵然现在看过再多电影、电视都没有小时候看的有意思和喜欢。"   "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他踌躇一会,终于挨着我坐下,夜深人静的深秋医院长廊,幽暗地灯拉长我们的身影。我们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我安静地任他抱着,他欣喜若狂吻着我的发顶。   分别这么久,今天我们是第一次肌肤相亲。   "明歌,你是孕妇还每天这样陪床,太辛苦——"他絮絮叨叨,手掌像火钳在我周身摩挲。   "我梦见——薛宝钗给林妹妹送燕窝——林妹妹真可怜。"   他微微一笑,捏了捏我瘦软的脸颊,俯身吻去我唇边的话,"傻瓜——书里面都是假的,梦也是假的,再说,林妹妹可什么怜,她得到了贾宝玉的喜欢,薛宝钗不知道多羡慕她——"   不——不是这个。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握紧他毛茸茸大衣领子,心头隐隐发痛,明明的理解又化为悲怆,我得到的呵护和温暖,另一个女人也得到过。   他的吻如细雨,吻在我满脸、满目。吻去我满脸湿泪。   "明歌……明歌……"他唤着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多情缱绻。   "立哲……"我撕心裂肺埋在他怀里哭道:"你杀了我吧——不然,我一定会自杀——"就在你结婚那天,我一定会熬不过去。   "明歌、明歌——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一定会的!"他坚决抱住我,试图用他的体温温暖我,让我燃烧。他是那么固执和强硬,一遍遍诉说,不断用未来的海市蜃楼蛊惑。   我迟疑了,在他攻势下溃不成军,推开变成拥抱,我恨他更恨我自己。   我说的话,他果然不理解。   第二天,只派人送来一大堆的燕窝。   我苦笑,把燕窝泡在水里,用小镊子夹去浮毛,用温水温温地炖煮了。   母亲尝了一口,皱眉:“好甜。”   是吗?   我拿起汤匙喝了一勺,道:“还好吧,不是很甜啊。”   母亲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   “明歌,你把自己逼得太苦了。”   “妈妈——”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总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人生来源尘土,复归尘土。我知道,我这样的选择太任性。目睹亲人的死比自己去死更痛苦。明歌,正因为人生太苦、痛苦太苦……请你原谅妈妈的自私……孩子是父母的掘墓人……妈妈对不起你……但……我真不愿意受你父亲受过的那场苦……”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坠砸下来,像陨石落在地球激起惊涛骇浪。。   “明歌,妈妈走后,你一个人要坚强,要勇敢。不要再对生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要把未来寄托在男人身上。”   “妈妈——”   “如果可以,你原谅罗布臣吧。他是喜欢你、爱你的。可能你不那么喜欢他,但他绝不会让你伤心和受苦。从我的眼睛看去,明歌,你爱的那个人……靠不住啊……他负担不起你的未来……你们捆在一起也不能活,他——他……”   “我知道,妈妈……我知道……”   我哽噎抽泣,悲鸣在胸膛里无言,紧紧搂着母亲哭泣。   生我养我对我而言最伟大的人,我无力回报,甚至无力挽留。   我对她爱得那么少,关心得那么少,未来的悔恨注定会那么长,那么多……   生命是有尽头的,苦难也是有穷尽的,没有尽头的是我对你永远的思念。   和母亲经过初步协商,母亲决定回家休息,她不愿再呆在医院。   这是她最后的请求,我无法拒绝。   “明歌,你做这个决定不容易,要承受很多压力。”   今天轮到姆妈送汤水来,她提了几大包的东西,汤水、饭食、水果……   听了我和母亲的决定,她没说同意也没反对,一边叹气,一边揉揉眼睛,从购物袋中拿出烹调好的饭菜在小餐板上摆好,对我说:“你要多吃点,看你最近瘦得——将来你真要找个可心疼人的男人,好好的活……”   姆妈的话勾起母亲的隐忧,立马红了眼睛,使劲点头:“青水,我走了,明歌就交给你了,你就是她的妈妈,你要帮我看着她和桃桃——”   姆妈用手揩去滚滚眼泪,哭得凄然。   “你看你们,来一次哭一次,还让我怎么吃饭啊?”我拿起筷子故意说道。   “是是是,不说了,活一天是一天。”   我刚吃两口,姆妈就开始收拾东西。   “姆妈,不多坐一会吗?”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走,家里有事啊?”   我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勾起姆妈的伤心来。   “怎么了?”我大吃一惊,忙把姆妈扶到椅子上坐下。   “是啊,怎么了?”母亲也关心的问:“青水,你倒是说话啊,我们两家人还有什么讲不得瑟吗?”   姆妈抽泣着哭道:“家门不幸,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抽咽一会,才接着往下说道:“我急着走,其实是赶着给振东送饭,他住在江城医大附属医院——”   “振东怎么了?”母亲着急得要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去看看他。 ☆、第79章   “振东怎么了?”母亲着急得要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去看看他。”   “你去看他干嘛!”   姆妈和我着急地把母亲摁回床上。   “振东怎么了,青水,你倒是说啊——”   姆妈叹一口气,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说出来真是——家门不幸——振东被——被人打得住院了嘞……”   说着说着,姆妈捂着嘴嘤嘤哭起来。   “这怎么得了?”母亲也唉声叹气,“振东伤得重不重啊,到底是哪个打的?”   “唉——是他妻子的弟弟,振东断了肋骨,现在住在医院。”   我心下悚然,该不会是——   “不行,我要去看看振东。”母亲又一次要爬起床。   “妈妈!”我急了,再次把母亲押回床上,“你自己的身体虚弱成这样,怎么去?”   “是啊,是啊。”姆妈忙附和:“你别去了,年轻人好得很快的,等他好了,再来看你是一样的。”   母亲愁容满面,不住叹息:“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打断骨头是好玩的吗?再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都是一家人。”   我沉默着点头。   “明歌,你帮我去医院看看振东吧?”母亲突然转脸向我央求。   “可……”   “不去瞧瞧,我心里不安。”   母亲都这么说了,我只好答应下来。   陪着姆妈去江城医院,一路上姆妈絮絮叨叨,不停念诵着:“这些年梁振东的不容易,找个家大业大女孩子当老婆你的难处,不仅媳妇刁钻,丈人看不起,连她家的亲戚都狗仗人势,斜眼儿看人……”   我默不作声听着,想姆妈口中势利亲戚,只怕就是阮立哲。   “无缘无故”阮立哲为什么要揍梁振东呢?   这无缘无故当然只是姆妈的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我根本无从揣测。   最近忙着母亲的生病住院,我都忘了,梁振东和他妻子离婚的事。   他们打架会不会和这个事情有牵扯?   我不由有些担心,梁振东逝学体育出身,身手不弱,虽然他住院像是落了下风,不知道阮立哲有没有怎样?   “明啊,如果当初你和振东没分开该多好?”   “姆妈,千万别这么说,再说,我简直没脸见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姆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忙解释道:“青渊当然是好的,只是我们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求他们和和美美过日子。结婚好几年了,青渊连厨房都没下过……”   “家里有人做饭,她自然不会下厨房。做饭又不是难事,姆妈你也别太担心,事情总有个过程。”   姆妈一路上碎嘴,我间接了解到姆妈对儿媳妇儿的诸多抱怨和不满意。他们小夫妻的生活也是风波不断,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离婚打算,至少姆妈不知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怕遇到梁振东的妻子,真在病房门口遇个正着。   她比我一个月前遇到时消瘦许多,风致佳人,韵味十足。她看我的眼神凌厉得像尖细钢刀,刀刀从皮切到骨头。   姆妈当着媳妇儿面气焰立即软弱三分,把我介绍成梁振东的表妹。   她立即尖刻反驳,揭穿姆妈的谎话……   我愕然,她对我的身份、名字、来历清清白白。   她……   她……   一场闹哄哄的闹剧,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匆促突然。   一个理智无比、逻辑推理严谨的侦探的她,在梁振东出现后马上方寸大乱、自乱阵脚。   最后,撩下“离婚”两个字哭泣着跑出去。   梁振东和姆妈一脸震惊,为她突然爆发出的那句:“离婚”!   他们都不明白,而我明白。   她的悲伤我感觉得到,她顿失理智的原因我也知道。   检阳的那一晚她应该没有告诉过梁振东吧?她想把一切当作未发生的事情轻轻抹去。但那一晚故事成了婚姻里的鱼刺,她眼中的沙子,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而今天的姆妈那句“表妹”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这这青渊是怎么啦?”姆妈听到媳妇说离婚又急起来:“我们又没说什么,怎么就说到离婚——”   梁振东脸色苍白,一手捂住胸部,扶着墙壁要去追妻子,刚走两步,便扶着墙壁喘气。   “振东!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去追她和她解释清楚。”   “你?”梁振东怀疑的看着我,眼神疑虑重重。   我朝他笑笑,没有说话,直接站起来朝她离去的方向跑去。   是的,除了我,除了把所有一切说出来解开他们的误会,我毫无其他办法。   我想,这就是老天安排,安排在此时挽回。   “青渊、青渊!”   我顺着走廊尽头的身影追过去,盘旋向下的楼梯隐隐传来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我一边呼喊一边向下,剧烈运动让我小腹骤然缩紧的疼痛。我咬牙忍住,慢慢扶着楼梯扶手往下,一直走到底下的停车场。   我好担心会追不上她,幸好,她还在,像个丢失钥匙的孩子站在路中央哇哇哭泣。   “青——唔——”   有人从身后把我的嘴紧紧捂住,他拖住我的腰肢,用力把我拉到拐角处。我挣不过他,眼睁睁看见青渊在我眼睛里越走越远。   “你干什么!”   “我在问你干什么!”    ☆、第80章   “你干什么!”   “我在问你干什么!”   “阮立哲,我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她有权力知道真相!”我用力掰开他的手,极度愤怒地指着他的脸吼道:“你——是在害人,你知道吗?”   他抽了抽嘴角,同样对我吼道:“你现在去告诉她真相,就是在害我。”   我沉默了,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脸上尽是淤青,眉骨上也破了,有消□□水和缝合过的痕迹。   “你——的脸——”我担心地伸手想拨开他的浏海看清楚。   那伤口好长,从眉头一直延伸到发际。   这两个人,下手真是往死里。   他猛地挥开我的手,尖锐的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阮立哲!”我的眼泪不自觉滴下来,“有些东西根本不属于你,你知不知道!你处心积虑算计得到一切会开心吗?权势地位身外之物而已……”   “身外之物?杜明歌,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不是身外之物?一无所有的人没有权利说无所谓,这个世界的话语权也不是在什么都没有的人手上。我要站在顶峰,我有实力,有头脑,只差一点点机遇而已——现在,机遇也来了,近在眼前,你却不帮我!不帮我!”他大吼,不停发泄内心愤怒。   “不,世界不是这样的……”我抽泣着试图让他明白:“世界里的东西能被物化,但能给人安宁的永远是精神是内心。你要是没有这些,得到全世界你也不会开心。越多财富越多空虚——”   他狠狠把哭泣的我推开,我再靠近,他再把我推开,反复地说:“杜明歌,你不帮我,你为什么不帮我——”   “立哲——”   他再一次用力把我推倒地上。   我跌坐地上,小腹的锐痛再一次袭来。   “立——”我捂住肚子,一秒钟内脑子一片空白,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他在暴怒之中,像困兽在原地徘徊。   我坐在地上,无力看着他,我慢慢朝他伸出了手,好想好想告诉他,让他知道……   我……我有多爱他……   “明歌——明歌——”   我的意识短暂消失了,没有一点感觉,身体轻极了,飘飘然在云端飞翔。   他抱着我在疾步大喊:“医生——医生——快来人啊——”   朦胧中我被小心放在担架上,滑动的担架在医院走廊飞驰,有白衣服的医生、护士围在担架旁边嗡嗡说叨。我看到头顶白炽灯光,一只一只闪过,像极了老式电影一帧一帧剪辑画面。   “明歌,你会没事的——”   我们紧握的手一直到我进B超室他才松开。   他的着急不是伪装,他对母亲的关心、对桃桃的爱护不是伪装……   只是,我们走到这一步,太可惜……   “妊娠五十天了,正常位置,没有流水流血症状,有一部分的孕妇在早期会有腹痛不适。不要太紧张,回去好好休息。再有任何不适,及时来医院复诊。”检验科医生把报告单交到阮立哲手上,笑着说:“第一次做爸爸吧?别太紧张了,你大呼小叫地冲进来,我们还以为发生车祸了。”   “谢谢。”阮立哲梗了梗脖子,问:“那她要不要住院或是吃药?”   “是药三分毒。孕妇还是少吃药为好。”医生拿起笔开始在病历上写写画画,"如果不放心,住院观察几天还是可以的——"   "不用了。"我躺在担架上勉力的说:"没关系,我休息一会就好。"   阮立哲复杂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那好吧。"医生把单子递给他道:"在留观室休息几个小时就可以了。注意保持心情愉快,不要太劳累。"   他默默接过东西,去办手续。   已经有护士小姐把我推到留观室。   若微留心,便不难发现,这间留观室是豪华的VIP,偌大的病房只有一张床,它布置成浅浅黄色,没有冰冷的令人害怕的医疗机器,有的只是一应俱全的电器和家具。甚至在它的桌上还摆着一簇新鲜的百合花。   联想到此前护士和医生对我超乎寻常和蔼可亲的微笑,再和"石民"医院的医生护士相比,背后没有其他多余缘由,仅仅就是因为钱。   能出得起价钱,就会有天堂级别服务。   我躺在床上,苦笑不已。如果今晚不是他,不是他拿钱出来摆平。我现在只怕还孤苦伶仃躺在担架上排队。   这个世界既不善意,也不邪恶,它只是对许多许多普通人视而不见。   我迷迷糊糊睡着,最近我太累、太累了,身心俱疲。   当我睁开眼时,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出神。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一直握着我的,在被子底下,温热相连。我们都没言语,此刻语言都太惨白。   更深、更痛的绝望像大海使我们唯有沉默。 ☆、留不住   更深、更痛的绝望像大海使我们唯有沉默。   爱有什么用呢?孩子可以为我留住他吗?   我们像站在大海的两端,有爱情,却没有抵抗现实黑暗的勇气。   他不会停止他的追逐——   而我……   "明歌,别哭——"   他俯下身体轻轻吻走我的眼泪,"你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手抚摸我的头顶,却惹出我更多的眼泪。   该怎么说给你听我看见我们未来,是一片荒凉。   母亲走得很安详。   在出院前一晚,在睡梦中没有痛苦。   医生说:“这是奇迹。”   确实……   我们没有战胜癌症的运气,只能在它千锤百炼的折磨下侥幸逃过一劫。还把它称为奇迹。   “妈妈、妈妈——”我捂着嘴喃喃哭泣,不停呼唤着最亲的亲人。   我们前一天晚上还在商量回家后要去继芳斋吃早点、要去小区外的小港里散步、要带桃桃去公园……   “妈妈、妈妈——”   一切都嘎然而止,没有预警突然结束。   如果我知道……   母亲的生命直到这一天,我不会白白错过那么多的光阴,我要陪着她每天吃早餐,傍晚去散步,和桃桃和她享受天伦,不让她为我那么多担心,我会好好听她的话……   “明歌——”   “爹地!”   哭泣的桃桃看清来人,憋嘴哭着扑入对方的怀抱:“爹地,外——外婆死了——”   桃桃嚎啕大哭,我的眼泪像流不完的清泉挂满脸颊。   “桃桃乖,桃桃乖。”罗布臣轻轻哄着桃桃,安抚她脆弱的心灵。   “你怎么来了?”我抽泣着问他。   “前天,母亲给我打电话……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母亲,是什么时候去的?”   “昨……昨晚……”提起来,控制不住的悲伤席卷而来,我捂着嘴又是痛哭。   罗布臣拍拍我的肩膀,沉痛的说:“死者为大。我们要先安顿母亲入土为安才是正理。快别哭了。”   我点点头,罗布臣的话不错,但是丧葬大事我没经历过,父亲去世时都是母亲和亲戚安排着的,而现在,我根本无从下手,一说起,又是悲痛欲绝的伤心。   罗布臣看出我的难处,把桃桃递给我抱好。   “你好好带着桃桃,这里有我。”   说完,他就出去打电话。   过一会儿,罗布臣进来说:“等一会会有丧葬公司的人过来,都安排好了。”   我忍痛道:“不……不要太铺张,妈妈……不喜欢……”   “我知道。简单肃穆就好,但太简单也不好,妈妈信佛,请几个僧人念一晚经她不会反对。”   我怀抱女儿,又哭起来。   “你……看需要多少费用,我——”   “明歌,我会要你的钱吗?妈妈尸骨未寒,你一定要当着妈妈和桃桃的面和我算得这么清楚?你是桃桃的妈咪,在我心中永远是我的爱人。今天,我来。也许就是妈妈冥冥之中安排,她知道你搞不定这一切,所以让我来帮你。”   妈妈,我的妈妈——到最后记挂和担心的还是我。   我抱着桃桃哭到无力。   罗布臣俨然成了我的家人,诸种事情全部打理。我除了悲伤、哭泣,不需要理会任何。我们的亲戚朋友不多,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人活一世,草荣一季。到头来真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桃桃对外婆的离世生出无穷无尽问题,她一会哭,一会儿不停追问。   “妈咪,外婆是真的死了吗?”   “妈咪,死是什么啊?”   “妈咪,我们都会死吗?”   我问得爆发出来,冲她大吼道:“不要总说死啊死的好不好?妈咪已经够烦的了!”   桃桃被我吓得泪珠儿一抖一抖,不停点头。   “好、好——妈咪我不说死了——”桃桃抽噎抱着我大哭:“妈咪,你不会和外婆一样也到月亮上去吧……”   我的孩子,我的桃桃——   我抱着她哭得声嘶力竭。   “明歌,节哀。”   “谢谢你,思思。”我把小白花别到她的胸前。   思思欲言又止几回,终于开口:“他……他来了,一直在你家楼下……本来要上来,看见罗布臣,就——生气的走了——”   她说的谁,我们都知道。   白花上的别针刺到我的手指,尖锐的痛,但这痛比不上我心底的万分之一。   走得好,走得好。   晶莹的泪珠滚落,我忙擦去。   “明歌,罗布臣怎么回来?是你——”   “不不不。”我摇头否认,“思思,我们现在是朋友。”   “朋友?”思思转头,看罗布臣在我家宛如男主人指挥调度,她都不信我的话,阮立哲恐怕更不会信。   我也不需要谁来相信,往后,我只想和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苦一点、难一点都不要紧。   三天后,当处理完母亲后事。   罗布臣问我:“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第83章   罗布臣问我:“要不要出去散散心?”看我一脸茫然,他忙解释道:“明歌,你别误会,我是怕你伤心过度生出病来。我是作为你的朋友来帮助你的,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期待你过得如意。”   “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没有心情去任何地方,就想好好休息。”   好好好。”罗布臣看我对他的提议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舒心的说:“我暂时会留在江城,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好不好?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生活吗?这次,我把管家和佣人们也带来了,都是熟悉你和桃桃的。明歌,我们都很关心你。”   我再一次泄下泪来,罗布臣很清楚找到我的软肋。除了母亲的家,北京的家是我生活过最长久的地方,那里的人、那里的物、那里给我的安全和保护……都是我现在最渴望的东西。   “明歌——”   “你走吧!”在他说出要我回家的话之前,我打断他,因为我知道我所期待的明天并不是与他一起。   罗布臣满脸受伤,最终还是尊重我的决定,起身离开。   楼下停着他加长的黑色林肯,家里白墙上挂着母亲的遗像。   悲伤像洪水漫延,生活却在一点一点往前。   罗布臣没有走,他常常过来看望桃桃,偶尔我会挽留他吃顿便饭。   我们相处克制、礼貌,经过风雨,再没有涟漪。   只是我常常失眠,一夜连着一夜。   我想许多故事,想他这样悄无声息的从我生活不见。   他误会我也罢,冷了心也罢,再不出现也罢……   我真的太累,心力交瘁。   他又忽然出现,在寒冷深夜出现在我家门,醉气滔天。   “你……”   他没说话,醉醺醺红通通的脸。径直把我压在墙角使劲吻着,嘴里的酒气只灌入我的肺里。我的手被他紧紧扣在头顶,腿也使不上力气。   “阮立哲,你——放开我——”   “不想吵醒桃桃,你就给我老实点——”   我的外衣被他熟练剥落,素色保守的胸罩也被丢落一边。   “明歌——”他的嗓音沙哑,一边用薄唇吻着我的裸肩、前胸,一边诉说情话:“你这该死的小东西,想过我没有!哪怕一天、哪怕一秒……”   男性的坚硬摩擦着我的禁地,一下二下,阵阵电流从核心爆发,充斥到四肢百骸。   我忍着不愿叫出来,他不肯放过我,专注狂猛地进攻,一下一下都要撞入我的最深处,要撞入我的灵魂。   “啊——”吟哦已经无法压抑住。   “叫我!”在强劲的攻势中,他剧烈喘息,抛出蛮横要求:“我要听你叫我的名字,快!”   已经来不及了,我在他怀里被灭顶的欢愉淹没,整个人都在融化,无助抱着汗湿的身体,重重颤抖,密密紧缩。   “明歌……”   他也被逼上高峰,倾尽全力,千万情意喷泻出来。   我背对他躺着,没有哭泣,也没有眼泪。是不是最近哭得太多,眼泪也干涸了。   他的手从身后环过来,轻轻抚摸我的丰盈,揉捏它们色形状,他得舌头在我耳骨滑动,诉说耳语:“我都安排好了,你和桃桃去澳大利亚悉尼,那里有人接应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明歌,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   “明歌,明歌……请你理解我,请你……”他喃喃吻我的唇,手指滑倒我的小腹,在那里柔情抚摸。   “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可以抛弃生命。”我用手指点击他小麦色的左边胸膛。   他开心的握住我的手指在唇边亲吻。   “但我要做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不要去澳大利亚,不要做你金屋藏的女人。我要你堂堂正正把我带到你家人面前介绍给所有人认识!何筱音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这不可能,杜明歌!”他被激怒,翻身坐起:“为了今天,我筹划了有多久,付出多少。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上升的通道有多窄,机会有多难得!你要是爱我,能为我献出生命,为什么这么一点牺牲也做不到!”   “真爱是有底线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你只知道你根本不爱我!”   我对他深感失望,他固执得不可理喻。   “你走吧,走!”我把床边的衣物扔到他面前,命令他走:“永远不要再来。”   他看我一眼,起身穿衣服,气汹汹地冲出去。   我听到猛力摔门的声音,“噔噔噔”他又折了回来。   “杜明歌!”   “你还要干什么!”我恼羞成怒地问他。   “我要你!”   他发疯地把我压在床上急风骤雨的又爱一次……他握紧我的手腕,吻我的眼泪,使尽招数让我沉沦和癫狂。我在他身下屈服,屈服于欲望和爱情。   但爱有什么用?现实远远比我们知道的更加冰冷和无情。   清早,我是被桃桃叫起来的。 ☆、第83章   清早,我是被桃桃叫起来的。   昨夜的疯狂后,他不再允许我说话,自己也不说话,静静抱着我。母亲病后,这是我睡得最惬意舒适的一夜。   醒来后,茫然间好一会才恢复记忆。   “妈咪。”桃桃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妈咪,阮叔叔在煎鸡蛋,但找不到锅!”   天啊!他还在!   我赶紧套好衣衫,冲到厨房,压低声音朝他怪叫:“阮立哲,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咬舌跺脚,一脸羞愤。   他别扭的拿着锅,对付里面油花四溅的鸡蛋,没好气的说:“小姐,我们完事的时候都五点了,我平时起床是十一点。你女儿七点就过来叫我起床说要尿尿,你说我怎么走?”   我居然被女儿“捉奸在床”——太难为情了。   “你、你至少可以先叫我起床——”   他斜了我一眼,淡然的说:“叫了,你不肯起来。”   “是啊,妈咪你睡得像猪,还打呼噜哩!”   该死的!   我简直不要活了。   桃桃开开心心吃着早餐,牛奶、煎鸡蛋、方便面。   对于这位少爷,能把蛋煎熟,已属开天地的创举,真不要要求太多。   我吃一口咸得要死的鸡蛋,连忙吞了几大口牛奶。   他看着我变化多端的表情,突然伸手把鸡蛋碟子推开:“不好吃就不要吃嘛。”   我执意把盘子拿过来,说:“我是不想浪费。”   依稀记得他以前也这么和我说过。   “我在法国标下座酒庄,我不懂酒,可你好像很懂。有时间帮我去品鉴一下如何?”   品酒?法国酒庄?   阮立哲的话让我想起何若鸿,他也是红酒爱好者,一大早真让人不痛快。   我又吃了块鸡蛋。   “那里的风景真的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如果你陪我去。”我抬起头执着看他。   他微变一下脸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可以陪你过去——”   “一直陪着我不离开?作为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杜明歌,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他瞟一眼安静吃面的桃桃,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除了那张纸和没用的阮太太身份,杜明歌,我什么都给你了!低三下四做你的狗——你还不满足嘛?”   “阮立哲,我应该满足吗 ?被你扔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你想起来就来看一看我,想不起来就可以把我永远的扔掉,我还要感激你,对你感恩戴德!”   “杜明歌!”他的大掌在桌子上用力地拍一下,震起鸡蛋,溅出了牛奶。   “妈咪,你和叔叔怎么呢?”   “没什么?叔叔拍苍蝇,桃桃快吃饭。”   我扯出抽纸,为女儿擦拭唇边的汤汁。   阮立哲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站到厨房的窗台边抽烟。   “叔叔,生气了吗?”桃桃背上书包上在玄关处不安的拉着我问。   我摇头,勉强笑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叔叔是生他自己的气。”   我们自己才是最该生气的人。   送完桃桃,在超级市场买完菜,我磨蹭到他应该已经走了的时间才回家。   可我想错了。   他仍然站在厨房里,依然是我出门前的姿势,只是眼前的水盆里累积了一层烟灰。   哎……   他到底想干嘛?   我已经精疲力尽,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心灵上的辛苦。我们都达不到对方的要求,还要这样纠缠不休。   “你——”   “你听我说——”他把烟熄灭在水盆,转头道:“我想清楚了,就照你的要求做。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母亲、舅舅认识,告诉他们,我们要结婚!”   他那样子决然,像是壮士断腕。仿佛   是我无理取闹逼迫他自毁前程。   “你不要胡闹。”我本能地脱口而起。   暗处的他像激怒的狮子,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现出来,他扬起右手,掌风凌厉刮擦过我的脸颊,我还来不及反应,腕子一紧,骤然剧痛,他使了十分狠力。   “杜明歌,你玩我!”   “我——”   他慑人的眼神像要吃人我惊恐要逃走,却被拉回,抛掷到床榻。   “好痛——”   “那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更痛!”   他粗鲁地剥去我的衣服,用内衣将我的手紧紧缚住,蛮力地分开我的双腿——   好痛——   我咬紧唇,忍受他无情的穿刺,每一次征服都痛得像带出我的血肉来。   第一次,他对我这么疯狂无情,用他的力量鞭笞我的身体。   他的痛苦、我的痛苦交织在一起,糅合在一起。   我们深入的靠近,灵魂相依。却又在不住伤害对方中悔恨。   我感到他的爱,那么无望、变态、不被世俗接受。他整个人是异样的扭曲,像哈哈镜里看到的扭曲人。爱得扭曲不真诚,飞翔着追逐梦想中的镜花水月。   我不再挣扎,软弱地任他掠夺。越反抗,只会受伤越重。   “立哲……立哲……立哲……” ☆、第84章   “立哲……立哲……立哲……”   我唤着他的名字,宛转轻气。   他呆然看我,片刻后离开我翻身起来。   我缩到床角,很怕他突然又变成魔鬼。   “今天晚上,我舅舅做寿,你陪我一块。”   意外来得太快,我从没想过会真的去见他的家人。   “他们不会欢迎我的……我——”   “七点,我来接你。”   “可……”   掌风再一次扫过我的脸颊,刺刺地痛。   “杜明歌,不要惹怒我两次!”他充血的眼睛像地狱的红灯笼,警告我再说下去,结局会很糟糕。   我没有说话,麻木地点头。   我打电话给桃桃,恳请她今晚帮我照顾桃桃。   思思很爽快的答应。   过了一会,她又打电话来。   “杜明歌,今晚你要去哪?”   我没吭声。   “杜明歌,你可别发疯啊。”思思压低声音,着急的说:“今晚我们大老板生辰,你不会是要和某人一起去吧?”   我还是没说话。   “你这个人——明歌,他和何筱音走得很近,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终于开口。   “那你知道何筱音是什么背景不?”   “不知道。”   “哎呀,你真是——我简单说吧,她家是逢年过节,中央领导要来给他们拜年的关系,你知道了不?听说,何筱音为了他把自己青梅竹马的男友都抛弃了。说和他在一起,就是冲结婚去的。明歌,你不要犯傻,到了明处,受伤的是你啊——”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思思,帮我照顾好桃桃。”   我挂了手机,安静的靠在床角,一天没挪动过地方。   七点,他按时来接我,我沉默着随他上车。   我颓废的样子令他非常不满,他把车开到形象设计中心,立即有人为我梳妆打扮,挑选衣服做芭比娃娃。   华服名包,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阮立哲,你后不后悔,为什么爱着的是我?   ……   我去思思家接桃桃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桃桃早已酣睡。   思思强行把我留在她的家里住一宿。   “你今天去参加宴会了吗?”思思观察会我的脸,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我平静的躺着,面无表情的诉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在门口呆了一会就走了。”   “为什么就在门口待一会?”   “遇到梁振东和他妻子……”   “怎么样了?”思思兴奋地追问。   “他们……争了几句……”   “争些什么?阮青渊认识你吗?”   “思思,我累了。”我转过身,把头朝里睡着。   思思显然对我的逃避很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嘀咕几句回房间自睡去了。   长长静静地夜,我在床侧辗转难眠。   我忘不了,阮青渊看我时幽怨的眼神,忘不了梁振东的疲惫、无奈。还有阮立哲把我拖到花室的那一段义愤难休的肺腑真言。   这是第一次,他对我说,他的不甘、伤心。第一次让我窥视到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又能如何?   我的安慰苍白得像纸,我得陪伴根本一无用处。   他走了……   在和我缠绵后……   接到电话后,急匆匆地走了……   电话里有女孩呜咽的哭声,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独特嗓音。而且何筱音的咬字非常特别,最后一个字总爱扬起舌头,发一个嗲音。   印象深刻。   此后一连数日,他都没有出现,我猜:他正忙着安抚小情人去了吧。   何筱音……   哎——   我渐渐也不伤心了,眼泪也少许多。摸着腹部,肚子还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而且这个孩子出奇的乖巧,一点都不折磨人。   但愿他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他的父亲,希望他在一个真正自由、平等的世界长大。   何筱音约我出来,我一点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忍了这么久。以她新新人类的个性,不大能为爱隐忍和牺牲如斯。   但我看见她时,我发现自己错了。   她和我第一次见面的紫罗兰女孩大相径庭。改换成温婉的清汤挂面直发,暗绿色长风衣,平底休闲鞋,样子像极了从杂志上走下来的青葱女孩儿。   是啊,其实是我忘了。   她的年龄并不大。   但这装裹惹眼的熟悉,我低身看自己和她几乎如出一辙。   何筱音对爱的执着使我动容。   “杜明歌,你好。”她爽朗地朝我伸出手,笑容可掬。   “你好。”   我们的手轻轻握一下,迅速分开。   “坐吧。”   “谢谢。” ☆、少数派   她约我的地点是一处闹市中的私人会所,在步行街中央广场旁,从街心花园穿过去,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古城遗迹。我从来不知道在这花木掩映的葱茏中还有这番天地。   小小的四合院落,里面有微型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把竹椅斜在水边,沏上一壶清茶,足以消磨一个下午。   我们在池边的石桌上清坐,皆是文明人,语言能够解决的问题不会动粗。   “杜明歌,我和阮立哲准备要结婚了。”何筱音单刀直入,一贯的高调,“因为我怀孕了。”   她甜蜜的笑,像一朵罂粟。   我抖了抖唇,心被狠狠捶打几下,窒息的紧。   “何小姐,我很忙也许不能参加你的婚礼,请柬就不要寄给我了。”   她一愣,明媚的笑脸上笼了一层寒气,旋即很快又笑起来:“杜明歌,你真的很有意思!难怪连我哥哥都对你另眼相看。”   “如果是表扬,我谢谢你。”但我们都知道不是。   “咯咯咯。”何筱音轻笑出来,手指转着眼前的杯子,“哥哥劝我不必理会你,他说,如果阿哲连你都料理不好,就根本不配做我的丈夫。”   “料理?”我苦笑,问道:“你哥哥是想他怎么料理我呢?像鱼一样放在锅子里煎熟了。”   “哈哈哈,哈哈哈——”何筱音大笑起来:“杜小姐,你不要对我有如此深的敌意。我今天来见你,我哥并不知情。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对付一个女孩方法多着哩!你可能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敢直接拒绝我哥的女人情人,当时,我哥哥恼羞成怒差点——”她隐晦住下文,没有说出所有:“为了平息我哥的愤怒,阿哲没有少花心思。”   我不说话,不知道能说什么,一切在我耳朵里就像天方夜谭。那次和何若鸿的见面像倒带的电影在我脑子轮回放映,我想到,阮立哲突然的离开,突然的冷漠,可能都是他蓄意安排。   何筱音顿了顿话头:“我也不想说别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你们无法了解的家庭。大家以为中国首富真是报纸上登的那位吗?几百亿就做首富,不要笑死人了。在这里——”她的手指严肃的指了指脚下:“真正豪富的财产是不可估量的数以万亿计,而且为数不少。他们占据最肥缺的位置,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整个国家都是他们的提款机和挖矿器……”   “你想说什么,炫耀你们家的财富吗?”   “不是。”何筱音扬起脸,忧伤的说:“是权力。是我可以给他,而你无法给他的东西!”   □□裸的……   毫无廉耻的……   “一个男人想要有所作为,在全世界都是不容易的,尤其在国内。阿哲对成功的欲望特别强烈,他从那样的家庭出来,一直渴望出人头地。”   她沉默一会问我:“你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吗?”   我摇头,心里的痛一阵紧过一阵。   他讳莫如深从不对我说也不许我过问的情况。   “他——是私生子。父亲一栏从缺的孩子。从小受人白眼、歧视、被人看不起的孩子。”   我的手不自觉又滑到腹部,那里……   何筱音望着我,一脸怜悯。   “杜小姐,我们都是爱他的女人。我说这话有点自私了……其实,选谁在一起,应该是阿哲自己来决定。只是,你如果是真的爱的,希望他好,就请你让他对你死心。”   “为什么?”   “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今天我是瞒着家里人来见你的。阿哲——有危险了——”   “什么意思?”   “他要是抛弃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你觉得我哥会放过他,会放过你吗?你还这样待在他身边,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接着是你女儿,再是你的好朋友——”   “何筱音——”   世界上所有肮脏的词汇都不能形容我此刻的愤怒和噁心。   “这个国家是法治社会。”   “网上面不都说这是谣言吗?”何筱音眨眨眼睛,笑着问我:“如果你相信这句话那么我无话可说。但是请你结合你在这个国家几十年生活过的点点滴滴,你去过的学校、医院、政府……你能坚信不疑吗?”   我咬紧了唇,恐惧像海浪一样袭来。   “每天都有人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一些凶杀案永远找不到凶手、数不清的人在莫名其妙中毒而成为迷案……这些,只是你能知道的、看到的。它们只是沧海一粟,更多的真相和冤屈永远被带到地狱。给你讲个地方——'青岭'监狱知道吗?那里管的人,都有一个特点,永远都不会被放出来。”   和国家意志做斗争就是螳臂挡车。 ☆、第86章   和国家意志做斗争就是螳臂挡车。   我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怪物,毛骨悚然的怪物。   她慢慢向我走来,手指像藤蔓一般绕上我的胳膊。   “杜小姐,阿哲正在青岭监狱参观,只要我哥一个电话,他就永远留在那儿——”   “你、你们——简直不是人!”   我的眼泪随着我的恐惧飚流。   何筱音拿过我的手机,问:“密码?”   “干什么?”   “打电话啊——”她笑着看我。   “为什么要问我的手机?”   “阿哲才不会疑心。”   “2589。”   何筱音按下号码,把手机塞到我的手中,道:“你问问他,现在在哪儿吧?”   她松开我的手,翩翩走回她的座位。   手机宛如一个烫手山芋在我手心震动,我心乱如麻。简直快要握不住它。   “喂——”   电话接通,传来阮立哲低沉的声音。   我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眼泪肆意横流。   “明歌,难得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啊?有什么事吗?”   “……”   “明歌?”他停顿一下,机敏地追问:“为什么打电话来不说话,你不舒服吗?”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声倾泻出来。   “明歌、明歌——”   “你……你在哪里啊?”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哭腔。   “哎——别问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他的笑声:“在一个山窝窝里,很远很远——”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听安排。也许很快,也许是明天。”   我们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电话里的他非常高兴,很愿意这样和我漫无目的的聊天。   “立哲……”   “明歌,我考上公务员了。现在在上岗前的培训中……鸟地方——”他笑了起来:“我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权力会把人吞噬,真的会……   “我不和你说了,他们在叫我,再见明歌,再见——”   收机挂断,我心里一片死灰   “你想——要我怎么做?”我流着眼泪问何筱音,“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他回来?离开他,永远不见他?”   我嘶吼着大叫。   “不够。”何筱音摇头:“你只要他恨你,他越恨你他越安全。”   我哭得泣不成声:“你就这么自信你们家族久能够一手遮天吗?你今天这么对我、对立哲……他得家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阿哲接近我,要从政的原因你不知道吗?”何筱音安然坐在座位上,轻笑着说:“他因为做假和不正当竞争,已经被他舅舅赶出来了……他要出人头地,登山再起,除了靠我、靠我哥,还能靠谁?没有何家,他就是烂泥。”   “那你还喜欢他!”   “我就是喜欢,不知道为什么他越不把我何筱音放心上,越轻视我,我越要抓住他!”   “你是疯子!”   “爱情中哪个不是疯子?所以你千万不要考验一个疯子的耐心。他只有在我身边,才会安全,才会幸福。”   世界上唯一能取代爱的只能是恨,你若不能选择放弃爱,必定走向它的背面。   我看到过阮立哲对他父亲的恨,那是绝对的永远不原谅、不谅解。   宁愿承受骂名,也绝不会妥协改变。   如果他恨我,就像像对他父亲一样决绝,永生永世决不回头。   何筱音真的好狠……   她了解每一个人的弱点,挥动手里的大棒个个击破。   “明歌——明歌——”   “妈咪、妈咪——”   我勉强费力张开眼睛,这里是哪儿?   “明歌,你在路上晕过去了,是路人通知的我。”罗布臣握着我的手,眼里无限担忧:“明歌,不要害怕,在这里很安全。”   安全……   我恍惚看他还有他身侧忙忙碌碌的白衣天使们。   “你——知道了吧?”   罗布臣点头,手越发紧紧握着我冰冷的指尖,痛苦的低头。   “明歌,明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浑浊的液体从他眼角流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他就是我们失去的枣枣……好不好?求求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罗布臣把哭着的桃桃拉到我床前,指着问她:“桃桃,爹地和妈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桃桃抽泣着朝罗布臣嘟囔:“……好……”   “桃桃,你要告诉妈咪听——”   桃桃乖乖转头抹眼泪:“妈咪,我要你和爹地在一起,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爹地永远是我爹地——”   桃桃哭得我肝肠寸断,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回答她说:“好。”   罗布臣吃惊看我,不敢相信的问:“明歌,你——是说真的吗?”   我点点头。   这个决定比珍珠还真。趁着还相信信仰、还有灵魂、还相信这个世界有爱和正义。   “太好了、太好了——”罗布臣欣喜地抱紧我和桃桃,老泪纵横的脸上笑出花朵。   世界给我的选择好窄、好小……   相守已如空中楼阁,唯一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去,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便是我给他最后的。   哪怕他恨我吧,一生都不谅解。    ☆、第87章   哪怕他恨我吧,一生都不谅解。   我对罗布臣唯一要求:“我们去国外生活,不要回来了。把母亲的房子也卖了。”我将自己的后路、我的成长的窝全部毁掉。   我要埋葬过往。   “你能这样决定,最好不过。”何筱音在电话里笑着说:“杜小姐,你很聪明,打不赢就跑是俊杰的做法。但是——你太聪明,我们有点不放心。我们希望能和罗先生办一个结婚典礼,看到你嫁人,我才能真的安心。”   “何筱音,爱情不是这样靠算计的。”   “爱情也许不是,婚姻却是。维持婚姻走下去的如果全靠爱情,那么天底下没有人能白首偕老。你就是太感情用事才会一败涂地。再见了,杜小姐。喔——忘了告诉你,阿哲已经回来了。我遵守承诺望你也不要失信。”   他终于平安回来。   急切地打电话给我,“明歌,我要见你,我有许多事情想说。”   “喔,好……”我拿住手机放在心口停顿一分钟,才说:“对不起,今天不行。”   “怎么有事?”   “嗯……”我故意犹豫低回,手指紧紧掐到肉里。   “不方便告诉我?”   “对不起。”   “没关系。”   他的声音有失望,我明明听出他内心的渴望,渴望我坦诚相待,他不满我的迂回和隐瞒,却骄傲地不来相问。   我知道在不安定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格外的敏感多疑。像我的桃桃、像阮立哲。   他们比一般人更希望得到爱走入正常的家庭生活里去,潜意识里他们又特别怕去爱、去接受爱,和一个人维持长久而稳定的关系。   因为怕受伤害,连爱情也干脆放弃了……   他又打电话来,前一次我没接,第二次是家里的管家接的。   训练有素的英伦风格管家进退得宜。   “……对不起,先生。我们夫人正在花园散步。请问,先生方便留下姓名吗?如果夫人回来——”管家将手机奉还我手上,说:“夫人,他挂了。”   不消一会,手机再次响起。   “喂——”   “杜明歌,你在搞什么?玩我吗?你到底在哪里?和谁在一起?”电话里的他气愤地失去理智,冲我发出连珠炮样的质问,他在承受情绪的考验,像拿着巨石走钢丝。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一面吧。”   “好。”电话那头的他咬牙切齿,如果我不给他一个交代,绝和我没完。   天地之大,我们能去哪里?   一切的茶座、咖啡厅、饭馆公共场合都不适宜我们。最后,我把他约在即将售卖的母亲的家。   在见他之前我恳求罗布臣为我准备一些东西。   “明歌这是你要的。”   “怎么这么多?”我粗糙地翻阅一下,除了一小叠我要的,里面大部分是关于阮立哲和他的家庭还有何筱音的背景。   “这……”   “明歌,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看一些……”   我一看这些数据、表格晦涩的语句描写就心慌。也对罗布臣的用意忐忑。   “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吗?”我说:“没错,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你不是不介意吗?还是……”   “我不介意孩子,只要是你的孩子都是我爱的宝贝。只是,我不想你还对他念念不忘。阮先生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不!他只是想成功的欲望比较强。”   “想成功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成功去伤害别人。看过资料,我觉得他是太可怕的人。他是这样伤害帮助他、照顾他长大的舅舅和亲人。为了政治前途去接近不爱的女孩。明歌,难道他没有伤害过你吗?”   我忍不住流下眼泪,哭着为他辩解起来:“不错,他伤害过我。那些伤害又痛又长,让我想起来心绞如血。但是,我想到那些伤害,也会想到他的温柔、他对桃桃的慈爱、对我的呵护……每一个坏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坏人,我看过他无情的一面,也看过他柔软的一面……所有的人都不是完美的人,为什么要求我爱的人如教科书一样完美呢……”   我爱他,爱他完美,也爱他的不完美。我用资料挡住哭泣的脸。   罗布臣局促地搓着手,着急的说:“明歌,你别哭——”他接着狠狠煽自己两耳光,“我就是太担心,怕你会离开我,怕你用情太深,太执着……何家是不好惹的,他们在国内根深蒂固,政治渊源深长……你要晓得,就是李嘉诚到了国内见到他们都要夹着尾巴。这些年风云诡谲,尤甚难做……”   “你放心,我是和他谈分手。”我把不需要的资料还给他。   我爱的人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他既没有你们形容的那么好,也没有你们形容的那么十恶不赦。   在这世界活着,谁没使过些小手段、小花招?我希望他会改,会从善、会做好人。但绝不会更改我的爱。   “明歌,需不需要我和他谈谈?”   “不用。”我收起眼泪,“罗,明天可以麻烦你来接我吗?”   “当然。” ☆、第88章   “当然。”   罗布臣越过沙发紧紧抱我,他抱得那么紧,身体灼热像一块热铁。温热的双唇在我齿间流连,执着地要和我共舞。   我想起我和罗的第一次,我虽然不爱他,至少在他的吻与抚摸下,身体还会燃烧。   而今天……   我没有任何感觉,心静如水。   他像在吻着雕像,我也觉得被雕像亲吻。   “对不起……”   “对不起……”   罗布臣一愣,很久,很久,才伸出手拍拍我的头。   最后一次见面,我们最后的结局。   我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只希望我的美丽能留存在他心间。   今天的我比结婚那天还要漂亮,乌黑的发、莹润的唇、白皙的脸蛋、圣洁的白裙……   房间里燃上红艳的烛火,还有我精心烹调的美食。   他是怒气冲冲赶来,看到我笑吟吟宛如小妻子站在门后,火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语言多么多余。   什么都不用说,他一把搂着我,狂热的吻着,疯狂地去扯我的衣襟。   我听到衣扣崩断的脆响,纽扣被弹到不知什么地方。从客厅到卧室,几米的距离我们都舍不得分离,唇齿相接,辗转吸食。   他把我抛到床上,高大健硕的刚健身躯迅速紧压上来。我剧烈地喘息,身体里所有欲望被他轻易撩起。我把眼泪埋入枕上,修长的双腿像蚕丝盘住他。他用力地捧起我的腰肢,在我体内深埋起伏,大力嘶吼。   他不说爱,从不说。   他只给我……   要我快乐。   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这种快乐,只有他能给我。   极致高点,他瘫软在我身上。   “明歌……”   我不许他说话,吻他的唇,一路向下,在他身下妖媚。   “喔——”他舒坦地把头向后仰伸,手指插在我头发里穿梭“喔——喔——”   我努力希望他快乐,一如他给予我的。   他攥紧拳头,把我掀翻平躺。他含笑着盯着我看,用手指搽去我嘴边的液体,邪恶的说:“你今天很热情……”   “不喜欢我热情吗?”我把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埋在我的耳边,低声耳语:“宝贝,今夜还很长——”   ……   那一夜真的很长、很长……   我们在一起缠绵厮磨,我躺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心跳、听他缓慢有力的呼吸……   客厅里的红烛燃尽了,牛排冷透了,谁在乎呢?   天空泛起亮光,我从床上起来,捡起地上的裙子,把掉地上的纽扣拾起放进将外套风衣口袋。   盛宴已经结束,剩下的我倒掉牛排,红烛也扔进垃圾桶。   做完一切,他仍在睡梦中,趴在枕头睡容恬静。   我搬来一把小椅子,认真地坐在床边看他的容颜,要深深刻记在自己的脑袋里永不忘记。我摸着他漂亮的脸,喃喃轻语:“立哲,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个好人。”   突然间,我很想留取他一样事物作为纪念,只要带着他的气息即可,在日后漫漫长夜中,让我能去幻想。   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样饰物,我期望能从他的钱包里翻出张照片来。   长黑呢子格纹衣里我无意掏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只碧玺白金戒指,戒指里面刻着“哲&歌”。   我咬住了唇,小心地把戒指套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   严丝合缝,指环大小刚刚合适。   我在阳光里静静地看着,无声流泪。   轻轻吻那,美丽的指环,无比幸福,无比痛苦。   多希望有一天,你能发现,我对你毫无指望的爱情。   “这些天,你去哪里呢?”   我对着镜子梳着头发,没有回答。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笑着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我正好有样东西给你看。”我很严肃地走到他的对面,穿戴齐整。   看我严肃,他也坐起来。眼睛弯弯,神态轻松。   我抛下一摞纸片飞落他的眼前。   “什么?”他笑着看我,漫不经心拿起一张,立即又拿起一张……   眉毛直跳,眼睛喷火。   那些纸片是罗布臣为我伪造的病历和检查报告。   “这是什么?”他愤怒地跳起来,把纸片狠狠摔到床上。   “我把孩子打掉了。”   “你杀了我儿子!杜明歌!”他狠狠地掐住我脖子,捏地死死地紧,并把我抵到墙角:“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眼睛冲地通红,头发直竖。坚决要一个答案,要我回答为什么幸福的彼岸近在眼前,我却击沉了小船。   看他我心里比他痛苦一百万倍,好想把所有的话撤销,好想把一切真相告诉他。   他越恨你,他越安全!   何筱音醍醐灌顶!我不能帮他,至少不要害他——   我捏紧拳头,从肺里吐出一个一个冰薄的字:“我要和罗布臣复婚了,总不能带着你的孩子吧。”   “杜明歌!”他像受伤的野狼嘶吼着重重把掷到地上。   “你不要恨我,要怪就怪你不能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过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我——” ☆、恨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过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我——”   我大声打断他:“你给我一个名分,那何筱音和她的孩子怎么办?阮立哲,这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就像你父亲一样始乱终弃!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他愣了。愤怒地抓起桌上的陶瓷储钱罐用力摔到地上。   “哗啦——”瓷片和硬币满屋飞溅。   父亲是他的隐痛,我一说出来,就明白再不能回头。   我蹲在地上蜷成一团,等待他挥着大掌来揍我。不怕他揍我,要是能出他胸中恶气,我不在乎被揍。只怕他盛怒下真的伤到孩子。   “啊——啊——”   他狂躁生气,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统统砸碎,所到之处,家具、桌椅全部打碎。   我捂着耳朵躲着,不敢看,甚至不敢听。我的心都被撕裂了,我忍不住要上前抱住他,亲吻他,安慰他,对自己的我欺骗忏悔一万次。   “明歌、明歌——”   门外传来罗布臣焦躁地敲门声,一声强过一声。他一直在等我。   屋里的我们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见掉落的针声。   “阮立哲,你不许伤害她!”罗布臣的声音越来越大:“快点——给我把门撞开!”   “是。”   我转头去看阮立哲,他仍是发怒痛苦的,眼底里又有一些其它东西。   “砰!”门被撞得整个墙体都在抖动。   一下、两下……   他突然过来扯过我的肩膀,把呆若木鸡的我拉近他的胸膛。他浑身发烫,强烈的怒火是内心燃烧的火焰。   他的脸贴着我的脸,柔软潮湿,在我耳边低泣。   “求你……”   多么像一个孩子,放弃自尊心委婉的、可怜的祈求。   我伸手想去抚摸他的脸,他避开了。   “明歌!”   门被撞开了,罗布臣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你放开她!”罗布臣用力要把我们分开,见状,那些人都来拉扯我们。   他不发一语,死劲抱着我,我亦伸手抱住他。   阮立哲,我爱你。   他的眼泪,我的眼泪混在一起,那么多,那么酸,那么重……   再见……   来生再见。   早春三月,风还料峭,窗外山峦已经能见点点苍翠,在细雨过后更有早春嫩叶冒头发芽,新芽不是绿的,是柔弱的黄色,一片一片仔褐色的枝条上隐现。   “明歌,不要站在窗边吹风,吹病就糟糕了。”   罗布臣拿来羊绒披肩搭在我的身上,伸手把窗户关上。   我站着没动,愣愣站着,突然抓住他的手问:“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你多心了,是风的声音。”   “不,我真的听见。他在叫我,明歌、明歌……”   “你这孩子……”罗布臣叹息着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水,重新把窗户全部打开:“你听,是不是只有风声——”   果然只有风声,再无别言。   “这里是幽静的酒店别墅区域,你眼睛能看到的所有地方我都租下来,你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人会来打搅我们。”   他不会来的。   怎么会来?   在被我那样绝情对待后,哪个都不会回头,何况是刚强自尊的他。   “过十天我们就结婚了。快来挑选结婚的婚纱。”罗布臣拿来一大叠婚纱图典放在我面前。   我随意翻着,心思全无。   和他分手后已经两个月了,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   梁振东胃出血住院,姆妈急得高血压爆顶不肯住院,梁爸爸来拜托我去劝劝姆妈……一来二去,我居然和梁振东的妻子阮青渊成了好友。   青渊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她玲珑剔透,相交几次就把我看得透透彻彻。少许旁敲侧击就把事情理个清楚。   “他真是太坏了!”她知道阮立哲的事气得捶胸,“亏我一直把他当弟弟!”   “请你原谅他吧,人都有被魔鬼蒙住眼睛的时候。”   青渊叹息一声:“找了何筱音是捡着高枝飞走了,哪里还在乎我原不原谅?”   我突兀地握住青渊的手,恳请道:“如果将来……他有难处……请一定不计前嫌……”   “明歌。”青渊反握住我的手加重语气:“阿哲走的那条路,不是普通人可以帮助的。将来是祸是福,万事难料——”   “明歌、明歌……”   我笑着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指着一件简洁鸡心领的婚纱说:“就这件吧,告诉他们把腰围放大两寸就好。”   罗布臣点头。   “明歌,你要多吃一些。医生都警告孩子偏小。”   我微微浅笑一下,有什么办法,我真吃不了什么。18周的孕妇肚子仅仅在腰围大了一圈,不说怀孕没有人发现。   “罗,我累了,想休息。”   “好。”   罗布臣把我像小孩一样牵引在床侧,帮我拖鞋,盖好被子,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明歌,晚安。”   “晚安,罗。”   他拿起手杖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合上。   “对不起,罗。”暗夜里,我对着垂缦房顶轻轻道歉。 ☆、第90章      思思约我婚前小聚,我们约在“你好,宝贝”剪头发。   老地方。   前不久,他带我来的那天。   我们的第一次,当时我恨他入骨,他亦绝不肯放开我……   多想再回去一次……   长长头发在发型师俐落大剪刀下齐齐斩落。   “哟,小姐你可别哭啊,你一哭,我都下不了手了。”发型师拿着剪刀笑着和我开玩笑。   “哟,你可真舍得。”思思看着我贴耳的短头发摇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明歌,你别自欺欺人,到时候痛苦可没后悔药吃。”   我苦笑。   “思思,你太严重了,头发会长的。”   “头发会长,心里的那个人哩?你要是和罗布臣复婚,他就再不会回来。”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理身边的思思要求发型师再把头发剪短一寸。   发型师吃惊看我,反复问我:“小姐,你确定吗?真确定!”   “杜明歌,我在同你说话!”思思掰过我的肩膀,认真的说:“姑娘,后悔莫及的事可不能没完没了的干!”   “亲爱的,放过我吧。”我躲开灼热的目光,“以前你不是很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吗?为什么现在我要同他分开,你要着急了呢?”   思思拉过来张椅子,坐到我的对面:“以前我怕你陷得太深,而现在……太突然了,你又这么快嫁人,他又这么快结婚,你们两人赌气想赌气似的!”   “思思,你为什么脸红?”   思思脸色绯红,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杜明歌,这个人不要岔开话题!我是被你急的。”   “思思,你快点找个男朋友吧,找个爱的人就明白爱不是简单的你爱我、我爱你……”   我笑了,满意自己新的发型,落下三千烦恼丝,一身轻松。   正揽镜自照,不料身后出现一个苗条身影。   她婷婷走过来,手臂搭在一位男人肘上。   我慢慢坐下来,冷静地从桌上抽过一本时尚杂志放在腹部。   “杜小姐,真巧。”何筱音笑如蜜糖,“也来剪头发。”   “嗯,是的。”我低着头使劲捏着杂志的硬皮边,不敢抬头看她身边的男人。   我怕一抬头,心事全部泄漏。   世界这么大,却偏生又遇到他。   “你剪短头发,挺精神的。”何筱音春光灿烂,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撒娇的问:“阿哲,你说是不是?”   我抬头看他,他消瘦了、精神极了,浑身冒着寒气,没有一点温度。他面无表情看我一眼,道:“杜小姐,好久不见,新发型很好看。”   他若什么都不说,或是生气走掉,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些,这样淡漠、疏远像拿着小竹签扎十指还疼。   我给予的伤,何筱音都抚平了吧。   给他温暖,把哭泣的他抱在怀里安慰亲吻……填满我离去的位置。   “听说杜小姐快结婚了,真是恭喜。阿哲,你知道吗?杜小姐结婚的地点和我们结婚的酒店就在一起,而且她是星期六,我们是星期日。真是缘份,对不对?呵呵——”   何筱音不依不饶在我伤口撒盐,故意要看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忐忑不安到了极点,多怕他会跳起来骂我,但又有些希望他会骂我。   阮立哲依旧面无表情看我,半晌吐出两个字:"恭喜。"   "谢谢,也祝福你——和何小姐,白、白头偕老。"   思思在我身边不住翻白眼,一副受不了你们的样子。   我都吃惊,我们居然能和平虚假的祝福对方,把过去的故事全抛到脑后。   “啊啾!”何筱音捂鼻打个喷嚏。   “虽然是春天,天还是很凉的。”阮立哲脱下外套西装披到何筱音身上,“你正怀孕,不要感冒。”说完,双手在她肩膀体贴地握了一下。   何筱音感动看着他,玉手搭在他的手上,两人肩抵着肩亲密地相依离去。   思思看看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我,讥讽道:“你们当年真该去考电影学院,奥斯卡小金人手到擒来啊。”   我呆然坐在沙发上,身体像万年寒冰。   决定要离开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他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另一回事。像一瞬间被人敲碎头颅,又像突然被人抽走灵魂。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恩爱给我看,哪怕他真是故意。此时此刻,我确实伤心难受死了,说心如死灰也不为过。   死灰是什么,伤心到了极处,整个人全部空白。   手在腹部抚摸着,一下、一下……   我是不是错了?   孩子,妈咪该怎么办?   弄丢你的父亲,再也找不回来。 ☆、第91章   我和罗布臣、阮立哲和何筱音,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   感谢一直陪着我、爱我、关心我的朋友来观礼婚礼,婚礼进程中很多朋友都为我流下眼泪。他们感叹我终于苦尽甘来,我自己则很平静,非常平静——   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一年前当我怀抱桃桃孤单降落在江城机场,到离去时,身边不仅有罗布臣、桃桃,还有大大小小一大堆人来送行。   "姆妈——我妈妈那儿就麻烦你了。"   姆妈点头,眼泪婆娑,紧紧拉着我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每年生忌死忌,清明过年,我都会去看她,你放心——"   "姆妈,谢谢你。"我差点又要哭起来。   "明歌,你要常回来。"姆妈抱着我哭起来。   "明歌——"思思也过来搂我。   我苦笑不得,佯装生气把思思推开:"你一个年轻人,哭什么?想我,坐飞机来看我啊!"   "飞机票好贵,好不好?"思思抹去眼泪,泪中带笑地开玩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和大家一一拥抱告别。   最后一位是意外来送我的阮青渊。   "明歌,再见。"青渊微笑着和我握手。   "谢谢你能来,青渊,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不要说对不起。"阮青渊握着我的手,笑容满面:"真朋友不需要道歉。"   "再见,青渊!"   "再见——"   "再见——"   我牵起身边的桃桃,往登机口走去。   桃桃拉着我的手,频频回首看着大家,她怀里依旧抱着心爱的小熊,小熊身上有一枚闪亮的红宝石胸针。   "妈咪,为什么叔叔不来送我们?"   我定了定步子,不知怎么向孩子解释,弯下腰来,拍她的头。   "走吧,宝贝。外面的天多蓝,白云多白——"    ☆、番外 教我怎么不爱她   番外叫我怎能不爱她   我想我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因为对我而言,任何人都差不多。   第一次见到杜明歌,是在超市。   根本不必要特别寻找,人群中她是那么惹眼好看。哪怕穿一件再旧的毛衣,失去轮廓长长的拖在臀下,哪怕是最简单粗糙的黑色铅笔裤,在她身上也是那么笔直合体。波浪样的长发披在身后,显得人越发娇小玲珑。她像个学生,手拿着购物清单低头寻思,忧愁地颦紧眉头四处打量,不时还咬着指甲。抬起手臂磨毛的袖子底一览无遗。   她收起纸条,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中左顾右盼。我亦步亦趋的跟随,发现她在水果,生鲜区流连时间最长。   我猜,她应该很喜欢吃桃子。因为她把桃子在鼻子前使劲嗅它的芬芳,脸上还露出甜蜜的微笑。   她买了许多的食物,豆腐、菠菜、豆腐、西红柿、西兰花、茄子、豆角——我好奇她吃得像只兔子。   当然,她买什么与我无关。   我也只是偶然晓得她曾是梁振东的初恋情人而燃起兴趣。   资料上写着:杜明歌,二十八岁,离异、一女、寡母、无工作,家住江城金麓安置小区*栋*门*楼。   给我资料的哥们,意味深长看我,"阿哲,这姑娘看照片白白净净的,可不简单。"   他的警告,我心领神会一笑,拍拍哥们的肩膀,表示我明白。   古往今来,想踏着男人肩膀往上爬的年轻女人从来不乏。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越狐媚越无耻越利于我的计划,只是我疑惑的是既然她已经费力地到达了顶峰,为什么又一无所有从山顶下来?   一般来说汲汲名利的女人不是不榨干男人最后一滴油水不会罢休吗?   难道她不爱钱?怎么可能,若不是为了钱,谁会真心愿意嫁给一个老男人!   我敲打着薄薄纸张,上面的头像估计还是学生时代的照片,微微扬起青春的脸,齐眉的浏海下盈盈秋水样迷人的眼睛,尖巧的峨眉鼻,弯弯樱桃小嘴。非常美,非常。美得干净,自然。无论你站在哪个方向,照片中的她都像在看着你笑。我见过的美人无数,却被她的美貌震慑,突然了解为什么表姐对她如惊弓之鸟。杜明歌的美貌便是她开疆辟土征服世界的武器。   再把头像下四正四方表格里的内容仔细看一遍,一生所有的轨迹全被框住,再波澜壮阔的生命便是一张纸可以说完的故事。   我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地躲在暗处拍她,她是极好难得的模特,一举一动皆是画面。我只后悔没有把单反相机拿出来。   她终于离开生鲜部,来到零食区。   我不敢太靠近她,在离她几步远的货架前拿起一盒巧克力佯装。   她喜欢巧克力吗?是费列罗、瑞士莲、还是歌帝梵——她像一个女皇从这些货架前一一走过。最后拿起一盒红色巧克力——DOMORI(多莫瑞)。   我赞叹她眼光之好,真是会选,DOMORI是意大利的牌子,世界上十大顶级巧克力之首,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第一位。也是世界上第一家撰写并推广巧克力鉴赏规则的公司。DOMORI出品的100%纯黑巧克力是少数几家完全纯天然,没有人工添加剂的100%纯黑可可巧克力。   好东西价格自然不菲,25G大概要几十块人民币。   她叹息着看了会价钱,无奈把巧克力放回原处,慢慢往前走。   我不自觉走近几步,恨不得为她把整排巧克力全买下来。   她满心欢喜又拿起一盒褐色包装的巧克力,PIERRE MARCOLINI(皮埃尔马克里尼)比利时著名巧克力品牌,创始人曾荣获世界烘培大赛冠军。这个品牌是第一次在内地超市上架铺货。我们的"宏盛"是第一家。很贵,小几百才一小盒。但每一块都堪称是工艺品。情人节的时候,他们推出的红心巧克力,好看又好吃。   便如我这不吃甜食的人,也能吃下去。   她鼓起腮帮子,像个孩子样舍不得把PIERRE搁回原处。站在她身旁的我近得都听见她心底的渴望。她的脸上一点瑕丝都没有,和学生时代的那张照片并无二致,像从纸上面走下来,栩栩如生。可见,这几年她过得不错,她的前夫不是坏人,至少在生活上没有苛待她。   女人最好的一生是什么样的?大起大落、起伏跌宕?经过人世操磨,那样的女人会老得特别快。好人生,应当像我表姐青渊,顺风顺水,不解人世沧桑。   低头看见她脚上的球鞋,半旧款式,鞋带浆洗得洁白如雪,一丝不苟。   让我不由地想起我的母亲,年轻时的妈妈。   在更衣镜前细心打扮,藕黄色连衣裙,高腰红色皮带,难得一见涂上的口红。   "阿哲——"母亲看见镜子里的我,笑着说,"妈妈,好看吗?"   我点头。自从到了舅舅家后,妈妈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的打扮过。   "今天,我要去见一个人。"妈妈笑嘻嘻把我揽入怀里:"如果他肯对你好,妈妈就嫁给他,好不好?"   后来,我再没有看过母亲穿哪条藕黄色的连衣裙,她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个男人。   但我忘不了当时的母亲,就像眼前的杜明歌,一样的矜持、慎重。即使一无所有出门前也要把鞋子擦得干干净净。    ☆、尘事 1   生活中的不公平,大部分时候人们常称之为命运。可大家又爱说''三分命,七分运,好好捱总有出头那日"。   阮立哲和母亲在阮家捱了二十几年。   全是因为他的父亲——邝国明。   年轻时,邝国明就是小镇上出名的美公子。   也真是异事,邝国明一家人均是严肃军人,用那个年代的话来讲是又红又专。两个大儿子也在部队服役,一个陆军,一个海军。当时大家开玩笑,只差幺儿邝国明去当空军,家里就海、陆、空三军齐备。   本应该成为板正军人子弟一枚的邝国明,不知怎的偏偏养得如翩翩贵公子,生来就儒雅俊秀。歌唱得尤其美。   当时恰逢改革开放,港台歌手如春风化雨般吹遍大江南北。他自学吉他,张国荣、谭咏麟唱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旁人夸他,有当明星的气质。年轻孩子受不得吹捧,飘飘欲仙。瞒着家里扒火车去北京考音乐学院。   把邝父气得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家里人苦苦相劝。他同家里立下规矩,三年为期,如果考上音乐学院便随他自由,若没考上,就回南方小镇一切听家里安排。   天底下不是所有破釜沉舟追求梦想的青年都会成功。   音乐学院在当时是很严肃、神圣的地方,哪里能招他这样野路子的孩子。   不到三年,他就灰溜溜地回到家乡。   原来他喜爱音乐,喜欢的是明星在台上的风光和掌声,而不喜欢他们背后的艰辛和辛苦。古语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   邝国明却只想贵,不想罪。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回到小镇,他听从家里安排进入工厂当会计,和相亲认识的本地女孩结婚、生子。   人虽安定下来,心还浮在空中。   怎么能不浮躁?   他是见过外面花花世界的人,他晓得大城市里年轻的姑娘像春天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永远十六七八岁年轻貌美。   男人但凡有张能说会道的嘴,就有女孩掏心掏肺过来,如果还有张漂亮清秀的脸,女人会一辈子念念不忘。   终于有一天,邝国明一声不吭辞掉工作,背着吉他开始在各大城市里的歌厅、酒吧流浪。   那是他最好的时光,俊俏脸蛋,郁郁不得志的沧桑,使他的舞台缘格外受欢迎。当时又是娱乐文化事业发展的高峰,每天转场不赢,爱他的富婆们直接把金表、钻戒往台上扔。   他的虚荣心、明星梦得到最大化的满足。他可以每天约会不同的女人,环肥燕瘦,姿态万千。   勾女的秘籍首先务必是宠坏女人,约会吃饭送名牌送鞋都是小儿科,主要是要有恒心和毅力,他为了追女孩可以每日一电,坚持三月。   在邝国明所有的女人中,十八岁的阮玉英无疑是特别的。年轻貌美、单纯执着。像《大宅门》里爱上戏子的大小姐,满怀着为爱情、为理想献身的精神。不顾反对,从道德的藩篱中爬出来,奋勇的就要和邝国明在一起。   千里为君来。   即使不爱她,男人也很难坚决遏制这份感情,尤其对方还是位妙龄少女,邝国明犹犹豫豫、模凌两可最终接受了她的爱情和身体。   一个风华正茂,一个温柔多情。起初时感情是好的,也甜蜜过,后来慢慢就坏了。   为什么坏了?   开始是为你一句不中听的话,我一个藐视的眼神,渐渐的就是为钱、钱、钱——   酒吧驻唱歌手也像城里的韭菜,只能吃一个春天,夏天还吃,叶子比你奶奶还老,谁咽得下去。观众是最喜新厌旧的,只见新人笑,哪问旧人哭?过气的巨星复出还要面对喝倒彩,媒体挖苦的窘境。何况是你邝国明。   没钱,他们只得回到邝国明老家投靠爷娘。   回到小镇,阮玉英才发现,自己私奔钟爱的人居然是有家室的。他不仅是她的爱人,还是别人的丈夫父亲。不知不觉中她做了第三者,阮玉英哭哭啼啼,也无可奈何,肚子大得如鼓,临盆在即。   比起邝国明的滥情,最最可耻的是,他还非常懦弱。   他不想和现任妻子离婚,因为改革,原来的渔村变成外资投资建厂的好地方,邝家和附近的田地都被征收,不仅几百万的补偿款都在妻子手里。他们家里盖好的小楼一年光吃租金都能活得很滋润。如果离婚,他是过错方,又犯重婚罪,一分钱也拿不到。从小到大,他都吃不得生活的苦。   他一边安抚妻子,一边诓骗玉英,哄她说:"我是现代的徐志摩,你就是陆小曼。你等我,我一定会离婚的。"   邝国明是不是当代的徐志摩不好说,就是当时徐志摩心里最爱的也不是陆小曼,他和张幼仪离婚是为了林徽因,飞机出事也是赶着去参加林徽因的诗歌会。   他爱的是臆想中永远没拥有过的林徽因,说到底,这一点邝国明和徐志摩又很像,他们最爱的都是自己。   邝立哲懵懂懂事开始,父亲三天两头总不在家,记忆中妈妈抱着他去找父亲另一个妻子要生活费,屈辱难堪地被人嘲笑——小镇上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欺负他,他的哥哥也朝他身上扔石头。   他问妈妈,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   妈妈抱着他哭,一夜复一夜。   难得父亲回家,母亲高兴一会,又流着眼泪和他吵架,父亲走了,母亲又开始嚎啕大哭。   幼小的他,怯生生拉母亲的衣袖,小声说:"妈妈,爸爸这么坏,我不要爸爸了——"   阮玉英反手打他一个耳光,骂道:"兔崽子,他是你爸爸——"   他捂着脸,瘪嘴哭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爸爸那么坏,只会惹母亲哭,为什么妈妈还要打他呢?   一日,有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来家里找父亲,他们说说笑笑,谈诗唱歌,亲密异常。 ☆、尘世 2   一日,有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来家里找父亲,他们说说笑笑,谈诗唱歌,亲密异常。   阮玉英冷嘲热讽把女子赶跑,邝国明和她大吵,一怒之下用烟灰缸砸破阮玉英的额头,骂骂咧咧扬长而去。阮玉英绝望了,把儿子送到爷爷奶奶家,请求老人照顾一晚。夜里立哲不肯入睡,大吵大闹非要妈妈,老人家血压飙高得要脑溢血。   伯父只好深夜把他送回母亲处,幸而那晚送他回去。   阮玉英在房间烧炭自杀……   在医院苏醒过来,她抱着儿子哇哇大哭:"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这一辈子能做家人,是很深的缘份。特别是子女缘,上辈子要结很多很多的缘份今生才能在一起。有些子女是来还债的,所以他们生下来就是孝子贤孙,对父母好对家人好。有些子女是来讨债的,生下来就是逆子、败家子。玉英,我看阿哲是个好孩子,也是孝顺孩子,你的福气在后头。没了男人至少还有儿子,好好栽培他,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回去吧,忘了我弟弟这个无用的男人。”   就这样,邝立哲跟着母亲回到江城,投靠舅舅。   苦尽甘来是伯父画在纸上的饼,给母子两人的心理安慰。   他是怕弟弟真逼死了这个女人,邝家声誉受损,留下的孩子也是累赘。索性把母子两送回江城,自生自灭,再不相干。   刚回江城,阮玉英的日子相当难熬。   亲人的脸色比外人的脸色更不好看,外人至少不会当着你的面给你难堪,时时面对的亲戚就常冷不丁刺你一下。   阮立哲日子更苦,他骤然来到陌生环境。   从邝改姓阮,江城话一句都听不懂。阮玉英又那么急切想摆脱过去,开始新生活,只要儿子偶然蹦出方言,她就是一巴掌过去。她要割断儿子和邝国明所有联系,一点点也不许有。   凡是邝国明喜欢中意的,阮立哲就要坚决划清界限。   有人开玩笑的问立哲:伢子,爸爸是在哪里?   他总稚气回答:我没有爸爸。   阮玉英感到欣慰,觉得自己虽然遇人不淑,教子终于成功。   阮立哲不仅要面对阮玉英对父亲的恨和怨,还要面对阮家势利亲戚。   所有的亲人中间,他最讨厌、最害怕、最不喜欢就是舅妈——钱珍花。   无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说什么钱珍花都要挑他的毛病。有事没事在他身上掐一下、捏一下,非把他惹哭,后来,他就死死忍着。   读书后,钱珍花又发现另外一种羞辱他的好方法,把阮立哲的不好和女儿青渊的好放在一处比。字里行间,夹枪带棒,磨折他的志气和意志。   阮立哲也想争气读书,给母亲长脸。   可惜,表姐阮青渊天生是读书的料子,只要书上写的就从来没有难倒她过。   他再努力也赶不上天才的脚步。   阮立哲越是成绩不好,母亲越是逼得紧,母亲越是逼得紧,他越是烦躁成绩不好。读书像陷入恶性循环的圈套,越来越差。   "我看这孩子就是像死了他老爸,一双吊眼眉,眼睛油光发亮的,一看将来又是个勾妹子的好手。"   "可不是,我看他天天拿着书装得不晓得多认真,心就不晓得早跑到哪里去了。不然怎么会成绩不好?他姆妈管是管得紧,又不能跟到学校,谁知道他在学校搞什么鬼?我看就不是读书的料,哥哥还把他当宝贝。可惜青渊不是男孩,不然谁稀罕他。你啊,最好赶快再生一个——"   "唉,我也想,就是身体不争气,流了几次。我望着那孩子就烦躁,有时候恨不得掐死就好。次山就是疼这个外甥,只讲要好好栽培他。"   "你要小心,□□无情,戏子无义。他的父母可是配齐的。"   ——   阮立哲握着书包站在门口,呼吸都要停止。   里面说话的人一个是舅妈,一个是姨妈。   在她们的心目中,他、他的妈妈、爸爸是比烂街地沟里的最肮脏的老鼠还要肮脏的东西。老鼠至少还可以做成米老鼠,而他们只配永远待在沟渠。   他恨她们,恨爸爸,也恨妈妈,更恨这个世界。   书包落在门口,他第一次彻夜没有回家——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的他就不愿回家,宁愿和街上烂仔混在一起,打架、喝酒、把妹子……   他很开心,不用回去面对母亲的创痛,不用敷衍讨厌的亲戚。他有他的忧伤陪着,夜阑人静,自己舔舐伤口。   闹得太厉害,抓到警局几次。   舅舅恨铁不成钢,痛定思痛把他送到部队锻炼。   生命多奇妙,他改得了姓氏,改不得命运。他是邝家子孙,注定和部队有不解之缘。   他的反抗是多么徒劳,他一直想远离的命运,想远离的父亲就像魔咒不知觉又把他拖回来。   军队是男人的试金石,也是地狱的修罗场。磨砺身躯,更锻造人格。   他在部队学到很多、好的有、坏的更多、他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很弱小,但捆成团,就会拧成巨人。   闲暇无事,他跟着文艺女兵学会了弹吉他。谁让他生得好哩,小妞们就爱和他在一起。   他发现,音乐真是好东西,枯燥的生活中带来许多乐趣。故乡的方言还没有忘记,几十年没说,稍加训练,粤语吐词依旧字正腔圆。   退伍回家,他从男孩蜕变为男人,磨去一身戾气、棱角、和讨厌的人也能维持维持表面和平。舅舅很欣慰,说:"立哲终于长大成熟了。"   "多亏舅舅。"他笑着,他知道长大成熟是把恨埋在心里,用血肉养成大树。   亏欠他的世界,他从未忘记。   报复所有的亏欠,首先要比所有人更强、更好。总有一天,他会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舅舅安排他到公司上班,他比谁都灵敏好学。读书虽然比不过表姐青渊,学习人际关系,拉拢人心,潜规则,应酬交际他比表姐强了不晓得多少。   他一边对老臣子威逼利诱,一边对竞争者打击弹压,借着舅舅的信任在公司大肆敛财,中饱私囊。不知不觉把舅舅的产业一点一点蚕食。    ☆、尘事 3   舅妈钱珍花虽然对他刻薄,其实舅舅一直待他不薄。   他良心上偶尔也有一点点过意不去,但很快就被浮华和金钱盖过去了。他安慰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是在保护自己,用钱构筑起城墙,让任何人再伤害不到他。   他承认自己是个坏男人,尤其是对女孩。他有个坏习惯,私生活里做什么都喜欢有人陪。睡觉得有人陪,吃饭得有人陪,说话、看电视、都要人陪。他喜欢被人簇拥着,声势浩荡,强呼后拥。   脸帅钱多人大方,很多女孩真心愿意陪他。漂亮的、高挑的、笑起来甜甜,嘴巴乖巧的女孩,数之不尽。   女孩来来去去没有一个留得长久,被他击碎的芳心一地、一地——   他的口头禅是:"不要爱上我,喜欢就好。因为我喜欢所有的女孩,但不爱任何一个。"   女孩不相信,前赴后继,都想打破他的话,要做他最后的爱人。   阮立哲的公子生活直到梁振东的出现后全部打破。只因为表姐的名字前连上"梁"字,他就要把所有的东西拱手相让。   梁振东一到公司便大肆改革,逐老臣,查旧账,培植新丁……手段之伶俐,步调之大胆,杀得阮立哲无招架之力。   老臣们调转船头,纷纷倒戈。大家的眼睛雪亮,梁振东是舅舅女婿,而舅舅只有表姐一个女儿,将来所有家业不都是女儿和女婿的吗?   他,终归是个外人。   即便姓阮,即便舅妈钱珍花死了,他还是老鼠,挥一挥衣袖,你就不能带走一片云彩。   世界上只有有钱人才能说钱不重要,也只有站在顶峰的人才会说高处不胜寒。   哪里都没有弱者的位置。   阮立哲在阮家的位置越来越微妙,也越来越被边缘化。过去账面上的漏洞和私吞下来的肥水,都被梁振东一点一点挤出来。   他的位置越来越微妙。   杜明歌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偶然从表姐那嗅到一丝端倪,调查之下,果然大有斩获。   他觉得的这是老天的馈赠,天无绝人之路。   杜明歌搅起一丝风波,就是表姐夫妻间的滔天巨浪,只要梁振东和表姐离婚,梁振东他就还是穷光蛋!表姐志不在从商,也从不管家里的生意,没有了梁振东,一切便回到老样子。   这是多好的机会,他可以给杜明歌钱,很多很多钱,只要她同意这个提议。   他们可以合作,做伙伴,双赢。他觉得杜明歌没理由拒绝。   唯一烦恼的是该怎么去认识她,卸除她的防备,后事才会顺利。   老套方法最有效。   借着工作买东西,一买一卖,你来我往,进可攻退可守。   几个回合,他对杜明歌升起无限好奇,这个女人没有丈夫,带着女儿,经济窘迫得不得了,还那么清高。对他的殷勤淡淡的 ,不特别热情,也不十分冷落。   她工作的店铺去过好多次,所有人都热络的称呼他:"阮先生。"杜明歌愣是不多看他一眼。难道是他不够靓仔?   当然不是。   阮立哲也不急,追女仔要一步一步来。   直到杜明歌从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明歌不认为是逃跑,他认为是。   她藐视他,忽略他,真把他当成普通路人甲乙丙丁。   这个想法,更让他烦躁。   他怒气冲冲、费尽心机终于找到她,借着大雨邀请她上车。   不是蓄意非礼。   他自认是坏男人,但绝对不下流。只是她刚好睡着,侧颜的脸那么小、那么美,弯弯的睫毛像风吹翻着麦浪,层层轻颤,还有她精致的红唇,透过一线细缝,里面贝齿洁白。   他忍不住悸动,低下头就吻了。   她越反抗,他越要更多,想到她的过去他就恨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她。   看着她每日清晨从狭小挂满晾晒衣物充满油腥味的街道穿过;看见她抱着女儿在黄昏街头漫步嬉戏;看她在超市巧克力货架前流连忘返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深深印在他心里。   他好想把她圈在怀里,此生此世再不放开。   她生活得苦,可一点看不出她的沮丧和苦痛。她总面对阳光微笑,干净、妥帖、温暖、安然……   他想,他对她比喜欢更多一点喜欢。   但只多一点点。   她是苦命的人,但不嫉妒活在天堂的前男友。她不愿意伤害梁振东,伤害了梁振东,她受到的伤害更大。   他也不逼她了。他发现自己忍受不了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他也受不了。他受不了任何男人看她的眼神,他要把她圈在自己的城中,只让他一个人欣赏,观看。   他坚硬的城墙为她裂开一个口子,第一次让另一个人走进来,孤独的城里从此再不是他一个人,他要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她。   "添惠大厦"的房子不是他常住的地方,他偶尔带女伴回去住一两晚,房子里有些玄机。做装修的时候,设计师是他朋友,爱玩,爱闹。知道他喜欢摄影、喜欢女人,特意做的。   他没玩过,那些东西,只拍过一个女人——杜明歌。   实在是太好奇,太想看看她独自在家是什么模样。   一样那么美,慵懒、放松、像土拨鼠窝在沙发睡觉。那样可爱美丽样子,使他乐得不行,在屏幕前看了又看,特意买了新绒毯放在沙发上,怕她着凉。   回到家看不到她,胡闹着又把她叫过来,非要她陪着吃饭。知道她对那台红色悍马有阴影,换了新车,送她汽车方便接送女儿。把她女儿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   他不喜欢孩子,但真把桃桃当自己的女儿。   暗夜里偶然也胡想,杜明歌,为什么开始相遇的不是我们?   这个想法吓他一跳,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自己可能爱上一个女人。   这个想法蹦到他脑子里,他没有吓一跳,没有惶恐。   他不在乎她的过去,谁没有过去,论起来,他的过去更糟,除了没结过婚,什么狗血、龌蹉的事情干全了。   第一次,他想认真去爱一个女人,全心全意。    ☆、尘事4   第一次,他想认真去爱一个女人,全心全意。   带她去买衣服,知道她是真见过好东西的人,城里最好的私货店铺,欧洲最新款,比国内专卖店还铺货的早、全。   事办的真不好,买衣服她不给面子就算了。偏还撞着前女友,应该是前前前前女友。   她被人甩耳光,他帮她甩回去,她倒给他一嘴巴,今生唯一两次被女人打,还是同一个女人,冤不冤!   他真真气坏了,天下下还有这样没良心的女人,好心被狗吃。   日子不浓不淡的过着,当她看到屏幕里的她巧笑兮兮,嘟着红唇柔媚的说:"love you."时,他热血沸腾,不是毛头小伙子,却比毛头小伙子更激动。飞车一百二十到她面前,他要把她嵌在怀里,热爱一万次。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是没有遇到她。   爱得越深沉内心越恐惧,怕天灾怕人祸,最怕——无法给她安逸的生活。   他要她过得好,比谁都幸福。要她的天空挂满彩虹。   可事事且能如意?经常是不如意的事情十之□□。   舅舅知道他的荒唐事,大发雷霆,勒令他在规定的期限内把亏空补上,不然,就扭送公安局。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生生的顶回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送公安局就送公安局!"舅舅气得倒仰,把他赶出公司。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厢正焦头烂额,那厢城中贵人何若鸿来找他,一见面就开门见山毫不含糊。   "我要杜明歌。"   他一愣,心脏直接坠到冰井里。   何若鸿是谁?是江城所有人加起来也抵不过的强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若见谁不顺眼,分分钟可以让人锒铛入狱,一贫如洗。   他不是来商量,他是□□裸地要。   "你开个条件吧。"何若鸿老辣练达,轻易洞穿年轻人心底的欲望,"什么条件都可以。"   他苍白着脸,百猫挠心,他能说什么条件?   "何兄,说什么话哩?"他点着根烟,道:"我和她早分手了。"   "喔?"何若鸿不置信开他,忽而笑道:"那么美的绝色,你也舍得放手?"   "美则美。她花花心思太多,偷偷瞒着我怀孕,还要结婚。这么重心计女人能要?"   有钱人玩是一回事,结婚那又是一回事。最怕的就是外面玩的女人挟子要登堂入室。   送走何若鸿,阮立哲陷在沙发堆发一宿的呆。   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一无所有,一钱不值。   他要怎么办?明歌该怎么办?保护她,也成了不可实现的事。   只要明歌在他身边,她就永远逃离不得何若鸿的目光。   最后,他们都会成为何若鸿的鱼肉。   走投无路他只想到一个人——何筱音。   何府在湘水河边,一溜的粉墙黛瓦,垂柳依依倒影在碧清的河水里。   不管行到哪里,皆是安静怡人,听见的只有风声。站在小桥流水的独拱桥边,对面的水面坡地上流萤飞舞,萎黄的荷叶卧在水面像睡着一般。   阮立哲默默看眼前的风景出神,想着,如果明歌在这里到可以一道赏玩,她不在,好像这风景也打了折扣。   "阮立哲,你终于来了。"   他回头去看,说话的女人正是何筱音。   她带着一脸骄傲,姣好容貌,软糯声易音宛如黄莺出谷。   这年头,女人已经不大兴穿白色,今天她把却雪白穿出一种静气。   和在舞会上见过的她截然不同。   "何小姐,我今天有一事——相求——"   "阮立哲!"她又叫一次他的名字,这次隐含无限娇嗔,突然扑倒他的怀里,飞红满脸:"陪我去马尔代夫,做我男朋友,不要说一件事,就是一万件事都可以!不然——"   他低头沉默看她,燃起邪气的笑,伸手搂住他的腰:"你不要后悔,我可是个坏男人。"   何筱音傲慢地微微抬高下巴,伸出舌头舔拭他薄薄的唇瓣,誓言般的说:"我最喜欢征服坏男人,而且有一天,你会成为只对我一个人好的坏人——"   "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哈哈——哈哈——"   四唇交接,他闭上眼睛,感受唇齿间的温暖。   他并非圣人,并非完美,送上门的点心不吃白不吃。   那么多女朋友,多一个何筱音也不多——   他不在乎,除了一个女人,其余的都是浮云。    ☆、遗失   要一个女孩变为女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是不必可少,爱情或许好或许坏。回忆起来自有五味杂陈的缤纷。   而让一个女人成熟唯有孩子不可。   白白胖胖、柔软干净的小胳膊、小腿能把母亲的心萌化溶解。无论他或她的母亲是职场上以一敌百的女强人,还是在家嚣张乖觉的问题少女,通通倒在做母亲的这条大路上。   有了孩子,她变得柔软、变得隐忍、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   连母亲都笑她,为了儿子变成老妈子。   哪里有?她娇嗔回应。   也并非讨厌这样的自己,人总会一夜之间长大,没什么不好。只是面对娇惯自己的母亲还是会有些窘色。   “太太,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行的。”她嫣然一笑,温婉甜美。   帮佣微笑着卸下围裙,把厨房留给美丽的女主人。她识趣,男主人一回家,太太总要亲自下厨熬粥当夜食,一点一滴从不假人之手。   火苗吱吱烧着,锅里噗噗冒着气泡。她拿着小勺顺着一个方向搅动,屋里一会儿漫上食物融合的甜香。   先生是南方人,喜食小粥,尤其是干贝虾蟹粥。儿子随父,每次都要和父亲抢食。   多年里,她熬成一副好手艺,米粒熬的软烂如泥,混合虾、蟹、干贝的鲜味再加上一点香芹,如果时间允许,她会再现磨一点白胡椒洒在上面。   北风呼呼的冬夜,喝上一碗热粥,真有暖心暖肺的温情。   他们是一家人,永远的一家人。   她用托盘端着鲜粥上楼。   他正陪着儿子在床上讲故事。工作太忙,许他陪伴孩子的时间不多,但她明白,孩子他是深爱和喜欢的。暑假里还特意单独带儿子去乡间旅行。儿子亦深爱、崇拜着父亲,觉得爸爸无所不能。   “走在路上,我喜欢看路牌。   这块路牌,告诉我去学校怎么走。   那块路牌,告诉我去外婆家的方向。   还有一块我喜欢的路牌,告诉我去公园的路……   又一次,我问一块路牌,去童话王国的路怎么走,你知道吗?   那块路牌笑了。   他说,去童话王国的路,不能一直走。要拐弯,拐弯,再拐弯……   在每一个拐弯口都有新奇的故事:在每一个拐弯口,你都能找到真诚的朋友……   最后,你就能到达童话王国。   我说,谢谢你——路牌。”   隔了好一会,儿子稚嫩的童声说:“爸爸,再讲一个……”   “已经讲了五个了。”房间传来男人浑厚的声音,依稀听见他起身放下童书,为儿子拉好被子:“亿里,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现在该睡觉了。”   “爸爸,你明天还回来同我讲故事好吗?”   “看情况吧,如果爸爸不忙。”   “爸爸——”儿子几乎要哭出来。   “亿里不要哭,爸爸是不愿答应你可能做不到的事,你要谅解爸爸——好不好?”   “好……”   他待在房间直到儿子睡着才蹑手蹑脚出来。   看清端着砂锅粥站在门外的她,怔忪一会,他们有一阵子没见了。   因为他的花边新闻和风流韵事,大哥把他罚到很偏远的地方,明面上是锻炼培养、韬光养晦。其实是要他安分守己,不要愧对她、愧对亿里、愧对何家。   她再不是几年前懵懂傲气的女子,婚姻要娘家人撑腰难免怪异。   “为我熬的粥?”他问。   她点头。   “去餐厅吧,莫吵醒了亿里。”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餐厅,明亮的大格局布置,到处是鲜活的绿色植物。   她说,家大人少,添些植物增加点活气。   “上调回来了吗?”她坐在他对面看他一汤匙一汤匙地舀粥,尽量维持表面的和气,“为什么不搬回家住呢?亿里很想你。”   他对着滚烫甜粥轻轻吹气:“我回来不回来,还不是你和哥哥一句话的事?不回来还好些,回来你和母亲又同我吵,也没意思。”   “你就不能改一改吗?”她控制不住发起脾气,“多少做官的都败在色字上,我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去乡下锻炼总比纪检带走要好吧!”   他眼望着她,目如流星,璀璨至极。   “那我谢谢你和何若鸿。”   “阮立哲!”   她气得发抖,站起来指着他鼻子恨得说不出一句话。   “小心吵醒亿里。”他点上香烟,缓缓吸上几口,他舔了舔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孩子我不去碰她们,她们非要来碰我……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他说得好像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她被他无耻的言语气得要哭起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真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几年光阴历练,他早不是过去的他。   “筱音,阮立哲现在翅膀硬了,哥哥也难想把他怎地就怎地,这次去锻炼恐怕是最后一次……夫妻关系最终要靠你自己。”   这是哥哥的原话,也是现在他们的处境。   七年婚姻,吵了吵了,闹了闹了。   她真的乏了、累了。   离婚。   她不愿意,不愿意自己栽下大树给别人遮荫,也不愿意爱情从头开始。   他们这样的婚姻家庭上流社会比比皆是,没有人蠢到为外面的野女人离婚。离家不离婚嘛,大家心照不宣各玩各的,需要的时候打扮妥当亮一个相。   母亲和父亲、哥哥和大嫂都是如此。   她又不难看,想趁虚而入的男人比比皆是。   她……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输得这么难看,外面的女人赶走一个又一个,他也不挑剔,谁都可以一般,走了来来了走。   他的心在哪里?   她不知道,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像一个不知疲累的猎人疯狂追逐猎物,他攻占一座座堡垒,却没有一丝留恋。   若说他真爱某一个女人那是一个也没有,女人不得不离开时的哭哭闹闹,他也厌烦得很,追逐的时候恨不得肝脑涂地,分别后很快就抛诸脑后,过几个月,早不记得还有这号人。   母亲也劝慰她,“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最好不要离婚。他再贪玩,也有玩不动的那天。花心总比动心好。”   这样的安慰真虚,虚得心慌、虚得像走在漆黑的暗巷,怎么走也走不到未来。   她颓然坐到椅子上。   他都这样坦白,吵都费神。他的新欢她见过,齐耳短发的妙龄女子,瘦弱纤细,面对她的质问瑟瑟发颤。哭着说,也不会见他了,求她不要告到学校。   这些,他一个字也没问,是不知道,还是不屑相问?   他对那女孩是费了一番手段的,说放也放了。   是啊,头两年为他殉情的那个女孩又怎么样?   当初还不够轰轰烈烈,死去活来?腻味了照样不要。   “没事,我先走了。”他拿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晚上累你照顾亿里了。”   她急得站起来,追他:“这么晚,你还上哪里去?”   他回头冲她笑一下,转身,径直走到雨夜中。   他就是这样,他是坏人,他也不是坏人,只是她留不住他而已。   在这里,他不快乐,他要去寻找快乐,流连一个个女人,穿梭一个个香闺,他得到欢愉短暂如燃烧的烟火。光亮一下,骤然消失。他是成功人士,想得到的大部分都已得到。但心底的虚无却越来越强烈,很多次,午梦中醒来,周围的一切比人们能相像的还要好,他为什么依然觉得空空双手……总一心想抓住些什么、握住什么、填满什么……为什么还是一无所有……   她依着门楣,清楚看见他走向座驾,上车后和里面女孩亲吻一下。   这个女孩子是长头发……   她想:他不是没有心,而是把心遗失了,遗失在一个叫杜明歌的女人身上。    ☆、新生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但总有人在仰望星空。   我酷爱阳光。   加州的热浪总会让我有目眩神迷地恍惚,好像又回到热闹的江城。   有母亲、有桃桃、有我,太阳西斜的夏天傍晚,我们三个人沿着青草萋萋的河道一边走一边大笑。我和桃桃偶尔买一支最便宜的糖水冰棍和橘子汽水,母亲常常只喝自带的凉白开。   走到太阳完全看不见的时候,河边的草地飞起无数萤火虫,在洁净的水草里嬉戏、飞翔。   这时,我和母亲挥手告别。她留在故乡的河边,而我和桃桃远在异乡为异客。   我的生活无忧,桃桃亦非常喜欢加州的阳光和橘子,这里是果果的出生地。   果果,我的儿子,心爱的儿子。   我对他的钟爱超越世界上所有一切。   “杜明歌。男孩可不能惯,不然将来怎么保护女人。”   桃桃像小大人一样批评我,私底下她也很溺爱弟弟。   我笑着打她屁股,“罗乐桃,裤子太短!脱下来扔掉!”   “oh,mom,you really stuffy!”桃桃站在楼梯口朝我大叫踢腿,见我没有反应,用中文嚷道:“妈咪,我们班同学都这么穿,我不想穿得像个修女!而且你无权干涉□□!”   我走过去,抓住她生气摇晃的小脑袋,道:“在我家你就得听我的!你是中国人!”这句话,我是用江城话说的。   “真受不了你!”桃桃咕叽咕叽发牢骚,还是乖乖地拿起我准备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妈咪,忘了告诉你……我想参加学校的小提琴社团,要一把新的小提琴……”杜果果揉着眼睛从从房间探出脑袋。   果果柔柔嫩嫩的脸蛋一点都不像男孩子,多少次被人错认为女孩。相貌柔和偏生性子好强,凡事都要争胜不可。   “好!”我点头,手不停地整理家务,“你怎么还没睡觉?”   “刚睡着,就被你和姐姐吵醒。”   他打一个哈欠,整个人可怜兮兮看我。   我心软走过去亲亲他的额头,“sorry,妈咪下次一定注意。”   “没关系。”他亲亲我的脸颊,笑得无比贴心。   我可爱的小天使。他一笑,我就像雪糕融化在烈日下。   “妈咪,给我讲故事——”我把他送上床,他拉住我的手不许我走。   “好啊!我念故事可是普通话的啊。”我挤上床,躺在他的珊瑚绒毯子上。   果果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暗自好笑,刮他的鼻子。   离开了江城,学习中文成了两姐弟最烦恼地苦差事。   果果不止一次像我抱怨,实在分不清“土”、“士”;也不懂“行”在“行走”中读行,为什么在“一行行”中读行;“故乡”的“乡”和“花香”的“香”为什么不是一个字。   我不愿孩子成为外黄内白的香蕉人,如果真那样,是我的失职。我规定,在家里一律说中文,谁要和我说英语,我是不理的。   晚上的睡前故事,更是如此,偶尔我还会用江城老话讲故事,果果听得一头雾水,云山雾罩。桃桃语言模仿能力很强,听过几次,就能与我用江城方言聊天。   方言是流动的文明,只有掌握了语言你回到故土你才会发现自己真的回到了家。   “渔夫和他的灵魂   每天晚上年轻的渔夫都要出海去打鱼,把他的网撒到海里去。   风从陆地上吹来的时候,他便什么也捕不到,或者最多只能捉到一小点,因为那是一种凶猛的长着黑翅膀的风,就连巨浪也跳起来欢迎它。不过当风朝岸上吹来的时候,鱼儿们便从深海里浮上来,游到他的网里,他把抓来的鱼带到市场上去卖掉。   每天晚上他都出海打鱼,有一天晚上,收网的时候,网重得很,他差一点没能把网给拖上船来。他笑了,自言自语的说:“我一定是把所有游动的鱼都给捕住了,要不就是把人们当成是奇迹的什么怪物给弄进了网中,再不然就是伟大的女王喜欢的那种可怕的东西。”他使出浑身的劲紧紧地拉着这根粗绳子,直到手臂上长长的血管给拉得冒了起来,就像绕在锅制花瓶上的蓝色彩釉的条纹一样。他又使劲地曳细绳,近了,那个扁平的软木浮圈越来越近了,网终于升出了水面。   不过,网里面既没有一尾鱼,也没有什么怪物,或任何可怕的东西,只有一个熟睡的小美人鱼躺在里面。 ☆、第99章   她的头发像是湿满满的金羊毛,而每一根头发都如同放在玻璃杯中的细金线。她的身体白得跟象牙一样,她的尾巴如同银子和珍珠的颜色。银色和珍珠色就是她的尾巴,翠绿的海草缠绕着它;她的耳朵像贝壳,她的嘴唇像珊瑚。冰凉的波浪冲击着她的胸膛,海盐在她的眼皮上闪闪发光。   她有多美啊,年轻的渔夫一见到她,就充满了惊叹。他伸出手去把鱼网拉到自己身边,并俯下身去,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他挨着她的时候,她像受惊的海鸥一样大叫了一声,就醒了,她用紫水晶股的眼睛惊恐地望着他,还挣扎着想脱身逃走。可他却紧紧地抱着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她走。   她看见自己已无法逃脱时,便哭了起来,并说道:“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是国王唯一的女儿,我父亲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别的亲人。”   可是年轻的渔夫却回答说:“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你答应我不论我什么时候叫你,你都要来为我唱歌,因为鱼儿都喜欢听美人鱼的歌声,这样我的网就会装满了。”   “如果我答应了你,你真的会放我走吗?”美人鱼哭着说。   “我一定会放你走的,”年轻的渔夫回答说。   于是她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做了保证,并以美人鱼的誓言诅了咒。他从她身上松开了胳膊,她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颤抖着,沉入到海水中去了。   每天晚上只要年轻的渔夫外出打鱼,都要唤来美人鱼,她便从海水中冒出来,为他唱歌。海豚们在她的周围游来游去,海鸥们在她的头顶上空盘旋着。   她唱了一首美妙无比的歌。因为她唱的是自己同伴的故事。他们赶着牲口从一个山洞来到另一个山洞,肩头上扛着小牛犊;她还唱起了半人半鱼的海神们,他们长着绿色的长胡须,毛茸茸的胸膛,每当国王经过的时候,就吹响螺旋形的海螺;她唱到了国王的宫殿,那全部都是用城冶造成的,屋顶用诱明的绿宝石蓝成,道路由发光的珍珠铺就;她唱到了海中的花园,那里有巨大的珊瑚大扇整天都在舞动着,鱼儿像银鸟似的穿来游去,秋牡丹攀附在岩石上,粉红色的石竹在黄沙中发出幼芽。她唱起了那些来自北海底部的大白鲸,它们的缚上挂着尖尖的冰柱,她唱到了那些会讲动人故事的女妖们,她们的故事实在奇妙,过往的盲人们不得不用蜡来堵住自己的耳朵,以免听到她们讲的故事,而跳入大海失去性命;她还唱到那些有着高高桅杆的沉船,冻僵的水手们紧抱着帆缆,青花鱼通过开着的舱门游进游出;她唱到了那些小螺蛳,他们都是伟大的旅行家,粘贴在船的龙骨上把世界游了个遍;她唱到了住在悬崖边的乌贼鱼,伸出它们那些长长的黑手臂,只要它们愿意,随时可以叫黑夜降临;她还唱到了鹦鹉螺,她有一艘用猫眼石刻出来的属于她自己的小船,用一张丝绸帆去航行;她唱起那些弹着竖琴的雄性美人鱼,他们可以让大海怪进入梦乡;她唱到一群小孩子,他们捉住滑溜溜的海豚,笑着骑在它们身上;她又唱起了美人鱼,她们躺在白色的泡沫中,伸出手臂向水手们挥动;她唱到了那些身体长得弯弯的海狮,以及长着飘动的鬃毛的海马。   在她唱的时候,所有的金枪鱼都从水底下窜上来听她的歌声,年轻的渔夫在它们的四周撒下网,把它们一网打尽,网外的鱼又被他用鱼叉给捉住了。等他的船装满了以后,美人鱼便朝他笑笑,然后就沉入到水底下去了。   然而,她却不愿游近他身旁,让他摸到她。他经常呼唤她,并恳求她,可她就是不愿意;只要他想捉住她时,她便像一头海豹似的,一下子窜入水中,而且那一整天他再也看不见她了。日复一日,他觉得她的歌声越来越动听了。她的歌声是那么的美妙,连他也听得常忘了鱼网和手中的活计,甚至连本行也忘了。金枪鱼成群地游过来,带着朱红色的鳍和突出的金眼,可是他却没有去留意它们。他的鱼叉也闲在了一边,他那柳条篮子里面也是空空的。他张着嘴巴,瞪着惊异的眼睛,呆呆地坐在船上胜听着,一直听到茫茫海雾笼罩在他的四周,游荡的月亮用银白的光辉撒满他褐色的身躯。   有一天晚上,他把她唤来,说道:“小美人鱼,小美人鱼,我爱你,让我做你的新郎吧,因为我太爱你了。”   然而美人鱼却摇摇头。“你有一个人的灵魂,”她回答说,“如果你肯送走你的灵魂,那么我才会爱上你。” ☆、第100章   年轻的渔夫对自己说:“我的灵魂对我有什么用呢?我看不见它,我也摸不着它,我更不了解它。我一定要把它从我身上拿走,这样我就会非常开心了。”接着他发出了幸福的狂叫声,并在彩色的船上站起身来,朝美人鱼伸出了胳膊。“我会把我的灵魂送走的,”他大声说,“你做我的新娘吧,我来做你的新郎,在大海的底部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凡是你歌里唱过的都领我去看一看,凡是你希望的我都尽力去做,我们生活在一起永不分开。”   小美人鱼高兴地笑了,并把脸藏在自己的双手中。   “不过我如何才能把灵魂送走呢?”年轻的渔夫大声说,“告诉我我该怎样做,噢,我一定会去做的。”   “啊呀!我也不知道,”小美人鱼说,“我们美人鱼家族是没有灵魂的。”说完她就沉入到水底,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在山顶上升起还不足一抹高的时候,年轻的渔夫就来到神父家并连敲了三下门。   看门人从门洞中朝外面望去,等他看清了来人后,便拉下门臼,并对来人说:“请进。”   年轻的渔夫走了进来,他跪在地板上散发着芳香的灯心草垫上,向正在读圣经的神父大声说:“神父,我爱上了一位美人鱼,而我的灵魂阻碍着我,使我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请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把灵魂从我身上送走,因为我真是用不着它了。我的灵魂对我还有什么用处?我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我又不了解它。”   神父却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说:“唉呀,唉呀,你是疯了吗?你是吃了什么毒草了吧?因为灵魂是人最高贵的部分,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我们应该用得高贵才对。世上没有比人的灵魂更珍贵的东西了,地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与它相比。它的价值比得上世上所有的金子,而且比国王们的红宝石要值钱得多。所以,我的孩子,不要再想此事了,因为这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至于美人鱼家族,他们已经迷失了,而且谁要是与他们在一块儿,也会迷失的。他们就同地上那些不分善与恶的野兽一样,基督不是为他们而死去的。”   听完神父这番严厉的忠言之后,年轻渔夫的双眼赖满了泪水。他站起身来,对神父说道:“神父,牧神们住在森林中,他们都很快活,雄美人鱼坐在岩石上弹着他们金红色的竖琴。让我跟他们为伍吧,我求您了,因为他们过着跟花儿一样的日子。至于我的灵魂,如果它会在我和我所爱的东西之间形成障碍的话,那么我的灵魂对我会有什么好处呢?”   “肉体的爱是邪恶的,”神父皱着眉头大声说道,“上帝漫步于他创造的世界所遇到的使他不快的异教东西,都是邪恶的。林中的牧神们应该受到诅咒,海洋中的歌唱者们也该受到诅咒!我在夜晚还听到过她们的歌声,她们要引诱我离开我的讲经课。她们敲我的,窗户,大声笑着。她们往我的耳朵里轻声地讲述那些有毒的欢乐的故事。她们以种种诱惑来引诱我,我在祷告的时候,她们就来戏弄我。她们是没救的了。因为她们心中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她们更不会赞美上帝的名字,,   “神父,”年轻的渔夫大叫着说,“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有一次我用鱼网捕捉了国王的女儿。她比晨星还要美丽,比明月还要洁白。为了她的肉体,我愿意交出我的灵魂;为了她的爱,我宁愿不要天堂。请告诉我求你的事吧,让我平静地离开吧。”   “去吧!去吧!”神父叫喊起来,“你的情人是无可救药了,你也会跟她一起垮掉的。”神父没有给他说祝福的话就把他赶出了门。年轻的渔夫来到了市场上,他走得很慢,低着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商人们见他走来,他们便相互低语起来,他们中的一个人朝他走来,叫着他的名字,对他说:“你要卖什么东西?”   “我要把我的灵魂卖给你们,”他回答说:“我恳求你把它从我身上买去吧,因为我已经讨厌它了。我的灵魂对我有什么用处呢?我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我更不了解它。”   可是商人们开始嘲笑他,他们说:“人的灵魂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它连半个破银币也不值。把你的身体卖给我们当奴隶吧,我们会为你穿上蓝紫色的衣服,在你的手指上戴一个戒指,让你去给伟大的女王当小丑。但是不要再说什么灵魂了,因为它对我们无用,而且对我们的工作也毫无价值。”   年轻的渔夫对自己说:“这事有多么奇怪呀!神父对我说灵魂的价值比得上全世界的黄金,而商人们却说连半个破银币都不值。”   于是他离开了市场,走到海边,开始思考他该怎么办才好……”    ☆、第101章   “妈咪——”   桃桃洗完澡,换上干净的棉质睡裙,像朵洁白的蔷薇花走过来。她一边用浴巾揉擦着头发,一边说:“我来和果果讲故事,你去休息啦。”   我合上书本,敲她脑袋一下,不揭穿她的把戏,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晚安,妈咪。”   “晚安,孩子。”   走到一楼,果然听见绵软的英文从果果房间飘出来。   我摇头,这个桃桃,比我还惯果果,一点原则都不讲。我开始收拾屋子,准备明天的早餐。   带养两个孩子是考量身体和精力的双重任务,也庆幸,正因为有这些杂事,我过得充实愉快。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那些不好的东西。   和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创伤会像肥皂泡样一个一个碎裂。   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悲伤,但亦不会流着眼泪觉得看不到明天。   罗布臣的大屋子在离我们家不远的橙县,几千尺大屋,宽阔草地,养着几条纯种边境牧羊犬是孩子们最喜爱的伙伴。   每个星期他都会接孩子去大屋玩耍,假日里邀请我们一起去滑雪或是看大瀑布。   他谨遵承诺,只做果果的教父,果果喊他“爹地”,把他真当作自己的爹地。   孩子不知道我们复杂的过去,我也不想解释。   怎么向一个八岁孩童解释,你现在的爹地不是你的真爹地,你的爹地是别人。   我更怕果果追问起生父的事时,我该回答?   阮立哲……大概过得不错……   大概,隔着山高水远半个地球,我只能猜测他的生活。   我从不刻意去了解,搬来美国的青渊偶尔无意中会漏出一丝讯息。   他结婚后,筱音生了男孩,做了爸爸,事业上平步青云,升官发财。   孩子取名——何亿里,比果果小几个月。   我很吃惊,问青渊:“为什么姓何?为什么会比果果还小?”   青渊叹息地看着我,只道:“一言难尽,你就不要刨根究底。”   “可是——”   “明歌,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就当他过得好,不然,知道越多越不痛快。他生活不如意难道你能为他回国吗?他早不是以前的他了,我们亲戚都翻脸不认,铁面阎王似的。对二姑、对筱音、对亿里有多少好!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青渊越说越气,我的心惴惴往下沉,再问,青渊也不肯多说。   我已久不在国内,世事早模糊,每天看中文台也是报喜的多啊!   新上台的领导班子,开先河,重实干。抓腐败,为人民。这不是欣欣向荣一片大好吗?   “哎呦,你这个榆木脑袋,真是在美国住傻了!”青渊的指头戳着我的脑门,“在中国,一切哪里有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唉——”青渊皱眉道:“在国内,官商勾结,政企不分已经是积重难返。你看一看重要的电、气、煤、运、水、油……这些重要的、挣钱的项目、部门被哪些人物把持着?要是让美国FBI出个调查结果全世界都会笑死。他们围得铁桶似的,滴水不进。连军队都要绑架进来为他们保驾护航。新晋领导一看,肥差都没有了,他的嫡系亲属该怎么办啊?你们吃肉他喝汤?自然不可能!贪污腐败,哪个不贪。不贪谁会入官府门?贾家至少门外的两只石狮子还是干净的,中国衙门连狮子都没干净的。把贪官抓起来,监狱都住不了,政府都要瘫痪!反贪就是扯张虎皮做大旗,不过哄着老百姓,剪除异己,打击敌对势力安插自己的亲信。”   我有些害怕,青渊说得血雨腥风。   “你别为他操心。”青渊看我神色不安宽慰我道:“这反贪也不是胡乱抓人的。你看,那些被抓的都是没有背景,靠自己奋斗上去的。一则他们后面无人撑腰,二则,那些寒门斗士没有家族依靠和高人指点,能收的钱收,不能收的钱也收,自然出事。阿哲有何家这棵大树,何家不倒,没有人敢拿他开刀。”   这些东西太难搅清楚,只要他无事就好。    ☆、暴风      “……**财经讯 ,中央第*巡视组后半年,江城政商两界发生垮塌式震荡。气氛十分“紧张”。   去年8月21日,江城市委常委、江城市副市长孙**被纪委带走。江城一位与其熟识的官员回忆,孙**第一次和中央巡视组谈话回来后,曾对朋友讲,“如果我被抓,江城官场会倒一大帮人。”   孙**被带走3个月后,12月6日,省人大副主任、总工会主席陈**,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调查。   今年2月28日,江城市□□晏**、江城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依次被查。   与此同时,官场地震扩大到商界,截至3月末,江城至少有3位房产开发商涉嫌行贿被采取强制措施,多名房产商被带走调查。   据一位知情者透露,这仅仅是中央在江城反腐行动的第一步,他们要抓的是大老虎,恶势力,已经有多人被带走协助调查。一场地震正在江城发酵……”   “妈咪——妈咪——”   我回头,桃桃正站在我身后,她越过我仔细看电视里播放的新闻。她问我:"发什么呆呢?"   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指发凉,冰冷冷的。   “你怎么又下来了?果果呢?”   “我是来喝水的。”桃桃不理会我的异常转身去冰箱拿冰水,“果果睡着了。”   “是吗?”我的心乱糟糟的,为电视里的新闻心神不宁,坐在沙发里硬邦邦地命令桃桃上楼:“喝完了赶快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桃桃耸耸肩,放下水杯上楼。   我呆呆坐在沙发里考虑很久,最终把电话到给青渊。   青渊知道我的目的后,沉默很久。   “到底发生什么事?”   “明歌,就像你在电视里看到的只是江城政坛的冰山一角,立哲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   “有多不好?”我的心被她的话拽得在天上飞,根本落不了地。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们除了过年碰在一起吃饭,平常也从少交集,他有事也不会同我们讲。你知道前阵子在三峡特大沉船事故吧?"   怎么不知道?电视、报纸铺天盖地的新闻炒得沸沸扬扬,一艘客轮被龙卷风吹沉长江底下,死了好几百人。   "他被上级带走谈话,希望他能出来当替罪羊。"   "什么意思?"国内的政治,我真是一头雾水。   "唉——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担责任平息民愤。他既没管航运,又不管旅游——也是冤枉。可有什么办法,出了事总要有人出来。但……国内就这样,履历上有瑕疵,将来……就很难再往上去,有所作为了。”   “那么何筱音还有她哥哥何若鸿为什么不帮他?”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成也何家,败也何家。政治高压下牵一发动全身,这些都是上层在权衡利弊,各方面子顾全后的决定。何若鸿还一直劝立哲听从组织安排,过几年又在别的地方登山再起。”   “他——同意了吗?”   “不同意?这事容不得你不同意!政治就是赌博,赌赢了一本万利,输了就永不翻身。"   这下,换我沉默了。   “我看他真是灰心了。天灾人祸十年谋划一朝尽毁。撤职以后他一直请假不去工作。”   “青渊,”我踌躇很久,道:“我想回国。”   “如果你是回来看老朋友叙旧,我很欢迎。如果是为了他,我劝你好好想清楚。他的今天是咎由自取,作茧自缚。他在这十年间做下的事情太过火也太过分。你救不了他,他只会把你拖到地狱。”   “我——还是想试一试。”   “如果你执意,我无话可说。”   了电话,我的心比之前的更乱。   回国,是情急之下的一时冲动,如果……   “妈咪,是为了阮叔叔吗?”不知什么时候桃桃又站在我身后,这孩子真是属猫的,敏感、细腻。她一直在偷听我和青渊的对话吧。   “妈咪,我不想你回国。”桃桃鼓起腮帮子,眼睛里藏不住的厌恶,“他是坏人。”   我很诧异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桃桃,阮叔叔不是坏人。”   “警察抓的不都是坏人吗?”   桃桃的话使我震惊和无言以对,在孩子的心中世界非黑即白,好是绝对的好,坏是绝对的坏。   我拉她的手,轻轻说:“宝贝,善恶不是评价一个人好坏的唯一标准——”   “但他就是坏人、最坏的人!”眼泪突然从桃桃的眼眶中涌了出来,“杜明歌,你敢说你没有一直在等他!”   “桃桃——” ☆、第103章   “桃桃——”   “我知道你留着他的相片,我知道你站在窗前,我知道你不愿和爹地在一起都是因为他——但是,杜明歌,他一次也没来过,一次也没有……”桃桃哭泣着抽动肩膀:“他已经忘了你,早忘了——”   “桃桃——对不起——”   我走过去拉她的手,轻轻搂住伤心的她,曾经在我怀里哭着求我不要到月亮上去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她知晓我的心事,我在痛苦时默默地陪着我,给我安慰。   “杜明歌,你才是最坏的人。”桃桃擦干眼泪,并不打算轻易原谅我:“我不想理你,明天你不要来学校接我,我要到爹地那去住!”   “No,我不同意——”   “这是□□,你无权干涉!”桃桃转身跑回房间,大力关上。   桃桃是倨傲自负的女孩,她比一般孩子更独立和有主见。   说走就走,毫不含糊。   “桃桃正在青春期嘴叛逆的时候,你应该庆幸她只是来我这,要是离家出走可不急死你?”   罗布臣的话使我无言。   "明歌,你——真决定回国吗?"   桃桃和罗布臣很亲密,一向知无不言。   我沉吟:"还没有决定,但有这个想法。"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离家越远,心越近。回去不光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是我长久的打算,只是被某件事触发出来罢了。   "如果,我说回去是不智的行为,你会改变吗?"   "不会。"我笑,"罗,你忘了,我从头到尾做的都是不智的事情。"   时间的洪流里,我总是不早不晚,遇上错的人,做错的事。   罗布臣也笑了,苦笑。   "明歌,我阻止不了你,只希望你为了果果、桃桃仔细考虑。"   "谢谢忠告,帮我照顾好桃桃。"   挂了电话,我走到二楼窗前看院里绿茵茵的景色。   亲手种下的橘子树已经根深叶茂,在阳光下益发茁壮挺拔,褐色的枝条上已挂上细小的橘子青果。   不禁让我想起去年秋天时桃桃和果果把吃不完的橘子装进布袋扔到隔壁邻居家院子里去的事情,过几天我们的院子也落进邻居送来的礼物。   我们经常出门,邻居也来来去去不常照面,疏远的关系下人情并不淡漠。在这里总有陌生人冲你微笑,善意的帮助在不知不觉中传递。在国外生活越久我越习惯人与人的关系简化到最简单的地位。   喜欢的时候就说“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就摇头,不介意得罪谁,也不害怕别人的报复。   回去,我也是一个过客。   没有人收留我,也不会有陌生的微笑。   想到一层一层的为难,回国的打算又压下去几分。   其实,我很怕,怕再不出发,就永远不会有勇气。   "姐姐,今天回来吗?"每天早上出门,果果站在门口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摇头,笑着为他整理好衣服。   "你如果想她,可以打电话给她,我想,她听到你的声音应该会高兴。"   "妈咪,你和姐姐吵架了吗?"   我手指一钝,亲亲他可爱的肉脸蛋,手掌压平他的衣领。   "不是吵架,我和姐姐对某件事情发生点点分歧,但不是吵架。"   果果吻了吻我的脸颊,"Don't worry,I believe she will come back soon."   "Thanks."   谁说孩子是上辈子的讨债鬼,你看,我的果果多么乖巧体贴。   黄色的校车停在门前,果果蹦蹦跳跳上了车而去。   桃桃已经在罗布臣那住了十天。   我后悔被她知道想回国的事情,她虽然像个大人,实质还是个孩子,她一定被吓着了。   我收拾好心情,出门打工。   在加州十年,前几年忙着照顾果果,等他可以上幼稚园了。我又重新捡起课本,回到学校,边学习边工作边带小孩,在大学断断续续读了好多年。我立志想做一名心理医生,虽然实现的机会渺茫。但不妨碍我对它的好奇和喜爱,纯粹因为喜欢而去学习是最幸福的事情,没有功利没有目的。我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大学旁听许多心理学的课程。   才慢慢了解,一个人所有痛苦的根源大多来自他的童年,幼年的焦虑、压力会伴随他的一生。   有一个案例给我印象特别深。   有一位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突然开始酗酒,怎么也戒不掉的酒瘾,害他丢掉工作,妻子也离他而去。他祈求心理医生的帮助,收效甚微。   心理医生将他催眠以后回到他的童年。原来,他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爱他的父母和可爱的妹妹。父亲失业后染上酒瘾,回来就对母亲拳脚相向,母亲忍受不了暴力提出离婚。他和妹妹都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为了养活他们一天要打几份工,尝尽艰辛。在苦难下他变得懂事而努力,很快就成熟起来,成为一个男子汉。长大以后,他一直拒绝父亲,既不见他,也不承认自己有父亲。   那他酗酒之前发生了什么哩? ☆、第104章   没有人收留我,也不会有陌生的微笑。   想到一层一层的为难,回国的打算又压下去几分。   其实,我很怕,怕再不出发,就永远不会有勇气。   "姐姐,今天回来吗?"每天早上出门,果果站在门口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摇头,笑着为他整理好衣服。   "你如果想她,可以打电话给她,我想,她听到你的声音应该会高兴。"   "妈咪,你和姐姐吵架了吗?"   我手指一钝,亲亲他可爱的肉脸蛋,手掌压平他的衣领。   "不是吵架,我和姐姐对某件事情发生点点分歧,但不是吵架。"   果果吻了吻我的脸颊,"Don't worry,I believe she will come back soon."   "Thanks."   谁说孩子是上辈子的讨债鬼,你看,我的果果多么乖巧体贴。   黄色的校车停在门前,果果蹦蹦跳跳上了车而去。   桃桃已经在罗布臣那住了十天。   我后悔被她知道想回国的事情,她虽然像个大人,实质还是个孩子,她一定被吓着了。   我收拾好心情,出门打工。   在加州十年,前几年忙着照顾果果,等他可以上幼稚园了。我又重新捡起课本,回到学校,边学习边工作边带小孩,在大学断断续续读了好多年。我立志想做一名心理医生,虽然实现的机会渺茫。但不妨碍我对它的好奇和喜爱,纯粹因为喜欢而去学习是最幸福的事情,没有功利没有目的。我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大学旁听许多心理学的课程。   才慢慢了解,一个人所有痛苦的根源大多来自他的童年,幼年的焦虑、压力会伴随他的一生。   有一个案例给我印象特别深。   有一位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突然开始酗酒,怎么也戒不掉的酒瘾,害他丢掉工作,妻子也离他而去。他祈求心理医生的帮助,收效甚微。   心理医生将他催眠以后回到他的童年。原来,他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爱他的父母和可爱的妹妹。父亲失业后染上酒瘾,回来就对母亲拳脚相向,母亲忍受不了暴力提出离婚。他和妹妹都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为了养活他们一天要打几份工,尝尽艰辛。在苦难下他变得懂事而努力,很快就成熟起来,成为一个男子汉。长大以后,他一直拒绝父亲,既不见他,也不承认自己有父亲。   那他酗酒之前发生了什么哩?   他第一次喝醉前一个月父亲去世,他和妹妹作为直系亲属飞去处理遗物,他发现父亲的房子里至今还摆着他小学时做的飞机模型。原来父亲一直在等他回去。   催眠过程中,他不禁潸然泪下,嚎啕大哭,他回忆和父亲快乐的时光,他一直压抑着的对父亲的爱和愧疚爆发出来。   酗酒的原因也被找到。因为对父亲被压抑的爱让他扭曲,使他无意地选择酒精来向父亲靠拢,来把心里的爱和不满宣泄出来。   听完这个案例,我唏嘘不已。   坏人也值得同情,他们有时候也是受过伤的可怜人。   如果我能早几年知道这些知识,也许很多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不管怎样读书是好的,多读点书总不会是坏处。   我在附近的华人超市找了份收银的工作,不累,一周四天,每天四小时,星期三、星期四从四点到八点。往常都是桃桃帮我照顾果果,而她不在,我只有请麦斯太太帮我照看果果。   下了班我急急忙忙往家赶,心想:今天晚了五分钟到家,麦斯太太又要唠叨不停了。幸好路过甜饼店时买了杏仁薄脆饼干,希望麦斯太太会喜欢我的礼物。   我开门回家,家里静悄悄的,玄关的衣帽间没有麦斯太太的提包和帽子。   难道麦斯太太先回家了吗?   “果果——果果——”   “嘻嘻——”   “哈哈——”   我循着声音上楼,二楼在果果的房间,桃桃正拿着童话书与他躺在一起朗读:“他站在海滩上,背对着月亮,他青铜色的四肢和结实的肌肉,看上去像一座希腊人完成的雕像一洋,从海水的泡沫中伸出好多白色的胳膊在召唤着他,从波浪中升出一些朦胧的身影在向他行礼,在他的面前横躺着他的影子,那就是他灵魂的身体,在他的身后蜜色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   这时他的灵魂对他说:“如果你真要赶我走的话,你就得先送一颗心给我才行。世界是残酷的,让你的那颗心跟我为伍一起走吧。”   他摇了摇头笑了。“如果我把我的心给了你,那么我拿什么去爱我的爱人呢?”他高声喊道。   “不,就发发慈悲吧,”他的灵魂说,“把你的心给我,因为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有些害怕。”   “我的心是属于我的爱人的,”他回答说,“所以不要耽误时间了,你就快点离开这儿吧。”   “难道我就不应该爱吗?”他的灵魂问道。   “你走吧,因为我不需要你了。”年轻的渔夫吼叫着,他抽出那把绿色蛇皮刀柄的小刀来,在他的双脚四周把他的身影切开去,影子立起了身子就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那样子简直跟他本人没有区别。 ☆、第105章   他朝后退缩着,把小刀□□自己的腰带中,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身来。“快走吧,”他喃喃地说,“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的脸。”   “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灵魂说,它的声音很低,好像笛子的声音,它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我们怎么会再见面呢?”年轻的渔夫大声说,“你不会也跟我到海洋深处去的吧?”   “我每年都来这儿一次,来呼唤你,”灵魂说,“也许你会有需要我的时候。”   “我还需要你来做什么呢?”年轻的渔夫高声喊道,“不过随你的便吧。”说完他就一头扎进海水中去了,那些半人半鱼的海神们吹响了他们的号角,小美人鱼们也都纷纷游上来去迎接他,并伸出她们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还吻他的嘴。   这时灵魂却孤伶伶地站在海滩上,望着他们。等他们沉入到海水中去以后,它便哭泣着穿过沼泽地走了。   过了一年时候,灵魂又回到了海滩上,呼唤着年轻的渔夫,他从海底下浮了上来,并对它说:“你为什么要唤我呢?”   灵魂回答说:“走近一点,我好与你说话,因为我看见了好多奇妙的东西。”   于是他走近了一点,还蹲在水里,用手托着自己的头,聆听着。   灵魂对他说:“在我离开你的时候,我就转向东方去旅行了。一切来自东方的东西都是很聪明的。我旅行了6天,在第7天的早晨,我来到了一座小山,它位于鞑靼人国家的土地上。我坐在一棵柽柳的树荫下躲避太阳。土地干裂了,被炎热烤得发烫。人们在平原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如同飞蝇在磨光的铜盘子上面爬来爬去似的。   “在正午的时候,从地平线上升起了一团红色沙尘的云雾来。等鞑靼人看见它时,他们就张开了自己的画弓,并跳上他们的小马,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女人们尖声叫看跑进大车里,躺藏在毛帘子的后面。   “黄昏的时候鞑靼人回来了,只是他们当中少了五个人,而在回来的人中间也有不少人受了伤。他们把马匹套在大车上,便匆匆地赶着大车上路了。三只胡狼从洞子中走出来,在他们的身后注视着。然后它们用鼻子吸了几口空气,就朝相反的方向奔去了。   “等到月亮升起来以后,我看见平原上燃起了簿火,便朝那个方向跑去了。一群商人围着火堆坐在地毯上。他们的骆驼拴在他们身后的桩上,那些做奴隶的黑人们正在沙地上搭好硝皮帐篷,并用霸王树筑起了高高的围墙。”   “我走近他们的时候,商人中的头人站与身来,抽出他的刀,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回答说我是我那个国家的王子,我是从鞑靼人那儿跑出来的,因为他们要抓我给他们当奴隶。头人笑了,还指给我看了挂在长竹竿上的五个人头。   “随后他问我谁是上帝的先知,我告诉他是穆罕默德。   “听到假先知的名字后,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拉起了我的手,叫我坐在了他的身边。一位黑奴用木制的碗盛了一些马奶给我送来,还有一块烤好的小羊肉。   “黎明时我们又上路了。我骑在一匹红毛骆驼的身上,跟在头人的旁边走着,一个跑腿的人扛着一根□□跑在我们的前边。当兵的人走在我们的两边,骡子驮着商品跟在后面。这个商队有四十只骆驼,骡子的数量却有两个四十这么多。   “我们从鞑靼人的国土走到了诅咒月亮人的国境中。我们看见鹰头狮身的怪物在白色的岩石上守卫着自己的黄金,有鳞甲的龙在它们的山洞中睡得正香。我们翻过群山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生伯积雪会落下来压住我们的身体,每个人的眼睛前都绑了一块纱布。我们穿越山谷的时候,小矮人们从大树的洞巢中朝我们射箭,夜晚的时候我们听见野人们在击鼓作乐。我们爬过猴塔的时候,就放一些水果在猴子面前,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等我们来到蛇塔的时候,我们便用铜碗盛些热牛奶给它们喝,蛇就让我们顺利地通过。旅途中我们有三次来到奥克苏姆斯河的岸边。我们坐在扎着胀鼓鼓的棕色皮口袋的木筏上渡过河去,河马怒气冲天地对着我们,像是要把我们通通吃掉似的。骆驼看见它们那样,也都不寒而栗起来。   “每一座城邦的郡主都向我们征收税金,但却不愿让我们进入他们的城门。他们从墙头上给我们扔下面包,还有用精粉做的蜂蜜玉米糕,以及装满大枣的面饼,并用每一百个篮子的食物换我们的一粒琥珀珠子……”   我没有打搅他们,静静地下楼。喝了一杯牙买加咖啡,再把草莓对半切开铺在奶油冰激凌上。   不一会儿,桃桃从楼上下来,看见我在厨房,骤然红了脸颊。 ☆、好孩子   不一会儿,桃桃从楼上下来,看见我在厨房,骤然红了脸颊。   “我口渴下来喝水。”她并不承认是特意下楼。   我莞尔微笑,把冰激凌推到她面前:“谢谢你回来。”   这是我们的默契,她照顾果果,我准备她喜欢的草莓冰激凌。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果果,因为他不喜欢麦斯太太。”桃桃坐到我的对面,咬起一口冰激凌,手伸向兰花碟子里的杏仁饼。   “杜明歌,你是不是料到我会回来?”桃桃把饼干咬得咯吱咯吱。   我摇头,看她吃得津津有味。   “我不是料到你会回来,妈咪是一直在等你回来。”   桃桃愣了一下,低头继续吃冰激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我们又像往常一样说起话来,快乐而随意,彼此都不说回国的事。   吃完冰激凌和薄饼,我把桃桃赶回房间做功课,自己在厨房忙忙碌碌洗洗刷刷。   我不习惯用洗碗机,总觉得自己动手比较靠谱。还有亲子擦洗浴缸也是重体力活。   “妈咪——”   我正忙着对付满池肥皂泡,头也没回:“怎么?”   “妈咪……”   桃桃又叫我一次。   这次,我脱下手套,回头狐疑看究竟有什么事。   “你回去吧,杜明歌,回中国去!”   我舔舔嘴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桃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慎重点头,“杜明歌,你应该去找他。告诉他,你还喜欢他。他要是还喜欢你,你们就在一起,如果他说不喜欢你了,你就回来。”   我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谢谢你桃桃,但妈咪决定了不回去。”   "Why !"   “没有为什么啊。我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还回去干什么?”我故作轻松,笑着转身,重新拿起脱下的手套戴好,跪在地上开始刷洗起来,一遍一遍。   眼泪突然坠落下来。   大颗大颗……   不知道是为桃桃的体恤而掉的高兴眼泪,还是为自己、为他、为果果感到的心酸。   在伤他那么深做了可耻的逃兵以后再回去,我没有勇气。我宁愿做鸵鸟,做胆小鬼,被他恨一辈子……也不敢回头再次碰触那道伤口,揭开丑陋的伤痕。   “妈咪,你看这是什么?”   桃桃从身后拿出一只残破的黑色小熊在我眼前摇晃,那黑色的小熊原来不是黑色,装饰眼睛的玻璃珠早消失不见,胳膊也缺了一只。   刺眼的是小熊胸前别着一枚闪烁的碧玺胸针,右耳上夹着一枚同色的领带夹。   胸针很领带夹我当然认识。   “妈咪,我在爹地家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还好安妮还在。你看,这枚胸针的花——”桃桃把胸针取下来托在手里拿给我看,灯光的照射下,碧玺的红色格外耀目光彩。   “妈咪你知道吗?这朵花叫金盏花,它的花语是毫无指望的爱。”   毫无指望的爱,毫无指望——   不正像极了我。   桃桃把胸针交到我的掌心,“胸针象征女人,领带夹象征男人,他们是天生一对。就像…… 妈咪和叔叔……”她越说越小声,“妈咪,其实我一直记得叔叔,记得他带我买冰激凌、带我荡秋千、接我下学、唱歌给我听、带我一起在幼儿园跳舞还在商场买珠宝给我做玩具……"   那么多的点点滴滴,欢笑与快乐,桃桃忘不了,我亦都记得。   "妈咪,你还记得那首歌吗?”   “什么歌?”   我也像步入回忆的漩涡,一步一步被推着往前走,痛苦亦多,真实的欢乐亦很多。   桃桃张嘴开始唱诗歌一般的童谣:   “爱是看不到的语言   爱是摸不到的感觉   爱是我们小小的心愿   希望你平安快乐永远   爱是仰着头的喜悦   爱是说不出的感谢   爱是每天多付出一点点   双手合十不在乎考验   ……”   “桃桃。please!"   我的痛苦到了崩溃的边缘,过去时光交错着全回到我的脑海。   他是错的人,亦做过许多错的事,但并影响我对他的爱情,我不期待爱上一个完美的英雄,虽然每一个女人年轻时都会发愿希望有一位盖世英雄会踏着五彩祥云来娶她。但经过世事才知晓即使踏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也不会是一个完美的人。   真正的温暖,是你用微弱的火种点燃我的希望,在孤独漫长的绝望冷漠中伴我前行。   怎么会忘记你?   如果不是日日夜夜强迫自己不要回忆。   怎么会不后悔离开你?   如果不是有果果和桃桃的陪伴,我一定早已经死去。   温热的泪从脸颊流下,噗噗掉在胸针上面。   我紧紧捏着它放在胸前哭泣。   "妈咪,你回去吧。"   我心底的声音一直在说,杜明歌,你应该回去!他应该知道真相,即使改变不了结局。   不让他知道果果的存在,对他、对果果都不公平!   是的,我应该回去。   天真的桃桃给了我战胜邪恶的勇气,我终于收拾好行囊踏上回国的旅途。   在机场罗布臣仍在不停在游说我,要不是需要留下来照顾桃桃和果果,他非要一起回来不可。 ☆、第107章   在机场罗布臣仍在不停在游说我,要不是需要留下来照顾桃桃和果果,他非要一起回来不可。   我坐在飞机上,收到一个不幸的消息,阮立哲的母亲去世了。   母亲身兼父职将他抚育长大,亲情中恩情更大,我想:他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像我失去母亲时的痛苦、彷徨和无助。   在母亲面前我们可以做永远任性的孩子,母亲走后,我们都要伪装成坚强的大人去战斗冲锋。   长途旅行使人疲倦,可能因为心里有牵挂,我累是有些累,精神状态不错。   下了飞机,随着人流不出航站楼,我一眼看见马思思举着巨大的荧光牌在接机的人潮中,上面荧光闪烁大字:“杜明歌我是马思思!”   “你疯了吗?举这么夸张的牌子,难道我会不认识你!”我笑着给闺蜜一个结实的拥抱,“快点收起来,别人看见会笑死。”   我们紧紧抱了一下,十年前从这里她用眼泪送我出发,十年后我们用欢笑在这里重逢。   “我是怕你认不得我。”思思大笑,左右看我:“明歌,你一点没变,我以前比你还瘦,你看现在——我整整胖了三十斤。”   她夸张地比出三根手指头,一脸珠圆玉润的福相。思思和我一样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去年才添个小的,身材还没恢复。以前的她是“健身皇后”,最热衷运动。结婚生子耗去大部分时间精力,以前的时尚女子现在张嘴就是一口的“妈妈经”。   思思开车载我来到她家,我见到她热情憨厚的丈夫,正在厨房为我准备地道江城美食洗尘,思思可爱的孩子,一个读小学,一个在摇篮里酣睡。   虽然我久未回国,和思思隔几年就见一次,她结婚度蜜月的时候来过北美,前两年我们两家人还一起同游过欧洲,   时间真是一剂魔幻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当年青葱的我们还在身后未曾走远,我们的孩子又像雨后的春笋飞快地成长。   思思的丈夫左志平是个厨师,做了我喜欢的麻辣肉、河鱼煮豆腐、干炸小泥鳅、酸萝卜炒牛百叶。我吃得酣畅,和思思喝着小酒聊到半夜。   最后,我醉了还是倦了,坐在沙发上睡着,思思拉着我的手,像回到小时候,一起吵闹,一起笑。   第二天,我到商场买了一身黑色外套,再去见青渊。   青渊劝我,放弃这个想法,但我十分坚持。   “青渊,让我去吧。我母亲重病时他曾帮过我很大的忙,今天我只是去送那位老人一程。我会站得远远不让任何人发现。他那么忙,不会注意到我。再说,你不带我去,我自己打的也能去。”   青渊头痛地看我,不住叹气:“真不懂为什么你这么固执?”   “我只是不想自己后悔。”   遗体告别会定在上午十点,车子驶入松朴常青的殡仪馆,一个个矮矮的麻石建筑掩盖在绿树中。   青渊下车后,一直叮咛我:“明歌,告别会开始后你再进去,遗体告别前你离开。千万不要阿哲看见你,太突然,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慎重点头,等青渊进去会场,等会场内响起司仪的说话声,才慢慢步上台阶,像所有人一样在门前桌台上拿起一枝白菊花握在手里。会场内庄严肃穆,哀乐悲鸣,乌泱泱站了一大片的人,我从人缝中望见会场内高挂的遗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正微笑注视底下所有的人,风霜侵袭难掩她秀美的轮廓。   我站在会场的最外边,听着扩音喇叭里传来的哀辞,接着是孝子的悼词。   喇叭里声音时断时续,因为他难忍难过,几度哽咽。他到伤心处,我不禁陪着默默流泪。   我的母亲生病时,离去时他一直在陪着我,给我安慰。现在,我连陪他哭一哭都不可以,明明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却也好像隔着汪洋大海。   他致完悼词,告别仪式到了最后的众人绕灵一周向遗体敬谢菊花再和家属握手致哀。   人群发出小小骚动,自动排列成行缓缓移动。   我到了该退场的时候,透过移动的人影我看见他低着头一脸憔悴木然地和所有人握手致谢。他的身边站着妻子何筱音,还有他们的孩子。   没料到,我们重逢会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我慢慢向外退,刚退到会场外面就被突然冒出的男人挡住去路。   男人左右打量着我,眨着眼睛喊道:“是你!啊——杜小姐——”   他的声音大得像打雷,已经引起周围人的侧目。我同样认出眼前的男人正是阮立哲的生父!他比十年前老了不少,但是有和阮立哲如出一辙俊俏的脸型轮廓看过一次绝对印象深刻。   “杜小姐,今天你也来了——”邝国明看到我手上的白菊花,他的手上也正拿着一枝,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进去——”   “不……不用了……”我急煞,不愿和他纠缠,急急往外冲。   “杜、杜小姐,你跑什么!有鬼在后面追你啊!”邝国明跳起脚大叫,跑过来拉我的衣袖,强行拖住我的右肘。 ☆、第108章   “杜、杜小姐,你跑什么!有鬼在后面追你啊!”邝国明跳起脚大叫,跑过来拉我的衣袖,强行拖住我的右肘。   仪式已经到达尾声,绕灵后的人群大部分步出会场,安静的广场上一点点动静都是众矢之的,我们的身边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你、你快放开我。”我压低声音,不想和他争执,低着头,尽量把自己的头缩起来。   “杜明歌?”   果然……   想来的不来,不想看见的一个都跑不掉。   我把头压得更低。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打个招呼再走?”   何若鸿黑裤白衫,手臂上带着黑色袖圈,他也老了,风霜刀剑严相逼,最近几年他的日子也并不顺遂。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喔——”   他撇了撇嘴笑笑,很多感慨的说:“看来看去,还是你好啊,这些年一点没变。”   过了这么久,和他说话我还是觉得特别尴尬。   “进去和阿哲打个招呼吧,都是老朋友。”   “我……我……”   何若鸿不由分说,和邝国明一左一右把我裹胁进入会场。   空旷的会场里三三两两工作人员在忙碌着,家属站在灵堂右侧低头静默。   我们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青渊站在尾侧第一个看见我,她睁大眼睛瞪我眼珠都要掉出来,嘴唇一直在轻轻颤动,我知道她在默问我:你怎么进来了!   我……是没有办法。简直窘得没法去观察其他人的反应,进也不得,退也不行。   低着头和邝国明一起将菊花放在玻璃水晶棺上,深深鞠躬。   绕灵默哀,我依旧垂着首来到家属区。   阮立哲真的站在面前,日日夜夜思念后,他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瘦了?黑了?我判断不出来,因为脑子一段空白。他还和过去一样,眉目如旧的好看,分离仿佛在昨日,我们一夜穿越过十年的光阴来到彼此面前。   他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我,面若冰霜,我们直视三秒,他的眼恨不得要把我赶出去。他身边的何筱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鄙夷的轻哼,   我吞咽下口水,喉头发闷,惊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慌慌张张伸出手说:“节……哀……”   阮立哲木木站着。   一旁的何若鸿不紧不慢的的说:“呦,立哲,不记得老朋友了吗?她是明歌,杜明歌啊!”   我在心里□□,真想拿块胶布把何若鸿嘴巴粘上。   阮立哲嘴唇动了动,咬牙切齿挤出几个不成调的语音,“你……来干什么?”   这话说得我好像根本不该来一般。   我抬头看他,该怎么说,是因为想念他才回来。   他伸出手,冰冷犹疑地和我的手匆匆握了一下,猝然松开,转身和其他的吊唁客人握手寒暄。   我呆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手指上存留的余温还来不及回味就已经消失。   曾几何时,十指紧扣,我帮他绞过指甲,他吻过我每一个指头……   而现在,我们之间……   我恍恍惚惚回到地酒店,趴在床上放空自己。   我不累、也不感到饿、时间像静止的沙漏。心里有的是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沮丧。   轻易放弃的东西,再找不回来的过去。   全部都已经消亡。   直到果果打来电话,才把我的心从阴沟拽出来,才知道十年的时间不是空走的钟。   “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妈咪也很想你们,宝贝!你和姐姐还好吗?”我抬手看了看表,美国现在是晚上十点。“要准备睡觉了喔,果果,姐姐呢?”   果果捂着话筒,细声细气的说:“姐姐的男朋友来了,她在谈恋爱,妈咪,你快点回来管管她。”   “杜果果——”   电话里传来桃桃的大叫,接着俩姐弟唧唧呜呜吵闹起来。大概桃桃成功地抢到电话,她大声冲我喊道:“妈咪,你别听他乱说,是约翰来了。”   约翰是桃桃的发小,金发碧眼白皮肤的漂亮男孩。   “我和约翰加入了学校的话剧社团,我们在一起拍节目。”   “拍什么节目。”   “王尔德的《渔夫和他的灵魂》。”   “这不是我们给果果念的童话。”   “是啊!”桃桃得意的笑,“大家读过这个故事都说很好。妈咪,你快点回来,公演的时候来看我演的美人鱼!”   “好,妈咪一定赶回来。”   “妈咪,我要给果果讲睡前故事了,再见。”   “再见,孩子们。”   挂了电话,我翻身仰头躺在床上,不知不觉我在房间放空了二十个小时,不吃不喝,到现在才感到有点累,眼睛开始睁不起在打架,慢慢地我在合上眼睛。 ☆、第109章   挂了电话,我翻身仰头躺在床上,不知不觉我在房间放空了二十个小时,不吃不喝,到现在才感到有点累,眼睛开始睁不起在打架,慢慢地我在合上眼睛。   朦胧中好像回到加州橘郡,哥特风格的大屋子,二楼的斜形窗户里面,桃桃正给果果讲未完的故事:“第三个年头又过去了,灵魂又从陆上下来到了海边,呼唤着年轻的渔夫,于是渔夫从水中冒出来,说道:“你唤我是为了什么?” 灵魂回答说:“走近一点,我好对你说话,因为我看见了奇妙的事情。” 因此渔夫走近了,并蹲在浅水中,用手托着自己的头,聆听着。 灵魂开口说道:“在一座我知道的城市中,有一家小旅店就位于一条河边。我跟水手们坐在那儿,他们饮着两种不同颜色的葡萄酒,吃着大麦做的面包,还有放上醋用桂叶包着的小咸鱼。就在我们坐着逗乐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的肩上披着一个皮制的毯子,还拿着一把嵌有两个琥珀角的琴。正在这时也就是在他把毯子铺在地板上,用弦拔弹响他那把琴弦的时候,一个面戴细纱罩的少女跑了进来,并在我们面前跳起舞来。虽然她戴了面纱,可是她的双脚却是光着的。她赤着双脚,在毯子上跳来跳去,真像跳舞的那个城市离这儿只有一天的路程。” 此刻,年轻的渔夫听到了灵魂的这番话后,他想起了小美人鱼因为没有脚,不能跟他跳舞的情形。于是他的心中升起了极大的欲望,他对自己说:“只不过就一天的路程,我还可以回到我爱人的身边。”他笑了,便从浅水中站起身来,大步朝岸上走去。 来到干干的岸上后他又一次笑了,并向灵魂伸出双臂。他的灵魂也无比欣喜地大叫一声就朝他奔了过来,进人到他的体内,这时年轻的渔夫便看见在他面前伸展的沙地上出现了他自己的影子,那就是他灵魂的身体。 他的灵魂对他说:“我们不要耽误了,立即到那儿去吧,因为海神们会妒嫉的,而且还有好多怪物也听他们的。” 于是他们匆匆上路了,整个夜晚他们都在月色下赶路,第二天白昼他们又顶着烈日前进,当天晚上他们来到了城市。 年轻的渔夫对他的灵魂说:“这就是你对我说过的那座她跳舞的城市吗?” 他的灵魂回答说:“不是这座城市,是另外一座。不过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于是他们进了城,穿过一些街道,他们路经珠宝街的时候,年轻的渔夫看见在一个货摊上放着一只美丽的银杯子。他的灵魂对他说,“拿走那个银杯子,把它藏起来。” 他便拿起那只银杯子把它蒙在长袍的搁缝中,他们赶快出城走了。 他们离开城走了三英里之后,年轻的渔夫皱起了眉头,并把银杯子给扔掉了,对他的灵魂说:“你为什么要叫我拿起杯子藏起来呢?因为这可是一件坏事呀。” 然而他的灵魂回答他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第二天晚上他们又来到一个城市,年轻的渔夫对他的灵魂说:“这就是你对我说过的她跳舞的那座城市吗?” 他的灵魂回答他说:“这不是那座城市,而是另外一座。不过我们得进去。” 他们便进了城,穿过了好几条街。他们走过草鞋街的时候,年轻的渔夫看见一个小孩正站在一个水缸边。他的灵魂对他说:“去打那个孩子。”于是他动手打小孩,把小孩都打哭了,过后他们又赶紧匆匆地离开了城市。 他们离开城市后走了三英里,年轻的渔夫突然生起气来,对他的灵魂说:“你为什么叫我打那个小孩,这可是一件坏事呀?” 然而他的灵魂却回答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第三天晚上他们来到了另一座城市,年轻的渔夫对他的灵魂说:“这就是你对我说过的那座她跳舞的城市吗?” 他的灵魂回答他说:“也许就是这座城市吧,所以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他们便进了城,穿过了好几条街,不过年轻的渔夫怎么也找不到那间位于河边的小旅店。城市里的人都好奇地望着他,他开始害怕起来,并对他的灵魂说:“我们还是走吧,因为用一双白脚跳舞的人不在这儿。” 可是他的灵魂却回答说:“不,我们还是留下来吧,因为夜里太黑,途中会遇上强盗的。” 他便在市场上坐下来休息了,过了一会儿走过一个戴头巾的商人,他有一件鞑靼人的布织斗篷,在有节的芦苇杆头上还绑着一个牛角灯笼。商人对他说:“你为什么还坐在市场上呢,你没有看见货摊都关门了,东西都打好包了吗?” 年轻的渔夫回答他说:“我在这座城里找不到那个小旅店,我又没有亲戚留我在此过夜。” “我们不都是亲戚吗?”商人说,“不都是由一个上帝创造出来的吗?所以就跟我去吧,我有一间客房。” 因此年轻的渔夫站起身来,跟着商人到他的家里去了。等他穿过一个石榴园走进屋中时,商人便用铜盘为他端来了玫瑰花水,让他洗干净手,还送来熟透的甜瓜让他解渴,以及一碗米饭和一块烤小羊肉让他充饥。 ☆、猎人渔夫   这一切进行完了以后,商人就领他来到了客房,并叮嘱他好好休息。年轻的渔夫谢过了他,并吻了商人手指上戴的戒指,随后就躺在了染了色的山羊毛毯上而。他用一床黑色的羊羔毛被子盖好身体以后,就呼呼地入睡了。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天依旧是黑乎乎的时候,他的灵魂便唤醒了他,并对他说:“快起来,到商人的房间里去,到他睡觉的房间里去,把他杀死,拿走他的金子,因为我们需要它。” 年轻的渔夫起了床,朝商人的房间里爬去,在商人的脚边放着一把弯刀,在商人身边的那个盘子里装着九个黄金小包。渔夫伸出手去拿那把弯刀。就在他的手刚刚挨到刀时,商人一下子惊醒了,他跳起来自己抓住刀,朝着年轻的渔夫大声吼道:“难道你要以怨报德吗?你要用流淌的鲜血来回报我对你的善举吗?” 这时他的灵魂对年轻的渔夫说,“去打他。”于是他就把商人给打晕了过去,然后抓起九包金子,匆匆地穿过石榴园逃走了,朝着启明星的方向出发了。他们离开城市三英里之后,年轻的渔夫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对他的灵魂说:“你为什么要我杀了商人,还抢走他的黄金?你真是太坏了。” 然而他的灵魂却回答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不,”年轻的渔夫大声喊道,“我平静不了,因为你要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所恨的。你也让我恨,我要你告诉我为何要教我做这种事。” 他的灵魂回答说:“过去你把我送到世界上去的时候,你并没有给我一颗心,所以我学会了去做这一切事情,而且也喜欢这样。” “你在说什么?”年轻的渔夫喃喃地说。 “你是知道的,”他的灵魂回答说,“你知道得很清楚。你难道忘记了你没有送给我一颗心吗?我不相信。所以不要自寻烦恼,也不要为我担心,请放心吧,因为世上没有除去不掉的痛苦,也没有享受不到的快乐。” 年轻的渔夫听到这些话后,他浑身发抖起来,对他的灵魂说:“不,你是很坏的,甚至使我忘记了我的爱人,并用多种诱惑来引诱我,还使我的双脚踏上了罪恶之路。” 他的灵魂回答他说:“你过去把我送到世界上去的时候,你并没有给我一顾心啊,所以我学会了去做这一切事并喜欢做这些事。来吧,让我们到另一座城市去,去寻乐子吧,因为我们已有了九包黄金。” 然而年轻的渔夫拿出九包黄金后就一下子扔在了地上,并用脚猛踩着。 “不,”渔夫大声吼道,“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不会再跟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跟我从前送走你那样,我现在也要那样赶你走了,因为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说完他转过身去背朝着月亮,用那把绿色蛇皮刀柄的小刀,准备把他自己身体的影子,也就是他的灵魂之躯从他双脚的四周切开。然而他的灵魂连动都不动一下,不想离开他,也不理睬他的命令,还对他说:“那个女巫教给你的魔法已经不再管用了,因为我不可能离开你,你也不可能把我赶走了。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把他的灵魂送走一次,但是他一旦把自己的灵魂收了回来,就得永远地留住它了,这既是对他的惩罚,也是给他的回报。” 年轻的渔夫脸色开始发白,握紧自己的拳头,大声叫着:“她没有告诉我这一点,她骗了我啦。” “不,”他的灵魂回答说,“不过她对她自己崇拜的那个‘他’可动了真心的,她要做他永远的仆人。” 年轻的渔夫此刻已明白他再也不能够赶走他的灵魂,况且是—个邪恶的灵魂,还要永远与他为伍,他一下子倒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回来的目的,思思不清楚。以为清明将至,我是回来祭奠父母。   陵园内芳草依依,满山林立的墓碑肃穆沉寂,碑石两旁的松树像沉默的近卫军。远处传来鞭炮的脆响和绵远的哭声,有一个男孩捧着遗照垂着头缓步上来。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陵园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也是尘世最后一程。谁送你上山,谁陪你最后,不到终场,谁都不能知晓。   我拿出手绢打湿后轻轻搽拭母亲蒙尘的墓碑,一次又一次,仔仔细细,好像要把十年的亏欠一次补足。   “如果你母亲看到你现在生活的样子,一定会很安心。”   母亲在世的时候,她最担心的是我的未来,现在我安定了,找到心的依靠,她却分享不到我的快乐。 ☆、第111章   母亲在世的时候,她最担心的是我的未来,现在我安定了,找到心的依靠,她却分享不到我的快乐。   “青渊,谢谢你和姆妈,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你们在代替我经常上山祭拜。”   青渊双手合十在母亲墓碑前鞠躬。   “不要客气。我是每次来祭奠我母亲的时候顺道来看望阿姨和叔叔。”   这些年姆妈也老了,身体不好,不大能爬山劳累,代我祭拜的事大部分落到青渊身上。她像极了古代的长子媳妇,任劳任怨,没有半点碎语和不耐烦。   我将清水代酒洒在墓前,双手合十慎重在父母墓前拜了三拜。   祭拜过父母,了却我一半的心事,还有一半的心事在青渊那里。   “立哲说,不想见你。”   我闭紧了唇,慢慢吞吞在陡峭的石台阶上迂行。   “他——还说了什么吗?”   “一开始我就说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青渊回头同情看我:“他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同你再没什么可说的。'”   这么大年纪还被人硬生生拒绝,真是难为情。   时过境迁,早物是人非。   再坚持执念就是可笑的贪婪。我若是有一丝理智和尊严就不要追问下去。   可我还要不死心地让人为难:“青渊,求你把他的地址和电话给我,我自己给他打电话,亲自去找他。”   “你这是何苦?被他当面拒绝不更难堪?”   我咬牙坚持,就是要见他。   “明歌,我给你个故事吧。”青渊缓缓步下台阶,“有一对夫妻伉俪情深,非常恩爱。丈夫非常非常爱他的妻子,对妻子百依百顺。不幸的是妻子得重病去世了,丈夫哭得悲恸欲绝……可三个月后,丈夫就娶了新的妻子,仍掉所有亡妻的东西……对新妻子百依百顺,恩爱异常。明歌,那个丈夫就是我的父亲,那位亡妻就是我的母亲……”   我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渊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是责怪我的父亲,只是对一个男人来说爱情的期限非常短暂,他们是用下半身谈情说爱的动物。十年……什么都会改变……你要接受现实,他不见你或许真的只是不爱你了……所以才觉得没有必要见面。”   “我知道十年会变幻很多事情,可如果不见他一面,我不甘心。”   世上最难过莫过于一句我不甘心,像一个缺,千百年哪怕投胎转世也记着要讨回来。   是孽、是债。   “唉……你这么痴傻,早干嘛去了。”   青渊拗不过我,终于还是把他的地址交给我。   “不怕后悔就去,相像永远比现实美好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   我点头,捏着青渊写给我地址手心发烫。反反复复在心里把见面时要说的话预演了一千次。   该说什么?该穿什么?该怎么样开始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四月是江城最适宜重逢的季节,既没有七月的酷热也没有冬日的萧索。这个季节只有春雨淅淅沥沥能够下满一个月,撑着小伞走在温柔斜风细雨里再难堪的过去都被美化。   我选了一条白底蓝花的棉布长裙,白色T恤外套浅黄针织毛衣,把头发随意地夹在耳后,露出长颈和耳朵。   岁月不饶人,镜中的我早比不得比不得十年前的美貌。使尽浑身解数、用尽天下珍宝也挽回不来失掉的时间和青春。   连我也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懦弱?   世界是残酷,而我们又太快妥协。   我只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以及我爱过你。   他赋闲休息,没有住在家里,也没有和何筱音在一起,他们俩人早互不干涉各玩各的,这种离家不离婚的家庭中国比比皆是,有人说,这比离婚更坏,它破坏了婚姻的盟约,也有人说,这是进步,它代表更自由。   婚姻是什么,在中国它不仅仅是两个相爱的男女因为爱情而结合在一起那么简单。   鼓足勇气,终于拿起电话。   我的要求也被无情拒绝。   他的声音冷漠得不能再冷漠:“杜明歌,你还是快点回美国去吧,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   “我、我们见一面好吗?有些话我想亲口告诉你——”   “没有必要,你说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喂——喂——”   他无情挂断电话。   如果我有仅存的理智就不该再在被人拒绝后还不要脸地亲自登门拜访。   “谁啊?”开门的女子看我三秒,不待我自报家门,脱口而出:“杜明歌?”   我哑然,她更惊讶。   女子一头便利的短发,削得薄薄的贴着耳朵,五官秀美,娇小玲珑。她穿着休闲,大大的白色露肩T恤松垮地披在身上,显得底下的身材曲线更加诱人,长长的美腿短的不能再短的热裤,赤着双足,豆蔻鲜红。   短暂的错愕过去,她朝我微微一笑,不待我说话,先曰:“你来找阮立哲的吧?不巧,他刚出去。如果不介意家里乱,可以先进来坐一坐。”   “那……太麻烦了。”   “没关系,进来吧。”女子热情地把我拉进屋子:“我叫刘穗子,你叫我穗子就行。”   她说得那么真诚,语调那么好听,即使不是真心邀请,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随她进去。   踏入玄关,我恍惚了。 ☆、第112章   踏入玄关,我恍惚了。   房间的装潢仍是黑、白色调,白的墙壁、沙发、黑的餐桌和家具。像以前我们留下回忆过的小屋一样熟悉。我轻轻走进去,呼吸都不敢用力,怕吹散他的气息和痕迹。   “随便坐。”穗子像宛若女主人一般招呼我,“你喝什么饮料?”   “咖啡。”我静静站在黑色沙发旁,小声说:“不加糖的黑咖啡。”   “那真对不起。”女子嘻嘻笑着:“我们家只有速溶咖啡。因为他喜欢喝茶。”   她笑得那么甜,我却看得心里一阵难过。   “他现在就像一个老头子,你看,那偏厅里摆的都是他泡茶的工具。”女子为我冲了一杯咖啡。   “谢谢。”   我饮一口,甜到发苦。   眼前的穗子真美,唇红齿白,热力无限,是男人钟爱的类型。我转头再看四周,比原来已有不同,女孩鲜艳的衣服随便搭在衣架上,她的皮包,时尚杂志和……粉红睡衣……而白墙上挂着穗子笑吟吟的巨型照片,还有桌上到处摆着他们旅行时亲密的合影。   他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原来,他不回家是因为这里才是他的家。   我忍不住拿起桌上的照片,穗子抱着他亲吻,他们身后是华丽的香港夜景。   他也在笑,对着镜头像注视着我而笑,我赶紧把照片放回原处。   不知什么时候,穗子来到我的身后,轻轻把照片摆正。   “他就是这样,超喜欢拍照,走到哪里拍到哪里,我都被他拍烦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五六年了。”   “他有家庭。”   “我不在乎,反正又不奢望和他结婚。是要一张纸还是要这个人,我分得很清楚。”   “你不怕何家吗?”   刘穗子认真看我:“比起何筱音,我更怕失去他。”   面对她的回答,我尴尬沉默。   女孩也拘谨起来,不停看表,撒娇抱怨:“这个鬼怎么还不回来?遛狗也不需要这么久吧?”   “你们养狗了吗?”我问女孩。   “是啊。”女孩开心的说:“我超喜欢狗,他不愿意。哪知道我生日的时候他突然就送了我一只小狗,把我开心死了。”   “你们养的什么狗?”我小声说:“我儿子也喜欢狗,他养了一条边牧。”   “我们养的是金毛。”女子的脸孔扬起幸福的笑:“立哲太懒了,每天都赖床,总是不运动,我逼着他每天要出去遛狗。哈哈——他虽然嘴上不乐意,但每次还是乖乖地去了。”   我知道,他怕寂寞,也怕孤独,不能长时间的独处。   听穗子没心没肺的话,心里酸酸涩涩。   十年后,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有可以给他幸福的女子,我有可以寄托的孩子。   年轻貌美的姑娘没有沉重的过去和未来,是好的选择。   比我好,我不可能像穗子那样在陌生人面前开怀的笑,我放不开过去,也太纠结。   我已苍老,她还年轻,可以陪他很长的路,看很多、很多的风景。   “你不再等一会吗?”   “不了。”我已看到我想见到的所有。   怎么能对她说,我被你打败,被你无敌的青春年华打败。   我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走在沥沥春雨里,走得太急,雨伞都忘记。   其实也无所谓。   我茫然在街上乱走,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一个康乐设施,是轮胎做成的秋千。   我坐在上面摇啊摇啊——摇啊摇啊——   心里很苦,但我没有哭。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她今天的幸福都是我昨日的放弃……   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我把秋千荡到天边,迎着雨水歌唱:   “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吻别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吻别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   双锦山美丽的红枫是全国闻名的风景区,小时候从山脚到山亭的红枫风景区,我二十分钟即可到达,而现在爬得五分钟就气喘吁吁腿软脚酥。   太久不运动,老胳膊老腿像生锈一般,连不活泛。   诚诚在我们身边大叫,像旋风跑来跑去。他不愿意在大道上走非要在山间黄泥地里穿行,无论青渊如何扯破嗓子就是安静不下来。   “诚诚,别乱跑。” ☆、第113章   “诚诚,别乱跑。”   “妈妈,你们这不是爬山,是走山。你们要像我这样才是爬山!”   “唉,这熊孩子。”   “男孩嘛,总是淘气些的。”我笑着,“男孩里诚诚还算听话的了,桃桃是女孩,小时候淘起来比他还野。”   可不是,我的桃桃小时候不折不扣淘气鬼。   想起女儿,我的嘴角不由地扬扬微笑。粉嫩嫩小孩儿,生下来三斤六两,现在长得比我还高。神采飞扬,青春洋溢。   青渊与我对视会意微笑,同是母亲,她理解我的心情。   “想女儿了吧?”   我点点头,和她在蜿蜒山路上徐徐慢行。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我这么久过。我以为她会不习惯,没想到,其实不习惯的人是我。”   青渊哈哈大笑,深有感触,“其实有时候是我们依赖孩子。”   “可不是吗?”   我们慢慢腾腾如蜗牛龟速,好歹也爬上双锦山顶。   登高远望,极目远眺,银色江水像衣带穿城而过。城中高楼林立,和我当初离开时已经换过几道风景。   “我已经买好明天的飞机票。”   “这么快?”青渊吃惊看我,支支吾吾似要劝我:“不再等等吗?”   我微笑反问她:“等什么?”   青渊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脸露尴尬,呵呵干笑。   “我要等的人早把我忘了。”我忍不住低头自嘲,“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都是我一厢情愿。”   “明歌,下这么大决心回来就这样回去,要不我帮你约他——"   “不要。”我忙打断青渊,认真无比的说:“千万不要那样做,我不想成为笑话,且他过得好,过上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我不想打搅他。很多次我都在反思,回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既然十年前我们选定人生,不管对错,都应该走下去。”   “你不后悔?”   我沉默了,微笑着却无法回答。   下山的回路很快,轻松无比。阳光晒在脸上,暖洋洋的。我和青渊有意放慢脚步,享受现下美好的时光来填充将来的回忆。身边登山的人群成群结队,他们熙熙攘攘,开开心心。大声歌唱,大声说话。笑声在空谷回荡,令人羡慕。   路过半山腰的爱晚枫林,我从枫树上摘下红艳艳的枫叶。   “把双锦红枫带去给桃桃做书签,她一定很喜欢。”   青渊点头赞成,“让孩子永远不要忘了来自哪儿。”   我紧紧拥抱住青渊,把泪水隐藏。   谁不愿意在自己祖国做自由的人民?   再见,朋友。   再见,育我的山山水水。   我婉拒青渊相送的好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要弄得悲悲切切,我安安静静的来,也安安静静的走。”   感谢青渊没有坚持,她不舍和我约定明年暑假加州再见。   我在酒店一宿未眠,枯坐在床边沙发围椅,我想我和他已经离得如此近,在一座城市,共饮一江水,却依旧如此遥远,甚至远得像在两个星球。   有些话,现在都没说,以后就更没机会说了。   我翻出手机,相册里的果果无忧无虑望着我笑。我的手指轻拂他的眉、鼻、唇、下颌……宛如在抚摸另一张脸。   眼泪静静爬上来,我握着手机终于哭泣。   第二天秋高气爽,温度适宜。我拖着简单行李步出酒店钻入预定好的出租车,糟糕无比的睡眠使我的精神差到极点。   “机场。”   “是。”   车体开始缓缓驶出停车道,我颓丧地取下鼻梁上的□□镜,把头埋到双掌中,企图给自己找回些精神。   挠乱满头青丝,也理不出思绪。   咳。   我在车里闭目养神一会,眼望窗外景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条高速不是去机场的方向……   “师傅、师傅是不是走错了,机场在东边。”   司机对我的问话无动于衷,沉默坚持在相反路上飞驰。   我顿时慌了神,千万种意外情况在脑子里回旋,我该不会是遇到黑车了吧?   “停车、停车!”我害怕的用力拍打,恐惧像毛虫腻得浑身发紧,“你——你再不停车,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我发疯在口袋翻找手机,却越紧张越找不到。   “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惶恐至极,使劲去拉车栓,可钢铁铸成的车身坚硬无比,困住我无处可去。   “你想干什么?禁锢人的自由是犯罪知道吗?是犯罪——”   “杜小姐,何先生想见你一面。”司机扛不住我歇斯底里的发疯,终于开口。   何先生?我记忆中的何先生只有何筱音的哥哥——何若鸿。   “是何若鸿吗?” ☆、变故   “是何若鸿吗?”   “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主上台,反贪整得像场政治运动,官场狼烟顿时四起。   看见纪委,谁不腿肚子打软?谁不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主要没有人干净,都经不起三味真火的试验。   市里正开着会哩,黄市长发言正说到:“廉政建设乃国之根本……"就被几个黑衣西装男人带走。   举座哗然,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一句。   真应古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黄市长也算以身作则为国捐躯。   会场乱成一团,杀鸡儆猴,这鸡死了,猴子哪里能安心把会开下去。几个老同志救心丸、降压药吃了一把又一把。再吃下去,非救护车直接拉殡仪馆不可。   看到这些在老百姓面前为非作歹、颐指气使的老爷现在终于也会惶惶不可终日。刘穗子可出了恶气。   她把会场的搞笑场景绘声绘色形容给阮立哲听,阮立哲听后拍了拍她的头道:“调皮!”   “他们那么坏——”   “跟红顶白,人之常情。换做我也是一样。”   “你只是被降职,他们就当你是老鼠屎,今天真是活该!”   他笑笑不置可否,官场是非三言两语道不清楚。他当替罪羊维护何若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被逼无奈。   其实他是自愿的,为了还何家的人情,为了筱音、为了亿里。在官场浸染这么多年,他看也看够了,玩也玩腻了,现在只想全身而退,隐居国外不问世事。   何若鸿当然不肯,阮立哲一走,他失去左臂右膀,那不是把他架在火山上烤吗?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要清清白白下来是难上加难。   但阮立哲是下了决心了,他要走,一定要走。   他捏着手指间,用力摩擦,直到那里热得发烫。他已经给何若鸿最后通牒,他握着的东西足已让他离开。   这里再没有可恋的……   他脚边的穗子浑然不知他的想法,还在想黄市长被带走时的样子,一定是腿软得被人架着走吧。接下来几天,他要被二十四小时不许睡觉连续不断地盘问和精神折磨,直到把所有的东西吐出来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江城外的蓝天蓝得那么蓝,像好看的蓝色丝绸缎子,漂浮在一望无际的天空。底下是绿波荡漾的高尔夫球场,零星别墅散落其中。   价格不菲的租屋别墅,阮立哲已经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   “你——最近好像很有心事——”穗子慢慢到他的大腿上,闭上眼吻他的唇。   她跟他有五年了,整整五年。   做他的情人与下属。   她知道他有老婆也有别的女人……她心痛过、心灰过、绝望过甚至交过不咸不淡的男朋友来遗忘他。   但他就像女人的罂粟,好难戒掉。   兜兜转转她也认命了,回到他的身边,白日是值得信赖的下属,夜晚偶尔化身他的情人。   不奢望他会离婚娶她,只要他外面的女人只有她一个就心满意足。   男人的身体比女人衰老得快。他已步入中年,她等得起,等他老了她照顾他、陪他、那时他就真的全部属于她。   这一两年,外面的莺莺燕燕果然少了,最近,穗子欣喜发觉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穗子——”   她的手在拉扯他的衣服,不停往下探索。   男人的欲望升腾起来,她要脱掉短裤。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   “为什么不要,我们已经好久……”   阮立哲没有说话,把哭泣的穗子抱到沙发上,拍拍她的头:“对不起。”   穗子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从来不说对不起。   洗手间传来水流声,不一会儿,他披着浴袍出来。   他没有看沙发上的穗子一眼,径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落寞地看着蓝天白云,眺望远方。   他不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   穗子猜不透他,名利、地位、权势、妻子、儿子、情人他全拥有了,为什么还不快乐?   这两年尤为明显,像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了,常常一个人发呆。   他的心事是什么?   穗子不敢往下猜。   她怕往他的内心深处走,她看过他对欧阳韵卿的痴迷,也看过他对她最后的绝情。   韵卿临终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我是欧阳韵卿,不是杜明歌——”   杜明歌是谁?   她在收拾韵卿遗物时发现一张泛黄的入学资料表。   不用看名字,她就笃定这位美丽女子就是杜明歌。   穗子才明白,为什么韵卿会那么不甘心和冲动。   没有人愿意做另一个人的替代。   杜明歌,是面对他绝不能提的事情。穗子却忍不住要在他背后去打探。   世事沧桑,记得她的人太少、太少……   无意得到的也只有依稀:“杜明歌、杜明歌……喔,长得很美很美的一个人……美而不自知尤其美。可惜,太美的人总留不住……”   穗子疲累极了,她翻个身,听见他在咳嗽,立马跳起来裹着毯子为他拿药,强迫他饮下。 ☆、第115章   穗子疲累极了,她翻个身,听见他在咳嗽,立马跳起来裹着毯子为他拿药,强迫他饮下。   他是那一日着的凉——   那一日,就是杜明歌来的那一日,他一直就待在卧室,她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杜明歌走后,他脸色铁青,没有怪她胡说,却真的很生气。   他生气的穿好衣服拿起雨伞冲了出去。   穗子很委屈,那些话有些夸张,但都是自己心里所想、所愿的心里话。   回来时,他浑身湿漉漉的,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晚。   他在书房做什么,穗子知道,他在看照片,所有的照片里只有一个主角——杜明歌。   大部分是他请私人侦探在美国拍的照片,有她大着肚子躺在病床、有她抱着孩子站在橘子树底下、还有她和孩子在草地玩耍……应有尽有。   穗子觉得,哪个私家侦探拍的照片远远不及他亲自拍的杜明歌美。   他镜头下的杜明歌没有忧伤。   “病了就要好好吃药,不要操劳。”穗子逼他回床上休息。   他疲倦地笑着摇头,只肯坐在窗前的摇椅上。   心爱的大狗——巴蒂,就趴在他的脚边摇头摆尾,巴蒂是漂亮的纯种边境牧羊犬。   阮立哲拍拍巴蒂的脑袋,宠溺地摸摸它的肚子。   穗子想起杜明歌说过的话,心里有点堵得慌。   “穗子——”   “喔,啊——”穗子回过神,小声问:“什么事?”   “你对未来有打算吗?”   “打算?”穗子不明白他的用意,又有一点明白。   他伸手摸着她的下巴,怜惜的说:“你总不能陪我一辈子,你是想读书还是——”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和你在一起!”穗子急得大叫,死死抱住他,“你不要我了吗?还是你要到哪里去吗?你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傻瓜吗?跟着我有什么前途,我是一个废人……”   “我不管,废人也好,坏人也好,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穗子越抱越紧,心里越来越空。他的话从来是说一不二,每一句话都没有随口说说的道理。   他是要赶她走了,绝对是!   “是杜明歌吗?是不是因为她回来你不要我了?”穗子抽噎着不停控诉:“她有什么好?她都走了十年,一次次嫁给别人。她不要你、不要你——”   “够了!”阮立哲怒吼,“她再不好你也不配说教!”   穗子呆然,盛怒的他无声告知一个事实,杜明歌再下作也是他心里的宝贝。   恼人的电话突然大叫起来,阮立哲撇了穗子,不耐烦地拿起听筒,刚说两句,整个人像炸了一般吼道:“何若鸿,你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拧下你的头当球踢!”   知道是何若鸿,我反而安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要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何若鸿有权有势,人人皆怕他。我不怕,我不有求于他,自然不需卑微。   车子飞速在高速上行驶一个小时,到底目的地时,早误了飞机。   “杜小姐,到了。”   有英俊的年轻人礼貌的为我打开车门。   我探头仰望车外的风景,目光极处一草一木并不陌生。隔了十年光阴,依然记得。   "这里是检阳的桦苑吗?"   年轻人面带微笑,说:"是的,杜小姐,这里以前是'桦苑',但现在是何先生的私人产业。"   "是吗?"我回应一个笑容,表达的是不屑。   远处的山还是巍巍翠绿青山,潺潺小桥流水一如往昔奔腾。我走在不规则鹅卵石小路上,心情复杂。   十年间,我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面重新回到这里。   而现在,我已经真的回来,而梦里面的他又在哪里?此时此刻,我尤其想他,想告诉他心底的思念。又特别恨自己,错过那么多在一起的机会。   "嘿,"我叫住前方带路的年轻人,他停下来回头看我,"可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   他眨了眨眼睛,知道瞒不住我,尴尬地摇头。   “过了这么多年,奥运会都举行过两次了,何若鸿只手遮天的想法还是一点没变。”   我叹息一声,不为难做工的人。   穿过小密林,走上山坡高处,有古仿凉亭,已经备下差点,青烟靡靡。   何若鸿一个人自斟自饮,看见我来,挑起眉,立即亲手为我倒上一杯好茶。   "坐。"   他大手一挥,好像我们是极熟悉的朋友,好像我是欢天喜地来赴会的一样。   我简直要笑出来,笑他的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何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有坐,面对他站着,双手抱胸防御十足。   "干什么?"他手持闻香杯在鼻尖转动,眼睛一动不动打量着我,像老鹰盯着猎物,"杜明歌,过了十年,你是老了但却是越老越有韵味,难怪阮立哲对你断不了情。"   他的赞美像利剑,听在我的耳里是最狠的侮辱。   第一次,我恨自己的脸和容貌,也恨认识过他。   "费尽周折把我请来,只为叙旧吗?"我坚持追问他,想要一个答案,"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不放过我?放过他?"   "哈哈哈。"他大笑着站起来,走到凉亭旁,看远处山峦叠嶂,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开始之时,我之时觉得你很美丽,像一件漂亮的黄花梨家具让人心动。后来,你和阮立哲在一起,我又有些嫉妒,他无权无势还骄傲任性,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想不通,所以想方设法想分开你们。" ☆、第116章   "你是个神经病。"   "哈哈哈。我妹妹也是这么说我。"   提到何筱音何若鸿的脸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认真注目着我,"爱情真是奇怪的东西,无形无状,千种姿态,有人因为它沉沦,有人为它奋发。"   "你想说什么?"他的眼神让我害怕,潜意识今天他是来者不善。   "杜小姐是聪明人,我命不好,只有一个妹妹,她是最重要的亲人。"   他的话听得我简直想哭,难道我还能从何筱音身边带走什么吗?   众人都说,阮立哲忘不了我,但我从没有拥有过他。整整十年,他都不在我身边,可能我占有过他的爱情,但我从未占有过他的人。而这次回来,我发现,连所谓的爱情我也许都没有过。   "何先生,你搞错了。和你妹妹比起来,我杜明歌一钱不值,而且阮立哲的心也根本不在我身上。"   "杜小姐自谦了。"何若鸿嗤鼻冷哼,不认同我的话:"阮立哲的心里无时无刻没有一分钟忘记过你,他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和筱音。"   我无语,抚着发痛的额头,压抑不住笑出来,开始是"咯咯",然后是"呵呵",最后是"哈哈"。是笑?我是在哭,涕泪纵横。我失去的十年,那些被转述的深爱,我自己却一分一秒都没感受过。他若真的爱我,怎么会舍得漠视我?怎么会在我回来后一句话都没有话对我说?   “何若鸿,你不是比谁都清楚,阮立哲最爱的是站在高高山峰,要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厉害。不然,我们当年也不会分开。如果你是想以我来要挟阮立哲,恐怕是要失望。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什么,任何东西都不会。"不由自主,我的声音带着一股绝望。   何若鸿抿嘴喝了一口茶,自信的说:"那可未必。"   "何若鸿!"   我回头去看,不置信捂住嘴。   阮立哲正从密林小道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咳——   他真的来了。   我擦擦眼泪,想笑,眼睛却流下咸咸泪水。   他匆匆走来,和我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阮立哲,你终于肯出现了!”   “若鸿兄,祸不及无辜。你把她带到这里,也太小人了吧?”阮立哲不动声色站在我身前。   “小人?阮立哲真正的小人应该是你吧!筱音对不起你吗?忆里不是你儿子吗?你为了一个杜明歌就要抛下他们?要不是今天我截住杜明歌,你会火烧屁股样赶来?”   我的心“咚咚”直跳,望着阮立哲宽厚的背影心情激动之中又带着一丝窃喜。   “我对不起筱音,我愿意尽我所有补偿她。但是婚我一定要离,我也一定要走!”   “阮立哲,你当我们何家人好欺负?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何若鸿猛地把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霹雳巴拉”瓷器在地上一阵乱响。   “啊!”我被吓得轻呼出来。   阮立哲回身紧紧握住抱我在他怀里,好像深怕飞溅的瓷片会伤着我。他的举动越发引起何若鸿的反感。   他“啪”地从身侧掏出一把□□。   “啊!”我尖叫着紧紧攀附住立哲的肩膀,枪口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   何若鸿的目标是我!   阮立哲把我推到他的身后,直直看着何若鸿。他也紧张、也害怕。但他的手一直紧紧揉捏着我的,传递着他体温的暖。   如果和他死在一起,也不算最坏。   “立哲……”   “别怕。”他在我耳边低语。   “阮立哲!”   何若鸿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我的耳朵呼啸而过,在空中发出巨大回响。即使从没听过枪声的人,也知道那是枪声。   “啊——立哲!”   我克制不住大叫,扑在阮立哲怀里浑身发抖,心底内的恐惧升到极点。何若鸿会杀了我的,他完全可以。   “明歌,没事、没事!”阮立哲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抚。   “你有种就冲我来!不要吓唬女人。”阮立哲转过头,狠戾朝何若鸿道:“明歌少一根毫毛,我就会在你心爱的人身上割下一块肉。”   “哈哈哈、哈哈哈——”何若鸿仰头大笑,仿佛是好笑的笑话:“阮立哲,筱音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心爱的人早就不在阳世。”   立哲从怀里拿出手机拨弄几下,手机传来含混人声。软绵绵的轻言女声,无限幽怨可怜:“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若鸿呢?若鸿——”   何若鸿的脸涨成酱紫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的枪口猛地对准立哲的头。我第一次看见从容不迫的何若鸿也有被人威胁得进退不得的时候。   “每一个都有软肋,何若鸿,我有,你也有。”   何若鸿迷紧眼睛,最后狠狠把枪扔在地上,“你想怎么样?”   “让明歌先走,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好。”   “明歌,我送你出去。”   “那你呢?”我失去理智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一起走吧,一起走,好不好?”   他苦笑一下,坚定把我扶起来。   “走吧明歌,快走。”   我腿软得没有力气,像两根面条,跌跌撞撞在鹅卵石路基上摔倒,阮立哲一直搀扶着我,命令我起来,往前走,不要回头。   是怎么回车里的我都模糊,那段路我都不是走好像是飘过来一般。   “立哲——”   车要开了,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手臂上掰下来。   “立哲——” ☆、第117章   我的心疯狂地疼,像生离死别,再见不到他。我们总是在别离、别离,而我不想再分开。怎样都好,只要你活着,只要还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立哲——”   他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一如记忆中温柔缱绻。   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他舍不得我,也是真的爱我。   “不要走——”   眼泪润湿他的手掌,却挽留不下他离去的步伐。   “立哲——”   我凄厉的哭声回荡在车厢,飞速地车影把他的背影甩成一个小点。   ……………………………………………………………   “阮立哲,你终究是来了。”   “我们的恩怨也到了该结算的时候。”   “结算?你欠我们何家的东西,该怎么还?你身上所有东西有哪一样不是何家给你的!连你的儿子都姓'何'!”   “我还有我的命。”   “好!就把你的命赔给我。”   “——”   “啊——”   我从梦中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   头顶穹窿屋顶雕刻着三个圣洁天使,洁白的翅膀孩童正手举花环,望着我笑。   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暗夜中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并非哭我自己的不幸,而是伤心立哲的不容易。表面光鲜亮丽的人生其实千疮百孔,这些年他过得真开心吗?未必吧。在何若鸿手下讨生活,想来不轻松。   何若鸿是多可怕的人物,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他留给我的阴影让我夜夜噩梦连连,不是梦见他用枪指着我,就是指着阮立哲。   阮立哲。   他怎么样了?   那天,司机把我送到这所宅子后,就消失了。   他就没有出现过。   送我来的人,很客气的说:“这里是阮先生的私宅很安全,请杜小姐好好休息。”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我想知道他的安危。   “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对不起,我不知道。”   训练有素的下属,没有指令什么也不会说。   吵闹、发疯都没有用,只能等待。   宛如很多很多时候,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等待命运敲门,门外站着的是举着花环的天使还是拿着刺刀的恶魔,一无所知。   照顾我的是一对老夫妻,姓周,均是寡言少语的人。   他们面善,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交流不多,我不想给人添麻烦,也没有多余力气去关心周遭一切。   周阿姨江城菜很地道,鲜、香、辣俱全。江城人嗜好香辣,却不擅长吃麻,辣是真的要辣到胃疼。   这所宅子是建在山谷的小楼,仿欧洲古堡建筑,外观普通,里面古色古香。屋前屋后的树木葱茏,院子里格局优美,自然与人工配合地□□无缝。   每天早晨空谷清幽,鸟声清脆。后院中有一方狮头喷泉,终日不歇喷涌温泉。   “这泉水是真正从地底抽上来的温泉,不像城里的酒店都是把自由水加热冒充温泉水。”周阿姨对我说:“不信的话,杜小姐可以下去试试,我们的温泉水出名的好喔。”   我机敏的问身边的周阿姨,“这里是检阳?”我印象中唯有检阳有温泉。   “我们这离检阳市那还有一点远,翻过山,再走几十公里。”   真奇怪,为什么阮立哲要在这穷乡僻壤建私宅?   “这房子建好许多年,每年桃花开放的时候阮先生会过来住几天。”周阿姨不经意告诉我:“那些桃花树还是阮先生一株一株亲手种下的。”   “他,阮先生也在桃花树下泡过温泉?”   “一次都没有。”周阿姨摇头,“每次阮先生只是看着桃花,在雨中一站就是一整天。”   我沉默了,不忍再问更多。   江城春日雨多,山中气温湿重,终日都是绵绵雨丝。我想象不出,当他站在池旁看一树粉红,一池桃花时心情是什么样的,他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唉——   我叹息着掀开被子,了无睡意。   顺着窗外的凄白月光下楼,我随意披件毛衣,准备到院子里散步。   夜凉如水,冷风簌簌吹打我光滑的脚踝。我裹紧身上的毛衣,希望它能带给我一点点的暖意。   孤独的人都是相像的。   桃花树下,他正背对着我站着,一动不动,突如其来。   我愣了愣,停住脚步,没有靠近。   他叼着烟,红色的烟点儿在风中一簇一簇跳跃着。他不回头,我亦不靠近他。   只有黑夜里的风、白色的月亮,和不说话的我和他。   他突然举起手指指头顶的桃花树枝说:"春天的时候,这里很美。"   一定很美。   我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在雾蒙蒙细雨中看千山如黛,漫天桃花。   青的山、红的花。   我浅浅微笑,"我在家里也种了一株桃花。"   "美国加利福利亚西区杉树大道24号,是你怀着果果时种下的的,第一年它没有开一朵花,你很失望,总是在树底下偷偷哭泣。第二年,它仍没有开出一朵花来,你告诉桃桃,这株桃花兴许就是不会开花的。直到第五年,它终于开出一朵花骨朵儿,你抱着果果在树下开心的指给他看——"   我被他的话吓得差一点摔倒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   “你别急,等这事过了,我马上安排人送你出去……”   "立哲、立哲!"我猛然从身后抱住了他,把脸紧紧贴着他的背脊,泪水奔腾,"立哲,你还爱我?还爱我吗?"   我环住他的胸膛,用力抓紧,我不想失去他,再不想。   "我们太傻了,太傻了——"白白浪费那么多的时光,"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日日夜夜的等待,希望你有一天能出现,来看我,来带我走!立哲,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要一个人守着这空宅,这空城。如果我永远都不回来,你是不是永远不让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在悸动,却强硬地不肯回头。 ☆、空城   他在悸动,却强硬地不肯回头。   “明歌,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是……”   “不、不——”我大哭着摇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离开你……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走……我应该待在你的身边,我应该……”   “明歌……不要说了!”他回过身用力抱住我,"你这么说,叫我怎么……忍得住伤心……”   清凉月色印在我的眼里,模模糊糊,却又明亮无比。   我摸到他脸上冰凉的湿润,越来越多。   他不许我看他的脸,只把我抱得更紧。   像我们分别的那天,他也是如此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捏着他的衣领哭得像个孩子,心底却无限幸福。   “你别哭,明歌——”他轻轻吻我的唇,圣洁的膜拜。   是的,我们之间不需要对不起。   “我爱你——”   我们缠绵的吻着,直到我喘息得快窒息,他才把我放开。   借着浅浅月色,他把一枚戒指缓缓套入我的手指。   “上帝——”我举着右手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还有这个——”他捉住我的手将一枚白色的纽扣放在我的掌心,“这是你十年前藏在戒指盒底下的。”   我望着他眼泪横流,不住点头。   “明歌,你为什么要把纽扣放在里面?为什么?”   为什么?还有什么为什么?若不是想再回到你的身旁,早对命运投降。   我捶打他的胸膛狠狠大哭。   “明歌!要是我永远发现不了……我们该怎么办?”   他再一次吻我,惩罚性的用力到底。   我软乎乎靠着他,想要更多,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不期待实现的梦。   如果他没发现纽扣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办?   大概我会孤单到底,寂寞死去。   他把我打横抱起来,粗暴地踢开房门,把我抛到柔软的大床上。   我轻呼一声,被他立即狠狠吻住,同时丝毫不耽搁地剥落我的睡裙。   他手指灵活地像条小蛇,在我裙里游弋勾起欲望,也让我心底有点不爽,吃味他对刘穗子小姐是不是也这么熟门熟路。   他快速侵入我的深处,不给一点准备时间。   “哲!”我大叫,疼痛得死劲掐他厚实的背。   他勇猛冲撞,要把一切发泄。我默默忍着,承受他给予的一切。   待他平静下来,才慢慢从容地把我吻个透底。   他是多好的恋人,强壮的体格,优雅的情人,我的生涩很快消失,和他一起在爱海里徜徉,圆滑融合。他留在身体里的记忆,一点一点全数回来。   我们相拥吻着,舍不得休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逢,要把这十年分别补偿回来,一时一刻都不愿分开。   清晨醒来,他还睡在我的身边。   像一场梦。   我慢慢缩回被子,像初恋的少女,偷偷吻他的唇。   他笑着睁开眼睛,再被子坏坏地上下其手。   我压下他不安分的手,下移的被子露出一片春光。   他低头在我胸前肆虐,我□□投入他的怀抱。   有他在,哪里都好。我喜爱住在这里,和他每日厮磨。我喜欢照顾他,亲自下厨为他做饭然后看他吃光。   他只偶尔出门回江城办紧要的事。重逢后阿哲不止一次告诉我,这些年虽然他取得很多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一直不开心。自从他发现纽扣,就开始调查何筱音所作的一切。   “明歌,我要发达的心完全死了,这几年最大愿望就是离婚然后出国找你。”   “你——知道果果?”   “当然!”他苦笑着捏捏我的脸,“你这傻瓜,什么都想一个人扛。”   山居房子里越来越多我们两的东西,有一天他从江城带来一只大狗。   是我和果果都喜欢的边牧。   我快乐地摸着巴蒂的头,望着他笑:“你只养一条狗吗?”   他不好意思笑着点头。   “那说谎的刘穗子小姐哩?”我故意眨着眼睛问他。   “唉……你问她干嘛?”他把我拥入怀里,讨饶。   我哈哈大笑,巴蒂在我们身边欢快地绕圈。   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哪怕不说话,只待在一起都很快乐。他着迷的看果果的照片和视频一遍又一遍。   "他真可爱,你把他带得很好。"   "果果很乖,是全世界最乖、最听话的孩子。"   阮立哲笑了,他笑得让我为对儿子的自夸而脸红。   "笑什么?果果是真的很乖,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你要是见到他就会知道。"   "谢谢,明歌。"他握住我的手,眼神黯然,"对不起。"   "立哲。"我反手握住他的大掌,咬牙摇头:"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过去的一切就都让它过去吧。我什么都不要,哪怕一辈子默默无闻。"   时过境迁,现在的阮立哲早不是十年前的。他有家庭,有妻子,有儿子。何筱音爱他,我亦不愿伤害任何人。 ☆、第119章   "明歌。"他的头抵着我的,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很后悔,一直很后悔。当年我应该听你的。平淡快乐的生活才是我最需要的,而不是去追逐功名利禄,我得到越多越难受,我想要放弃,但现实又逼得我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前走!"   "别说了,别说了——"   我吻掉他余下的话。   他要说的,我都懂。   自从见过何若鸿后,我知道立哲有很多很多的难处。   他顾念我的安危,顾念亲人的荣辱,不能轻举妄动。做任何事情不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你千万不要为我和何若鸿起冲突。"我拉着他的手央求,那个噩梦总让我心惊胆颤,"我只要知道你还爱着我就满足了。"   "傻瓜!"他亲亲我的唇,"我一定要和筱音离婚,不仅是为了你和果果,也是为了筱音和忆里。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的离婚并不顺利,具体过程,我并不清楚。   骄傲的何筱音撂下狠话,"我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和平分手谈不拢,离婚诉讼被提到法院。   "这已经是第二次到法院起诉离婚了,第一次被法院驳回来,这次应该可以判强制离婚。"   婚姻走到这一步,我心里总有些不忍。   山里岁月悠悠,寒气湿重。阮立哲不在的日子,我便看书,写字,画画,有时从阁楼窗户拍下山林中、和院里的桃树发给大洋彼岸的桃桃。   桃桃的回话总是可爱又可笑。   "哟,杜明歌女士很悠闲喔。"   "是不是准备隐居山林再不回来了?"   "重色轻女。"   "有本领一辈子不要回来,反正我也不需要你。你就一个人快快活活的生活下去吧。"   我不禁莞尔,这孩子刀子嘴豆腐心,总喜欢强逞能又口是心非,还在怪我没去观看她的话剧表演。   果果则很不开心我的迟迟不归。   “妈咪,你怎么还不回?怎么还不回?快点回来、快点回来!我要听故事,我要妈咪回来讲故事!”   无的办法,我每天都要在上午给美国的果果讲睡前故事,周阿姨十分惊异我这么宠爱孩子,当知道是为远在美国的孩子这么做,她连连摇头。   “年轻的渔夫此刻已明白他再也不能够赶走他的灵魂,况且是—个邪恶的灵魂,还要永远与他为伍,他一下子倒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天明时分,年轻的渔夫站起身来,对他的灵魂说:“我要绑住我的双手,免得我会照你的吩咐去做,我还要闭紧嘴巴,免得我说出休想让我说的话,我要回到我所爱的人居住的地方去。我甚至要回到海里去,回到她过去经常唱歌的那个小海湾去,我要唤她上来,告诉她我做过的坏事以及你对我做过的坏事。” 他的灵魂诱惑着他,说:“谁是你的爱人?让你非回到她那儿去不可?世上有很多比她漂亮的美人。萨马里斯的舞女们可以学各种鸟兽的姿态跳舞。她们的脚用凤仙花染成了红色,她们手中握着好多小铜铃。她们一边跳一边笑,她们的笑容跟清溪一样明净。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她们。你为那些罪恶的事操那份心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那些美味可口的东西不是做来给人吃的吗?难道喝起来甘甜的东西里面放进了□□吗?不要自寻烦恼了,跟我到另一个城市去吧。这儿附近就有一座小城市,里面有一个百合树的花园。在这个可爱的花园中住着一些白孔雀和有着蓝色胸脯的孔雀。当它们的尾巴向着太阳展开的时候,就像象牙的圆盘和镀金圆盘一样。给它们喂食的女人还为它们跳舞取乐,有时候她用手跳舞,有时候用脚跳。她的双眼染成了锑色,她的鼻孔长得像燕子的翅膀。在一个鼻孔中用小钩子挂着一朵用珍珠刻成的花儿。她一边跳舞一边英,脚踝上的一对银锈子像银铃似的响着。所以不要再自寻烦恼了,跟我到这座城市去吧。”   可是年轻的渔夫却没有回答他的灵魂,而是用沉默的封条封闭住自己的嘴,还用绳子紧紧绑着自己的双手,起身回到了他出来的地方,甚至回到了他的爱人过去常常唱歌的那个小海湾。尽管他的灵魂,一路上不停地引诱他,可是他却从未答复,他也不愿去做他的灵魂要他去做的任何坏事,他内心的爱情的力量真是太大了。等他来到了大海的边上,他才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将沉默的封条从嘴上撕去,他呼唤着小美人鱼。然而她并没有来会他,他呼唤了整整一天,恳求着她,结果却还是看不见她。他的灵魂嘲笑着他,说:“你一定是没有从你的爱人那儿得到多少欢乐。你就像是大旱天里往漏船上倒水的人。你把你的一切都给予了出去,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报。你最好还是跟着我,因为我知道欢乐谷在什么地方,还有那儿有什么东西。” ☆、第120章   不过年轻的渔夫并没有回答他的灵魂,他在岩石的裂缝中用树条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房子,在那儿住了一年。每天清晨他都呼唤着美人鱼,每天中午他又呼唤她的名字,到了晚上他仍唤着她来。然而她再也没有从海中出来会他,他也不能够在大海的任何地方找到她,虽然他已在洞穴中,在碧水下,在海潮的漩涡里,或者在海底深处的井中,到处都去寻找过,但始终不见她的身影。尽管他的灵魂不停地甩邪恶来引诱他,还对他悄悄地说着些可怕的事情,但是这些都没有能够阻止他,他的爱情的力量真是太大了。一年的时间过去了,灵魂在他的体内暗想:“我已经用邪恶引诱了我的主人,可是他的爱比我强大。现在我要用善来引诱他,他也许会跟着我走的。” 于是他对年轻的渔夫说道:“我给你讲过世界上的欢乐的事情,而你却不听我的。现在我只好告诉你世间的痛苦了,这也许是你想听的。说真的,痛苦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没有一个人可以从它的网中逃出去。有些人缺少的是衣服,另一些人缺少的是面包。有穿着紫袍坐着的寡妇,也有穿着破衣的寡妇。在沼泽地上走来走去的是麻风病人,他们相互之间都非常残酷,乞丐们在公路上来来往往,他们的袋中空空如也。在各个城市的街道上行走着的是饥荒,不要发生。你看你的爱人不原来回应你的呼唤,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停留在这儿唤你的爱人呢?爱到底是什么,你竟要为此付出如此高的代价?然而年轻的渔夫并不回答,他的爱的力量太大了。每天清晨他都要呼唤美人鱼,每天中午又要去呼唤她,夜里还要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从没有从海里出来会他,他也没有能够在海洋的任何地方找到她,尽管他去海中的河流上去寻过她,在波浪下的谷里觅过她,甚至在被黑夜染成紫色的海洋上,以及被黎明抹成灰色的海洋中,都不能找到她的影子。第二年又过去了,一天晚上正当年轻的渔夫孤单单地坐在树条造的房子中时,灵魂便对他说:“喂!现在我是用恶来引诱你,我也用善来引诱了你,而你的爱比我更强大。因此,我不会再引诱你了,不过我恳求你让我进入到你的心中,这样我就会跟从前一样与你呆在一起了。” “你当然可以进来,”年轻的渔夫说,“因为在你没有心而去世界上流浪的那些日子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哎呀!”他的灵魂叫了起来,“我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进去呀,你的这颗心被爱缠得太紧了。” “可我倒希望我能够帮助你,”年轻的渔夫说。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海洋中传来了好大一声哀叫,它跟美人鱼家族中的谁死的时候人们听到的那种声音一模一样。年轻的渔夫一下子跳了起来,离开了他的树条屋,朝海滩跑去。黑色的波浪急匆匆地朝岸边扑打过来,波浪载着一个比银子更白的东西。它跟浪头一样的白,飘在波涛上面活像是一朵鲜花。浪头把它从波涛中抢走,泡沫又把它从浪头手中夺去,最后是海岸接受了它,于是在年轻渔夫的脚下,他看见了小美人鱼的身体。她躺在他的脚下死去了。这位痛苦的泪人儿一下子扑倒在了她的身边,他吻着她那冰冷的红嘴唇,抚弄着她头发上打湿了的琥珀。他扑倒在沙滩上,躺在她的身边,哭得像一个因兴奋而颤抖的人,他用自己褐色的双臂把她紧紧地拥在胸中。她的嘴唇是冰冷的,但他依旧吻着它。她头发上的蜜色是咸的,可他仍然带着痛苦的快乐去品尝它。他吻着她那双紧闭的眼皮,她眼角上挂着的浪花还没有他的眼泪咸。他对着死尸忏悔起来。他把自己要倾述的苦难经历都贯进了她的耳朵里了。他把她的两只小手挽在自己的脖子上,并用他的手指头去抚摸她那细细的咽喉管。他此时的快乐变得越来越痛苦了,而痛苦中又充满了奇妙的快感。 ☆、第121章   黑色的海水愈来愈近了,白色的泡沫像麻风病人一样地哀叫着。海洋用它那白色的泡沫来抢夺海岸。从海王的官廷中又传来了哀苦的叫声,在遥远的大海上半人半鱼的海神们用号角吹出他们那嘶哑的声音。 “快逃走吧,”他的灵魂说,“因为海水越来越近了,如果你还呆着不走的话,它会杀死你的。快逃走吧,因为我好害怕,我知道你的心对我关闭着的,原因是你的爱太大了。快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吧。你一定不会不送给我一颗心,就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上去吧。” 然而年轻的渔夫并没有听他灵魂的话,却只是不停地呼唤着小美人鱼,并说道:“爱情比智慧更好,比财富更宝贵,比人类女儿的脚更漂亮。烈火烧毁不了它,海水淹没不了它。我在黎明时唤过你,可你没有回答我。月亮听见了你的名字,可你还是不理睬我。因为我离开你是千错万错,我这一走反而害了我自己。但是你的爱始终伴着我,它永远都是强大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得了它,不论我面对的是恶也好,是善也罢。现在你已经死了,因此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死。” 他的灵魂又恳求他离开,但是他不肯,他的爱太深了。海水越来越近了,它要它的波涛把他盖住,此刻他知道死期已近,他便疯狂地吻着美人鱼冰冷的嘴唇,他的那颗心呀都碎了。就在他的心充满了太多的爱而破碎的时候,灵魂找到一个入口就进去了,就跟从前那样与他合为一体了。海水终于用它的波涛淹没了这位年轻的渔夫……”   面对叛逆的女儿,娇气的儿子,我的心也揪成一团。   我把孩子的话告诉阮立哲听。   "那,要不你先回去?我等法院判决再——"   "不要紧,我能等。"我不依地抱紧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不好的知觉,怕再分别就成为永别。   为了减缓思念,我只能多多打越洋电话回去。有时,桃桃心情好时,也愿意和阮叔叔说两句话,扭捏的很。   “桃桃对我好像……有点……”他摸着鼻子踌躇的问我:“将来她会接受我吗?”   “你怕吗?”我笑着把手上的面粉点到他鼻子上。   他皱眉瞪我,“我怕过什么?只要是母的我还没有搞不定的!”   我越笑越厉害,现在的他多像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自傲、自满、自负。   “要你笑、要你笑——”他跳过来挠我,   我笑得岔气,胃里一阵恶心,推开他,冲到厕所大吐一通。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看我时一脸严肃。   我擦了擦嘴,恶声恶气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孕吐吗?”   简直受不了,他一脸呆萌,直到我回到房间里他才回过神来,抱着我一顿狂亲。   “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至于喜欢成这样?”   “她一定是女儿!我有预感。”他小心翼翼抱我,不许我再进厨房,吩咐周姨明天要买猪脚、猪肚、土鸡……   我笑他神经,他也不辩解了。   “我定机票,过几天你回美国。”   “为什么?”我捏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   “好好躺下!”他按着我的头把我压回去,愧疚的说:“你生果果的苦……我都知道了……但知道时已经过了好几年……”   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美国,果果在我肚子里没一日安生过,我足足在病床上躺到他出生。   “我不怕吃苦,只要你陪着我多大的苦我都能吃,现在孩子这么小……坐飞机很危险……不如等你的事情办好了,我们一起——”   他点住我的唇,痛心沉重的说:“我经不起再失去你一次……”   “那千万不要让我走,让我时时刻刻在你眼皮底下。”我搂住他的脖子,热切甜蜜的吻。   我知道只要我吻他,他就抗拒不了。   果然…   呵呵——呵呵——   “夫人和先生真是感情好。”周姨每天发挥想象力给我煲汤,每天要不同的花样把她愁坏了。   阮立哲怕我闷和想念,特意为山谷里独栋房子迁了网线。   桃桃眼尖锐利,我还没开口,她即看出端倪:“真是恭喜你了,杜明歌女士,三十八岁的高龄产妇。”   我脸色臊红,窘得不知怎么回答。   “桃桃,我也恭喜你又快做姐姐。”阮立哲挤到屏幕前,对桃桃挤眉弄眼。   桃桃被激得要跳过来撕他,咬牙道:“阮先生,你小时候没上过生理卫生课吗?不知道避孕吗?我才不想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分走妈咪的爱,我不会许她进来的!”   “桃桃!”我真她的坦率感到担心。   阮立哲不以为意,环抱我的肩,道:“桃桃,她不仅不会分走妈咪对你爱,而且将来你又多一个爱你的人。”   “但愿吧。”桃桃松松肩膀,半天才说:“杜女士,你要多吃一点核桃,我不想你生个像你一样的傻瓜做我的妹妹!”   喔,这孩子……   我的肚子渐渐隆起,过了前三个月的孕吐,我吃得睡得,肚子里一定又是乖宝宝。宝宝的父亲紧张得不得了,常常大半夜起来盯着我的肚皮。   “你干什么?”我捶他。 ☆、最好的成全   “你干什么?”我捶他。   “我有点……怕。”   几十岁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人,居然说他害怕。   “你别逗我笑好不好?”我肚大如笸翻身都有些难,“安心啦,医生都说一切正常,我也会提前去住院的。你就别担心,好不好?”   长夜里,他突然伸手搂我,一句话不说,只把呼吸贴着我的耳朵。   我很心安……   女儿是在落雪的日子降生的,和她的哥哥姐姐一样是早产儿,但她哭声洪亮悦耳,我们为她取名阮甜甜,象征我们苦尽甘来,也希翼她的未来幸福甜蜜。   虽然没有人来看望和祝福甜甜的降生,但我们依旧幸福。   阮立哲把孩子的照片和出生证明发给何筱音和律师,主动向律师提供婚姻出轨的证据的男人,他恐怕是第一人。   “你不怕坐牢吗?”我问他。   “怕啊,但更怕失去你。”   “不!”我拥抱住他,坚定的说:“我会死亡,但绝不会离开。”   为了甜甜,阮立哲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这样……不好……”我害怕地问说:“何筱音已经很可怜了,再这样逼她,我心里有些难受……”   “我不是逼她。她曾经让你选择离开,我现在也让她选择。”他扬了扬手里的牛皮资料袋:“这里面都是何若鸿受贿犯罪的证据,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开——”   何若鸿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会养了一匹狼在身边反噬一口。   我不懂政治,对他的决定心底有些忐忑。想起他和何若鸿的争执,其中好像还有许多我不懂的隐情。   “你不要问这些。”他柔柔吻我的眼,“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甜甜。将来时机成熟,我再告诉你。”   他不愿说,一定不是光明的事,算计——也许从很早就安排下了。   他不是好人……我知道,在阴暗世界求存他必须使用一定的技巧和手段保护自己。   以家族利益做要挟,何筱音还是固执,这份执着真使我佩服。   离婚最后还是落在走法律途径,何筱音的目地很明确,拖死罢休。   今天是法院判决的日子,出门前他吻吻我的额,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看他的小车越走越远,像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回到屋子,不知怎的,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甜甜睡得很不安稳,哭了又哄,哄了又哭,大概是想爸爸,我乱做一团。行李已经打包,没有什么遗漏的。我反复确定机票和行程,只到真的万无一失。   今年的雪特别多。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遍野。所有的地方均染上一层白色,唯有院子里温泉池的上方腾腾冒着热气,溶化寒霜。   “杜小姐,今天我想请假……”   周嫂笑吟吟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捏着身上红色中式棉袄底部花缀。我恍然,原来农历新年即在眼前。见我不言语,她立即强调:“只有一下午,三、四个小时而已,饭菜我都准备在冰箱,不耽误晚饭的。”   “是女儿回来过年吗?”我问。   “是……是啊。”周嫂兴奋又忧伤,声音越来越小,“她三年没回家过年,我想去车站接接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母亲懂得那份守护、不舍。   “让周叔叔开车和你一起去。”   “不、不、不!”周嫂连连摆手推脱,像受不起这份盛情。   “你看,外面下雪,哪里有车出去?如果周叔叔和你一块去接,你女儿一定会很高兴。”   “真、真的?”周嫂犹豫一会,终于点点头,“那——真谢谢你了,杜小姐。”   “快去吧,晚了就不好了。”   “杜小姐,你真是好人!”周阿姨把“谢谢”说了好几遍,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欣喜,勾起我对孩子们的思念。   “桃桃,妈妈想你了,你想妈妈吗?”   我忍不住给桃桃发出想念讯息,可社交网络上她的图像忽闪忽现,就是不给我回话。   年轻女孩,骄傲又任性,崇尚自由,对于我对生活或是爱情的选择不敢苟同。   “杜明歌,你真可笑,思维还停在一百年前。把希望和未来寄托在男人身上,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了。”   十几岁的孩子最是上帝宠儿,看所以均是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哪怕批评自己的母亲来也是毫不留情的犀利。   她笑我无能,又可怜我的卑微。   “喂,杜明歌,去找那个男人吧。咯,我给你定了机票。飞过去,直接告诉他,帅哥,我还爱你,你爱我吗?爱我就跟我走!哈哈哈——”她傲慢地插着腰,眼底璀璨光芒耀不开我的眼睛。 ☆、第123章   她不说,我也感到她是爱我的,希望我得到真的幸福和快乐。   “妈咪,你快回来,果果可想你啊!快点回来把故事讲完吧……”   “好,妈咪和妹妹——”还有你的爸爸,“马上就回来,永远都不分开。”   快一年没见孩子,我也真是爱情至上狠心的母亲。   雪落在温泉池中悄悄溶化,慢慢消失不见。温腾腾热气氤氲在冰冷寒气中,蒸腾出一片水汽像雾泽又像仙境。我围着披肩兴起地把池中温泉水泼到地上看它溅在白雪上融出道道痕迹。   这些痕迹多像生命轨迹,斑驳错杂,相互交织,没有谁逃得过。而我的轨迹大部分都是错误,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决定、错误的人。   终于在今天能坦然承认,爱错的人一直是我。   我与众生皆如雪花,寒夜而生,春日消融。   一片、一片。   渺小、微茫。   比羽毛更轻,比空气更虚无。   但我从在天空飞落的一刹那,如果遇到另一片雪花与我心跳重合,哪怕我们   会因此融化得更快,下坠的更厉害,也不可惜。   这是我的命,我沉沦,再不怕孤寂。   “立哲……”   “在干嘛哩?”   他的声音从手机传来,近得宛若贴着我的耳朵在轻喃。   大雪初停,冰封大地。黄昏已至,黑沉沉的天,清冷干净。远处有一只黑鸟笨重从树上落下,扑棱着翅膀飞向低洼矮树丛里。   “那你又在干嘛?”我反问他。   “我啊……”他呵呵的笑,压抑不住内心的愉悦,“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我实在忍不住,还是告诉你吧,我现在就在回来的路上。”   “怎么回来了?”   “明歌,我离婚了!”   我怔怔说不出任何的话。   离婚——   “是真的,明歌,别说你,就是我都不敢相信。”   我喉咙里涩涩发麻,想开心的笑,又想心酸的哭,好半天才傻乎乎的问他:“筱音同意了?怎么就同意了?”她不是宁愿去死也不愿离婚的吗?   “嗯——她就是同意了。明歌,我要马上见到你。”   “……”   筱音同意离婚,背面的原因立哲不多说我亦不去追问,但她的成全和放手值得我们永远感激“明歌,你等着我。我就回来!”   “好……我等你,我等你——”   我禁不住心肝胆颤,激动地哭出来,空旷的山谷回荡不散混杂了我幸福、开心和愧疚的哭声。第一次感到上帝是真的存在,今天发生的,抵得过曾经所有的伤害。   喜悦像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往外沸腾,非要找个人诉说一通不可。   “桃桃,我要回来了,和阮叔叔一起,他,他离婚了。”   我哭哭啼啼,语无伦次,完全不顾现在是美国的深夜直接向女儿宣泄我的快乐。   “杜明歌,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白痴,他只是离婚,又没向你求婚,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再说,他早就要离婚!”说完,桃桃立马挂上电话。   叛逆的少女,才不管其他人心情。   即使被骂,我也开心,傻乎乎笑着、跳着,跑上楼亲亲酣睡的甜甜,开心的抱着她在窗边等待。   “呵呵。桃桃真这么说吗?”   “是啊,你看她哪里像我的女儿,不仅说话没大没小,还常常讥讽我。”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抱着甜甜转圈舞蹈,几十岁还没羞没臊地撒娇。   “明歌,嫁给我。”   我支支吾吾笑:“哪有人在电话里求婚的?”抬头看窗外天幕上的钻石,晶莹透亮,一颗一颗闪烁。   “不过……我答应你。”   “我愿意。”我接着飞快地补一句。   他顿了很久,感慨的说:“我等你这句话足足十年,老婆,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羞涩不以,“雪天路滑,你慢慢开车。我和甜甜在等你。”   “是!老婆!”   他声音嘹亮,像在唱歌。   那么重、那么多的爱,浓到刻入骨髓。让人甘愿为此坠入深渊。   我们之间早不需要任何语言,只需握着彼此的手即可感受。   我听到院外有车刹的锐响,滑着地面摩擦过来。   一定是他回来了。   我把女儿放在摇篮盖好被子,兴奋地跑下去。   屋外静谧气息,唯有山风呜咽。   天地之间,有一个人感知着你的感知,那一刻,才觉得真的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哪怕如雪花短暂。   我幸福得失去感知,连车上下来的人影都没辨识清楚就脱口而出。   “阿哲——” ☆、第124章   “阿哲——”   惊觉错误时,她离得我只有几步之遥。   是她。   眼前的人通体素黑,黑衣、黑裤、头顶着大大的黑色兜帽,整个人隐没在暗色投影中。   她散发着冷气,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我舔了舔唇,对她的出现感到一阵害怕。   “你……”   “杜明歌,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怎么会?”我大力摇头,“他刚才还和我打电话呢?”   我着急在兜里翻着手机,紧张地怎么也拨不出号码。   屋后传来甜甜尖利的哭声,一阵强过一阵。我顾不得身后的女人,急忙往屋内赶去,手机也通了。   “喂,阿哲,你还好吗?”   “怎么了?”   “哲——”   话还含在嘴里,我的一只脚刚踏上台阶,腹腔里一阵尖刺的疼,那疼猛烈得宛如十级地震加上海啸,把我的身体撕咬。   匕首从身后直接穿过我的小腹。   “为……”   “明歌怎么呢?明歌——”   手机埋在雪地砸出一个洞。   我腿软的向前弯曲,捂住咕咕淌血的伤口,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女子的脸,苍白中蓄满得意。   “你……”   “明歌、明歌?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手机在雪地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音。   我忍着剧痛伸长手臂努力想去拿。   “哗!”   她伸腿把手机踢到远处的灌木丛。   为什么?   我看她年轻的脸,想象不出她为什么一定要至我于死地。   “杜明歌,你得到太多、太多。”   而后,她压低帽子,转身上楼抱走我的甜甜。   “不要、不要……”我疯狂地想要站起来抓住她,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眼睁睁看她抱着甜甜跳上车子扬长而去。   我的甜甜、我的甜甜……   我的肚子像装上水龙头,汩汩流淌粘稠的热血,热而腥不停涌出。   “……救……救……”我拼尽全力,声音依旧弱小。   救救我的甜甜、救救她。   “明歌!明歌!”   立……立哲……,快来救我……救甜甜……   我这一生有很多想死的时刻,自残的事情也干过。可我现在无比想活下去,我有爱的人,有女儿、有儿子……有灿烂的未来……   生活要终结了吗?   为什么要终结在我不想终结的时候。   我……我……   “明歌——明歌——”立哲的声音接近疯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控制不住大脑开始模糊,立哲的声音远远像在天边。   冷、彻骨的冷……   我开始瑟瑟发抖,意识下降。   天空飘起雨,或许是消融的雪。   或许是我的泪。   好冷好冰……   加州阳光明媚,很少下雨,窗外的桃花开得欢喜烂漫,涨满我整个窗户。   它曾开得这么好过吗?   我努力想,好像它从来就开得如此繁茂。   “妈咪,你看我身上的婚纱好看吗?”   婚纱?   我愣神,回头看桃桃正站在门口。   她满脸喜色,身上覆盖着高雅白色蕾丝婚纱,层层叠叠像温柔的海浪包绕着花朵样儿的新娘。   好看,好看。我的女儿最漂亮。   桃桃,你这是要和谁结婚?   “唉,妈咪,结婚当然是和爱我而且我也爱的人啊!你又在发什么愣?快下楼吧,果果、甜甜和阮叔叔在等着我们哩!我先下去啦!”   桃桃拿着捧花,蹦蹦跳跳向我招手:“妈咪,快来!”   太好了,真好。   我急切走出门。   真的,楼下他们均在抬头看我。   高大帅气的果果和阮立哲如出一辙,同样的西服、同样的微笑。   阮立哲伸手道:“明歌,快来。”   果果也在喊我:“妈妈。”   他们身边的甜甜明媚像一道彩虹,笑眯眯地拉我的手:“妈咪,快点。”   “来了。”   我恍惚着迈出腿,使劲想走向他们,可腿软绵绵的走不过去。   我急得要哭,却毫无办法。   窗外的桃花满天盖地生长,粉红粉红铺满天空,从我身后蔓延、扑倒……    ☆、第125章   “明歌!明歌!”   “啊……”   我痛苦的哼出声儿,从梦境中转醒。   “明歌——”   车子颠簸一下,腹部的伤口用力被扯动,我锁紧眉头,这次连哼哼都哼哼不了。   “明歌,明歌——”   阮立哲把我揽入怀中,一脸焦急。   立哲。   我想叫他,最后只能勉强扯动嘴唇。   “明歌,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不要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在哭,没有声音,嘴角向下,努力咬着牙。   样子好丑。   我笑着伸出手,想说:不要哭,即使我不再,也不要哭。   “明歌……”   “去……去找……甜……”   他握住我的手,紧紧贴着嘴堵住迸发海啸般的哭音。   “不要离开我,明歌,不要……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   傻瓜,傻瓜,别哭,别哭。   眼泪滑出眼眶,我知道,真到了分别时刻。   我们的旅程刚要开始便嘎然结束,我贪婪的想多看看他的眉、他的眼、他微笑时飞起的眉……   “明歌、明歌……”他吻着我的手,昏暗中我们相缠十指血迹斑斑,“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和你在一起……”   傻瓜,难道我死了你也去死吗?   我为他的想法而生气,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好点,让他放心。   还想告诉他,立哲,我已经不疼了,真的。   不疼……   我会没事的,会好起来,我要和你结婚,我们一起去旅行,送桃桃出嫁,参加果果的毕业典礼……陪伴甜甜长大!   那么的事情没有做,那么多爱没有说。   “……冷……”   “明歌,不怕……我在……”   “……冷……”   像掉在冰冷的海水里一样冷。体温在快速离我而去。   “明歌,不要睡、不要睡……”   他拍着我的脸,重重掌捆,把我搂得紧紧,想锁住我的体温。   “明歌、明歌……”立哲猛地吻住我的唇,像在把他的体温和热度传给我。   “明歌、明歌!”他像野兽那样嚎叫,心酸极了。   我就快死了。   那真是糟糕,太糟糕。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他,再看他。   可我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任思维抽离,渐渐滑入深渊,像沉入永恒湖底。   我想起未完的故事,那个结局多么像我和他。但没有关系,如果陆地、海洋、天空、大地都不能包容我们的爱情,那么总有一个地方会接纳我们,黑暗和最终的死亡……   他不会苟活,就像我失去他也将活不下去一样,我们传过漫长黑暗,终于来到出生的地点。那是宽阔的沙滩,他在歌唱,我在鼓掌,人事在海洋另一端,我们已经到达幸福彼岸……   早晨,神父去给大海祝福,因为海水闹腾得太厉害了。与神父一起去的有僧侣和乐手,以及手持蜡烛的人,摇着香炉的人,还有好大一群人。等神父来到海滩上时,他一下就看见年轻的渔夫躺在浪头上淹死了,在他的胳膊中还紧紧地抱着小美人鱼的尸体。神父皱紧眉头往后退去,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符号后,他便大声喊着说:“我不会祝福大海和海里的任何东西了。美人鱼家族是该受到诅咒的,也该诅咒那些与他们来往的人。至于他呢,他为了爱情而抛弃了上帝,所以躺在这个被上帝裁判而给杀死的情妇的身边,抬走他的尸体和他情妇的尸体,把他们埋在漂洗场地的角落里,上面不放任何标志,也不要做任何记号,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安息在什么地方。因为他们生前是该诅咒的,他们死后也是该诅咒的。” 人们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在漂洗场地的角落里,那儿没有长一棵香草,他们就在地上挖了个深坑,把死尸放了进去。第三年又过去了,在一个神圣的日子里,神父来到了礼拜堂上,他要把上帝的伤痕显示给人们看,他还要给他们讲上帝的仇恨。等他给自己穿好了法衣后,他就进了礼拜堂,在祭坛上行礼,这时他看见祭坛上放满了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奇异的鲜花。这些花看上去很奇怪,却又是异样的美丽,花儿的美使他难受,它们的气味在他的鼻孔中闻着很香。他觉得开心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起来。随后他打开了圣龛,在里面的圣饼台上烧了香,把美丽的圣饼拿给人们看,然后又把它藏在帐幔后面,他开始对人们说话,还想向人们讲述上帝的愤怒。但是那些白花的美使他心烦意乱,花儿的气味在鼻子里闻起来好香,而另外一句话走进了他的嘴唇,他讲述的不是上帝的愤怒,却是那个叫做“爱”的上帝。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神父说完的时候,人们就哭了,神父回到了寺院中放圣器的地方,眼里充满了泪水。执事们走了进来,为他脱去法衣,给他脱下白麻布法服,以及腰带、饰带和丝带。他站在那儿就跟在梦境中似的。等他们为他解衣宽带之后,他看着他们,开口说道:“坛上放的是什么花?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回答他说:“我们说不出它们是些什么花,可它们来自于漂洗场地的那个角落。”神父浑身发抖,并回到自己的住处,开始祷告起来。早上,天刚刚发亮的时候,他同僧侣、乐师们以及手持蜡烛的人,摇香炉的人,以及一大群人们来到大海边,向大海祝福,也向海中一切野生的东西祝福。他还祝福了牧神,以及在森林中跳舞的小东西们,还有那些从树叶中朝外偷窥的亮眼睛的东西们。他对上帝创造的世间一切东西都祝了福,人们充满了快乐和惊奇。不过从此以后漂洗场地的角落里再也没有长出任何种类的鲜花了,那儿变得跟从前一样荒凉了。美人鱼家族再也不像往常那样游进这个海湾里来了,因为他们到大海的其它地方去了。   “江城都市频道最新报导,昨天我省大部分地区普降暴雪,道路结冰。检西公路发生特大交通事故,一辆越野车因雪天路滑不慎堕入西宁山谷,车上一男一女当场死亡,现在交警正在现场进行紧张疏导工作……”    ☆、最初的再见      “桃桃小姐,桃桃小姐,桃桃——”   “喔……”   我从梦中惊醒,揉揉睡眼。   男人逆着光,让人看不分明他的脸。   “阮叔叔!”我脱口而出,冲动地站起来:“uncle!”   他脸色一变,侧了侧脸,阴影落到身后。   “我姓何。”他道。   “啊,何先生。”我从睡意中清醒,恢复镇定,优雅的说:“你很像你的爸爸。”   “父亲是我的耻辱,他伤害我的母亲,差点毁了我的家族。”他转过身,言语中愤恨犹深,“如果不是你以公开这段丑事为要挟,我是断然不会来见你的。”   “你不爱你的爸爸吗?难道他不是你的亲人吗?”   我记得在葬礼上他也曾和我一般为亲人的逝去哭得肝肠寸断。   “我爱我的妈咪,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墓碑上的阮uncle年轻朝气,笑看我们。   “你晓得吗?我妈咪曾经在江城生过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不见了。她不仅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   他似有触动,慢腾腾的转身,道:“你真是疯了,我也是疯了。”口气无可奈何。   我轻声发笑,如同春花,美貌是我战无不胜的武器。   他脸皮发红,纯情男孩被我直视得不敢对视我的眼睛,匆匆穿过我的身边,蹲下身用力搬开墓碑前的大理石板,里面安放着墨黑色的骨灰盒。   “桃桃小姐,你的想法真的很奇怪。”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土,“你从小在国外国外长大,老土的还讲究什么'生亦同寝,死亦同穴'?”   “何先生,你有信仰吗?”   他很尴尬地摇头。   “我明白,你也许笃定的是唯物主义真理,不相信人有灵魂和来世。但我相信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妈咪的愿望就是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活着的时候做不到,死亡倒成全他们,我们做晚辈的亦要尊重不是?”   我小心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母亲的骨灰盒,和阮uncle的并列放在一起。   纯白、细密灰□□质就是一个人的今生今世。   我小心带上手套把他们搅和在一起,嘴里喃喃自语:“阮uncle,我把妈咪带回来了,你们安息吧。你们永远都在一起……”   快乐也好,悲伤也罢,都结束了。   身边的他冷不防突然蹲下来,抓起粉质向空中扬去,对着天空大喊:“爸爸,你自由了,自由了!”   面对惊诧的我,他微笑着说:“不受禁锢,才是真的自由。”   仿佛是在回应,远处山林震动,松树摇晃,一阵长风从山顶吹下,带来春日独有的清新洁净。   “爸爸,你自由了。”   他微笑看着远方,暖暖笑意。   “uncle会为你骄傲。”   “谢谢。”   我们一起把混合着两人的骨盒重新移入原处,我细心把玫瑰一朵一朵摘下包围在骨灰盒旁。   玫瑰会枯萎,但在爱人心里爱情不会凋零。   下山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喜欢小熊?”   “是的。”我点头。   “难怪,爸爸每次送我的玩具都是小熊,即便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笑,“那你应该把它们都送给我。”   “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狭窄的石阶上,他立住步子,不确定问我。   我从身后窥见他的脖根都红了,深宅大院年轻的男孩,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简单干净。   山脚下加长悍马,都是这位贵族公子的鹰犬。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我的手抚上他的背脊,感受到手指下肌肉紧张地缩动,故意吐气如兰靠在他耳后吹拂:“在电视上、电影里……在你的心里,无时无刻——”   “你……”   他怒目瞪我。   我微笑踮起脚尖献上红唇,吻住青涩的唇瓣,撬开他的齿间,索取更多。   他呼吸浓重,气息浑浊。投入的用双手环住我,紧紧搂住。   我媚眼如丝,看见山脚下的人指指点点,开始冲上来。   “这是你的初吻吗?”我轻佻的用手指压他嫩红的唇。   他羞恼看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千万不要爱上我,男孩。”我带好墨镜,越过他缓缓走下阶梯,“我是卡门,不会爱谁上任何人。”   “那刚才的吻算什么!”他好看的眼睛喷出熊熊火焰几乎烧穿我的背脊。   “就想让你妈咪瞧瞧,她的好儿子和女人在陵园幽会。”我肆意大笑,他越生气,我越高兴。   “罗乐桃!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朝我的背影大吼。   我挥挥手,并不看身后怒火中烧的他。   心想:“何亿里,凭你,做梦!”    ☆、番外 礼物   最好的礼物   从我第一眼看见果果的时候,就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圆滚滚的脸蛋,大大呆萌的眼睛,立即让我想起一个人。   “青渊……”   明歌慌乱地看着我,病床上的她虚弱的坐起来,浮肿的眼睛带着祈求和不安。像做坏事被当场戳穿的小孩,忐忑不安。   她的反应更佐证我的猜测。   我微笑着伸手把襁褓中的婴孩抱到怀里,轻轻哄着。   果果似乎感受到环境的改变,好奇的转着大眼睛盯着我看。   “果果,我是青渊阿姨。”   我亲亲他粉嫩带着奶香的脸颊,心底溢出数不清奇妙的感觉。也许血缘真是一种另类的缘份,千丝万缕割舍不下。于千千万万的人群中一眼认出,拥抱着就会心灵相通。   杜明歌和阮立哲像环环相扣的错误,从一开始错到最后。   果果便是这错误里开出的花朵,也算没辜负这一场爱恋。   “他很像你。”我把果果放回明歌的怀里,别有深意的笑,“也很像爸爸。”   明歌含笑着看我,我们心照不宣。   有许多沉默不是真的忘却,而是欲盖弥彰内心里的茫然。有许多的再见,也非我们不再相爱,只是此时此刻,有些东西比你更重要。   人生苦多欢乐少,既然当事人都选择视而不见,那旁观者也只有尊重。   只是明歌的选择是真心吗?   我没有问过,走得越近,有些问题越难问出口。   眼睁睁看着她强颜欢笑,故做勇敢。因为心疼,在她面前话也只择好听的说,掩耳盗铃希望这就是大家最好的结局。   按辈份,果果应该唤我表姑姑,而现在他和桃桃一样唤我“阿姨””偶尔嘴快也蹦出一声“青渊。”   每每此刻诚诚便较真的纠正他,“要叫阿姨。”   果果朝他扮鬼脸,嘻嘻哈哈笑。   带着两个孩子,明歌过得不轻松。桃桃傲慢,越大越不受□□。果果懵懂,常常惹祸。   每看她一回,我就心酸,亏得是她坚忍,如果换了是我一定无法坚持下去。   立哲宛如刻在心底的烙痕,我们小心的躲避尽量不去碰触。   移居美国,我和振东考虑良久。若不是真的、真的到了非走不可,谁愿意离开生养我的土地。   “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动物尚且爱护自己的窝巢,何况是受过教育的我和你。如果一棒子把出国移民的人都打击为不爱国的人,那也太不近情理。   对于我的决定明歌非常高兴,她兴致勃勃带我们在大街小巷挑选住所,大屋、小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   “为什么就决定移民呢?”   “一言难尽。”我长叹一口气。   看了一天房子,我们终于可以安静坐下来饮一杯咖啡,好好聊聊天。   明歌坐在我的对面,漂亮得像一幅活动的画,一举一动,流动光彩。世界赋予她痛苦,她却把痛苦淬炼成沉淀,像上好的铁淬火成钢。她越活越精纯,仿佛回到童真时代,褪去复杂,看万物简单,万物看她一样简单。   我低头呷了杯中液体——蓝山咖啡,她真好,总不会忘记我的喜好。   世间少有至情至性的女子,所以到现在,罗布臣还在痴痴守护着她。为了她的快乐,退到朋友位置,甘愿做果果的教父。   做她的大树,但不给她负担。   明歌常说,她很满足,很快乐。   但她是真的满足和快乐吗?   有些事情我们不说,她不一定不知道。   你想装聋作哑,可世界不是,它总用意外的方法让你去面对。   圣诞舞会,我并没有邀请阮立哲,虽然当时他就在纽约。为了利益,他已经和我们家族分道扬镳。   他的出现出乎意料,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手臂挽着的女子,陌生的新鲜面孔我早已经见怪不怪。我都懒得向他询问女子的名姓,反正过不了几日又换新颜。   立哲大方搂着女孩在客厅和众人寒暄。   官场沉浮,他已经练就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我也懒得搭理他,去厨房找明歌。   明歌在厨房准备着圣诞大餐。   “明歌。”   “啊……该死的洋葱很辣……”她擦擦眼睛,咧起嘴向我笑,“……真的……”   剔透的眼泪从她明亮的眼睛潺潺流下,像山涧清泉源源不断。   我上前紧紧抱住了她,轻轻安慰,“明歌,不要为人渣哭泣,他不值得。”   在一刻,我潜意识有些明白。她会哭,就表示她还那么在乎他,一如既往的爱着。所以才伤心,才悲痛。   这些年,我也总想问一问立哲,你忘了杜明歌吗?你还记得她吗?你是否知道你和她之间有果果……   我也想问筱音,费劲心思得到梦寐以求的结果,真正快乐吗?   婚姻不是终点,就像结婚并不能代表彼此爱有多深。   守着空空的架子,有意思吗?   “立哲要离婚,提了好多年,筱音不同意,现在不知道带着亿里躲到哪里,我想见孙子都见不着……”   二姑啜泣着向我哭诉,亿里是她亲手带大的,祖孙俩的感情很深厚。   筱音折磨老人,也是知晓立哲对二姑的孝顺。   用孩子和母亲逼他放弃离婚。   二姑哭哭啼啼,“一个好好的家,他怎么就不爱惜?我真恨不得去死,眼不见心不烦……青渊,他怎么就铁了心要离婚!外头的女人有这么好?我真是痛苦,痛苦啊……”   “你别急坏了身体,二姑,立哲这么大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拍着二姑的背,心思跑得有些远。   阮立哲身边的美人来来去去,大部分都没有好下场。何筱音是不必介绍的厉害,见一个灭一个。二姑也恨着那些坏女人,不小心遇上,冷嘲热讽是家常便饭,碰着有若微不安生反抗的主,巴掌也少不得。   何家人在背后使的手段和花招就更数不清,立哲为此下调过几次,只是这几年,他势力渐大,何家人不大能随意把他揉搓。   看到这场景,我庆幸,明歌幸好不在此。如果立哲是为她离婚,她柔软的性格怎么抵得住这些蛇鬼牛神的操磨?不死也要折腾出毛病来。   立哲对谁都淡,筱音把这个女人调走了,他就再找令一个,无所谓谁一般,只要是个女的。   孩子们在客厅唱起圣诞歌,我把烤火鸡端过去,孩子们欢呼雀跃,围着火鸡垂涎三尺。   诚诚是个大吃货,吵着要吃鸡腿,桃桃挑嘴,吃了一丝丝鸡胸肉就不吃了。   我转身满屋子找最小的果果,每一处地方都没有,连他最喜欢的圣诞树下也没有。   我走到二楼,书房虚掩着门,里面传来稚嫩的童音。   “叔叔,这个真的是送我的礼物?”   “喜欢吗?”   “喜欢!”   果果高兴的笑着,聚精会神拨弄一把小提琴,倾着耳朵勾动琴弦使它发出“嗡——嗡——”的声音。   立哲温柔看着果果,眼睛里充满怜爱。他们不仅容貌相似,连喜好、兴趣都几乎一样。   热爱音乐,藐视权威。   “那叔叔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啊?”果果天真的说:“妈咪说不可以收陌生人的礼物,而且如果我不乖,桃桃会揍我。”   “哈哈,真的啊,桃桃这么凶?”立哲闷闷笑着,疏朗眉头笑容放松:“今天是圣诞节是小朋友收礼物的日子,再说,叔叔不是陌生人。”   “那叔叔是谁?是妈咪的朋友吗?”   立哲没有说话,苦涩地伸出手摸摸果果的头发。   “叔叔你到底是谁嘛!快点告诉我,好不好嘛?”果果撒娇地摇晃立哲的胳膊非要问出究竟。   “叔叔是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喔——”   “哈哈——圣诞老人——”   立哲挠着果果痒痒,两个人头靠着头温馨无比。   我悄悄为他们关上门退了出来,不禁感慨,天生敏感,不容易交朋友的果果,居然对第一次见面的立哲亲近如斯。   冷淡的阮立哲,对亿里都难展现的父爱,对果果流露得淋漓尽致。   屋外霓虹闪烁,到处闪耀五彩斑斓灯光和音乐。   这一刻的静谧安详就是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番外 父亲   一本心理学书籍上曾这样描写:“在孩子的教育中,爸爸是重要的一环。女孩交给妈妈教养,男孩交给爸爸教养。这样,男孩才能像男孩,女孩才能像女孩……”   而我记忆中的爸爸,是小时候奶奶手里指给我看的相片,是妈妈紧缩眉头下沉默的嘴,更是亲戚间的躲闪回避。而最后是我手里捧着的遗照,白布下青色尸体。   懂事以后,虽然和爸爸相处的时光并不长,但我不觉得自己缺乏父爱。   小时候,爸爸和母亲关系和睦的时候,即使他回家的时间不多,只要有空,爸爸常常陪我玩耍和游戏。   爸爸喜欢送我小熊。   各式各样可爱的小熊,整整齐齐摆在我的房间,堆成一座仓库。   我很少摆弄它们,因为那是女孩的玩具。   到了假期,漂亮的秘书姐姐会来接我去和爸爸团聚。   爸爸在乡下有大房子,夏天凉快,冬天有温泉。到处是绿茵茵的植物,山林中还有小鸟。   我喜欢在山间玩耍,对一草一木都极感兴趣常常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一只小鸟从鸟窝中掉下来正巧在我的眼前,它毛茸茸、圆圆的头,在泥地里朝我嘤嘤的叫。   “爸爸、爸爸!快救救小鸟!”   我捧着小鸟急急忙忙去找父亲。   他正站在院子的温泉池旁。   “爸爸、你快救救它,它从树上掉下来了!”   我焦急把雏鸟塞到爸爸手里,觉得他一定有办法帮助它。爸爸用木板为小鸟在院子搭了一个简易鸟窝,还教我在鸟窝里铺上干草,用易拉罐涂成绿色做成叶子盖在鸟窝上,我们还一起齐心协力捉来小虫给鸟儿做食物。为此,爸爸还带着我上网查询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鸟,它喜欢吃什么样的小虫,它生活的习性是什么?   爸爸真是伟大,什么都懂,我为他骄傲。   夏天还未过完,有一天清晨,我的小鸟飞走了后就再没有回来。   我伤心的站在鸟窝前哭了很久,一直不肯进屋。   “小鸟为什么要飞走啊?我这么喜欢它,给它捉小虫,陪它玩……”   “亿里。”爸爸蹲下来拍我的肩:“小鸟要和小鸟呆在一起才会幸福,它不需要你捉的虫子,它自己会捉。也不是你陪它玩,是它陪你玩。”   “可是外面好危险,它会死掉的!”想到小鸟可能被野猫吃掉,我就越哭得大声。   “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就会有死亡的一天,但小鸟并不悲伤,这是它的命运,它死在成为自己的路上。”   我对爸爸的话很不理解,任性哭闹到半夜,直到穗子姐姐捉来另一只小鸟才罢休。   那一年夏天,我和爸爸呆了半个月。后来,爸爸就很少回家,我也再没有到乡下去过。   乡下大房子还有爸爸做的鸟窝,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很想回去看看,但是妈妈绝对不会带我去的。   妈妈是我最亲的人,她爱我。因为爱和教养。妈妈即使在最恨爸爸的时候,也没在我面前出过恶声。她用沉默当作对爱情无声的维护。   可我觉得,我要保护妈妈,妈妈太可怜,而让妈妈这么可怜的爸爸太可恶,我越来越疏远爸爸,他喜欢的一切我都远离,甚至刻意讨厌,比如绘画、比如音乐……   美女秘书姐姐再来接我,我也用学习忙做借口推脱,哪怕是穗子姐姐来接,我也不去。   爸爸很失望。   如果早知道我们父子缘份这么短,我一定会用更多时间陪着他。   哪怕就陪他站着,什么也不说。   因为我晓得,他很寂寞,常常孤单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爸爸喜爱音乐,在昏暗的房间自弹自唱,低低哼着别人不懂的歌曲。   他心里一定有许多的话,但没有人愿意去听。   关于爸爸的死,在江城有许多非议,流言蜚语冲散了原本的悲伤,大家不再关心事故的真相,他们乐意去描绘、去编造,像电视剧一样离奇的剧情,全然不顾会对我们造成的伤害。   我初懂人事,即使亲人可以瞒着,道听途说也拼凑出支离破碎的情节。   太让我鄙视了。   那位和父亲一同逝去的女性……   传言说,发现他们时,爸爸紧紧抱着那位女子,脸色安详。   死者已矣,纷纷扰扰的流言困扰着生者。   母亲,独自扛起一切,她戴着白花昂首挺胸在众人目光中主持爸爸的葬礼和后事。   她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依旧是名正言顺的阮太太。”   父亲去世,在江城葬礼上有许多规矩。我顺从的一一去做,尽力做到最好。因为知道,爸爸走后我就是妈妈的大树。我甚至很少去哭,当大家哭的时候哭我也跟着哭,当有其他的事情的时候,也就忘了还有伤心这回事。   当我见到罗乐桃的第一眼,在我还不知道她名字的时候。   我就觉得,她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融雪的时候最冷,爸爸的葬礼就在最冷的那一天举行。   她出乎意料地来到殡仪馆,出现在爸爸的追思会上。   她漂亮得让人屏住呼吸,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还没有成熟,美貌已经初露锋芒,世上的一切语言都难以形容她的好看。让我突然对她的母亲生出好奇,我想,能生出这么美丽女儿的母亲该如何的倾倒众生,才会让我的爸爸念念难忘。   罗乐桃一身素黑,高领黑色针织衫衬得脸色像雪片那么白,全场的人皆是黑色,唯独她穿出清冷、哀痛和凌洌。   人群均鸦雀无声看着她,哀乐也停止演奏。   她怀抱里艳丽玫瑰,红得像血。一步一步走向棺木,眼中泪水一颗一颗直直坠落,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阻止。   后来我长久的回想那一幕,巨星就是巨星,即便还是小女孩时也不可小视,只需凭自身的魅力就能震慑全场。   “阮叔叔……桃桃来看你了……”   她喊出第一声,我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真的意识到,爸爸死了,再不会回来,再不会有人送我不喜欢的小熊,再也不会有人来接我去乡下过暑假,再不会在寂静黄昏突然听见他的歌声……    ☆、番外 父亲2   来参加爸爸追思会的人有多少是真心诚意来参加的?有几个人又是爸爸希望见到的?   而她应该是我父亲想见的人之一吧。   罗乐桃流着泪把红玫瑰放在玻璃棺上,悲悲戚戚哭得吟哦婉转,我也跟着泪水涟涟悲痛欲绝。   她声声哀诉,声音凄悲,吐字却清晰异常,江城话地道标准:“阮叔叔,你告诉我……我妈咪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啊……”她越说越大,趴在棺材上用力捶打:“阮叔叔你不是说离婚了吗,你不是说要和妈咪结婚吗?你们不是要来美国吗——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阮叔叔,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妈咪啊——你为什么让她死啊——你还我妈咪啊——你还我——”   人群里爆发出剧烈的嗡嗡声,像炸开锅。   妈妈气得脸色雪白,颤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舅舅暴跳如雷,大声呵斥,把她从棺木边拖开。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都是你们害死我妈咪和阮叔叔的!”罗乐桃激动大叫:“他们才是相爱的一对,我要把他们葬在一起!”   “啪、啪!”母亲上前照着她花容月貌的脸大甩两个耳光,指着玻璃棺里爸爸义正严辞的说:“要和他葬在一起也应该是我,他的结发妻子!情妇不配!”   “我妈咪不是情妇,不是!”   她激动要和我母亲拼命。   “桃桃、桃桃——”   青渊哭泣着把同样哭泣的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努力用身体保护她,把她带走免得受到更多侮辱。   妈妈说,亿里,这是可笑的闹剧,你要尽快忘掉。   我回答她说,好。   母亲斩断了我们和阮家所有联系。   母亲是爸爸的合法妻子,理所当然安排和继承爸爸的一切,甚至是霸占他的骨灰,下葬墓地也不告诉阮家,让他们根本无从去祭拜。青渊姑姑抗议好几次,都被母亲挡了回去。   每天、每天我就学习,按照母亲的意思去学习。   我能报答母亲的就是成绩单,也是为了赎爸爸的罪,我自觉刻苦去学习,哪怕是学最讨厌的语文。   直到几年后的某一日,我无意中发现我的母亲……   父亲固然是背叛了母亲,而母亲也并不忠诚。   而母亲也不是真的爱爸爸,她是恨他,所以即使在他死后也要阻隔他和爱人团聚。   夫妻伉俪,结局如斯。母亲对爸爸的恨让我胆寒,以前我同情母亲,现在我可怜我死去的爸爸,九泉下的他如何安宁?   我再无心向学,成绩一落千丈。   在学校我觉得没意思,在家没意思,旅行也没意思。可以这么说,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觉得没意思。   医生问我,何亿里,那你以前觉得什么东西有意思过吗?   当然,我微笑着想,和爸爸在一起,和小鸟在一起就很有意思。   但我没有说,因为妈妈不喜欢我提起爸爸。   医生告诉我的母亲,我得了抑郁症。   我休学了,从此再没回过学校。   生病是一场奇妙的经历,我有时觉得自己没病,有时又认为自己病得快死了。   我怀念爸爸,我渴望向人倾诉对他的想法和感受。但这个家庭,提起他就意味着对母亲的背叛和不忠。爸爸离幸福一步之遥,倒在血泊中。而我不能完成他的遗愿是失职,如果去完成,又是对母亲进一步伤害。   夹缝之间,只有沉默,只有任情感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上却平静如水。   病得最重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几天几夜。大脑控制不了身体,它僵硬着无法起来虚弱得要死。我没有食欲,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打营养液维持生命。   “亿里,这是最新电影,是华人大导演柳安的喔!”   表弟何磬罄把羊绒毯放在我的膝盖上,把我推到放映室。   我坐着轮椅两条腿细得像木棍,戴着厚厚狐皮帽子无力偏着头看着画面一格一格跃动。   电影里有人泪、有笑、有叹息和无奈……   “唉,好久没看着这么好的电影了。”看完以后,何罄罄吸溜鼻子,低头调亮光线,他看着我惊讶的说:“亿里,你在哭耶!”   我是哭了,电影画面中女子一撇嘴还没开始掉眼泪,我的泪珠就不自觉流下来。   就像回到爸爸的葬礼,真实的她在肆意哭泣、指责、控诉无情无义的我们。   罄罄是学导演的,很容易动情,看见我哭了也哭一鼻子。   “这个女演员是天才中的天才,虽然这是第一部电影,但我断定她将来会成为巨星,成为这个时代伟大的演员。亿里,你说是不是?”   我艰难地点头,用力眨眨眼表示同意,泪水汹涌。   “她真的很奇怪,既不接受采访也不配合宣传,连照片也没几张。像谜一样,只知道她叫桃桃,大家都笑她是中国的'嘉宝'。”   我微微笑着,心里有股暖。虽然我们是陌生人,但我觉得和她就是同一类人。   我们承受一样失去亲人的苦痛。她认识爸爸,为他的离去哭泣。   她和我都喜欢我的爸爸,想到这些就像在我的心里搭上一座桥,把我和她联系起来。   痛苦因为被感知而得到舒缓,我慢慢能战胜抑郁,振作起来。   我成为桃桃的影迷,收集、好奇她的一切。我不一定要真的认识她,只要感知她过的好就足够。   “何亿里,你要成为股神了!”何磬磬敲着我的电脑开玩笑,“股神,投资一点给我拍电影怎么样?”   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磬磬一直到处拉投资,想拍电影。年轻人满腔热血,注定竹篮打水。   “你别只笑不说话啊,亿里,我手头有个极好的剧本,演员也是最好的,就是差钱——你看,你倒腾股票挣了那么多钱,又不交女朋友又不购物的,不如投资我去拍电影。”   我笑着转身。   “何亿里,你别走啊!跑什么?”磬磬追上来勒住我的脖子,“我说的话你当放屁,我已经找好了女一号,只等你的资金——喂、喂,何亿里你别不信!听听我的女神说——”   磬磬把手机贴着我的耳朵,强迫我去听。   “何磬磬!”   我警告他不要胡闹。   “喂,何磬磬吗?喂——”手机传来一个沙哑女声,像在天际那么远,虚虚渺渺飘过来,充满不耐烦。   “喂?”   我喉咙发涩,心脏狂跳,吞了几次口水,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是谁?”   “我?我是桃桃,罗乐桃。”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